书城传记一生要知道的中国文化名人
14935200000059

第59章 宋濂——正派谨慎的政治文人

《送东阳马生序》,在很长时间内一直作为中学语文教材。它的作者是明代的宋濂。宋濂的散文被评为“醇雅和畅”,“诸体皆备”,有一千二百多篇传于后世。它“继承了唐宋古文传统,对明中叶以后的唐宋派有所影响”。(《中华文学通史》)当时人们以能得到宋濂的文章为荣。刘基对明太祖朱元璋说,天下的文章以宋濂为第一,而他自己只居第二。《四库全书》评价宋濂的文章说“雍容浑穆,如天闲良骥,鱼鱼雅雅(威仪整肃的样子),自中节度”。

宋濂是明代的开国文臣之首,以他的学识和文才受用于朱元璋。在他19年的在朝生涯中,朱元璋对他几乎言听计从,他们之间建立了很不平常的关系。深谙儒家礼仪的宋濂,对明王朝竭诚效力,但也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他一生谨慎行事,尽管如此,最后,他仍然没有获得善终。

宋濂字景濂,浦江(今属浙江省)人,生于元武宗至大三年(公元1310年),卒于明太祖洪武十四年(公元1381年)。宋濂在历史上名望颇著,却有一个羸弱的幼年。他是个不足月的产儿,在母腹中只孕育了7个月。由于先天不足,他从小体弱多病,常常昏迷,曾有一连昏迷数日不醒的情况。宋濂个子矮小,清人查继佐称他“体干短小,细眉疏髯”,不是一种健康强壮的样子。但他的寿限不算太短,活了72岁。他虽然体弱,但智力很高,又加上勤奋苦学,领悟极高,少小时期就有“神童”的美誉。他6岁就能一天记诵两千言,9岁就能写作诗歌,15岁时,受乡儒器重。他父亲虽然隐居不仕,但对儿子仍然抱以厚望,给他延请名师指导。所以宋濂很小就受业于当时有名的理学家吴莱、刘梦吉,“得《春秋》三《传》之旨(要领,主旨),兼通五经”。当时,吴莱到白麟溪讲学,如不能出席的时候,就由宋濂代为讲授。

长期研读古籍,使宋濂具有远见,对当时的政治形势有正确的判断。他出生在元代末年,元代已经走过了它的颠峰时期,各种矛盾和现象标志着元代已经日薄西山,气息将尽了。因此,至正九年(公元1349年),他虽以布衣被荐,朝廷征召他为翰林院编修时,他以父母年高为由断然拒绝了。为了自保,他隐入了龙门山中,一隐就是十年。在这十年之中,他广泛而深入地研读儒家经典,学问大有提高。事实证明,他对元朝的拒绝和闭门十年读书的举措是非常明智的,不然,他积累不了那么多的学问,也很有可能成为元朝的殉葬品被扫入历史的垃圾堆。

元朝已经气息奄奄,但有一股政治力量正在兴旺之中,那就是朱元璋所领导的起义队伍。这支队伍正占领了宋濂家乡附近的集庆(即后来的南京)。朱元璋在建立明朝之后,礼贤下士,尊重知识分子,他派使者胡大海重礼厚金召宋濂出山,宋濂便欣然应召了。

出山之后,宋濂忠实地履行着一个开国文臣的职责,时时处处以儒家的仁政思想辅佐朱元璋。宋濂对朱元璋的辅佐是尽心的,也是具有原则的。在第一次与朱元璋的对话中,朱元璋向他询问治理国家的第一原则是什么,他回答说是不要随便杀人。

朱元璋喜欢讲述黄石公的《三略》。这是汉代张良的故事。张良弑秦王不成,在屺下遇黄石公,黄石公授他兵书一部,名为《三略》。这黄石公就是人们常说的屺下老人。朱元璋喜论《三略》,就是说,朱元璋喜读兵书,喜谈军事。宋濂看出了朱元璋的这个苗头,就对他说,《尚书》中的《尧典》、《大禹谟》,是帝王的大经大法中没有不具备的,希望皇上多多留意。也就是说,作为一个皇帝,不能光谈军事,也要多留意帝王其他德行的修养。有一次,都督朱文正犯了事,宋濂对朱元璋说,“曲全亲亲,惟陛下静思”,提醒朱元璋不要因为亲情而有悖于法纪。朱元璋听了,“心然之”,觉得正确。朱元璋问他“王者读何书”?宋濂明确地告诉他应当读《大学衍义》,这是一部讲述修身治国道理的著作。朱元璋听后十分重视,命人把它大字抄写后贴在廊庑上供大臣阅读学习,还叫宋濂给大臣们讲解。宋濂就利用这个机会阐述人君要以身作则,以礼治国,用教治民,不能只用刑法治人的道理。在给朱元璋讲解这部书的时候,他说,汉武帝嗜好神仙之术,又好边功,几乎遭到了大乱。作为人主的皇帝,主要的是用义理养性,那样就邪说不侵,刑法不是最主要的。

后来他又编纂了历代奸臣的故事,署名为《辨奸录》,分送给太子和诸王,以为借鉴。朱元璋见宋濂学问博洽,人品端正,准备授他以政务,但宋濂婉言谢绝了。他说,我别无他长,只会一点文墨之事,而蒙受您的恩宠。但是我受职无状,要我参与政务,这在我倒没有什么,只怕终究有负皇上。朱元璋也尊重了他的意思,让他当了个文臣。

宋濂一向谨慎从事,他掌握很多朝廷机密,但他深藏不泄,每有奏章,他奏完就将原稿烧掉。他的客厅上高悬着“温树”两字。这“温树”是一个典故,讲西汉孔光的故事。孔光官至御史大夫,当然知道很多朝廷的大事,人们也免不了向他打听。为了不泄朝廷机密,他就书写“温树”两字,挂在客厅上。有人向他打听朝廷中的事,他就指指这两个字,人们就不好再问了。为什么偏偏写这两个字呢?因为他的家人有时问他宫廷的温室中都种些什么树,为了养成一个严守机密的习惯,他连这样的问题也不予回答,并且把严守机密这一概念,具体化为这两个字来提醒自己。后人就用“温树”二字作为居官谨慎的赞语。宋濂将这两个字,悬挂在自家的厅堂里,也表示自己如孔光一般为官严谨和守法。

宋濂担任太傅十有余年,对于太子朱标的教导,也是坚持儒学的原则,决不投其所好。在教学中,每当太子的看法正确时,他就用“应该如此”来加以肯定。而每当太子的说法不正确时,他就明白地表示“不该如此”,决不迎合讨好。有一次,宋濂回乡探亲,太子送他一些礼物,宋濂上书致谢,但书中仍然勉励太子“勿怠惰”,“勿娇纵”,仍要“孝、友、恭、敬、进德、修业”。朱元璋看后非常高兴,亲自给太子讲解,而且叫太子回信感谢,自己还写信褒奖宋濂。

宋濂为人诚信,从不说谎,更不说别人的坏话。有一次,朱元璋问他朝臣的“臧否”(好坏、善恶),宋濂一一列举了他们好的地方。朱元璋问他为什么尽说别人的好话,宋濂说“善者与臣友,故知之”。就是说,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了解他,他好我才说他好。其他我不了解,不知他好还是不好,所以就不说他们了。宋濂的高尚品德就是这样,实事求是,不迎合,不偏袒,也不回避。有一次,有人上了一封万言书,朱元璋看了很生气,想征求朝臣的意见,朝臣们根据朱元璋的脸色行事,说这是大不敬,但宋濂说,“彼应诏而来,故效忠无他。”朱元璋把那万言书又看了一遍,看出很多可以采纳的东西,就把那些大臣叫来“漫骂”道:“几以膏沃吾火”(差不多就是激我的火气了),“向非宋濂,几不误罪言者”(要不是宋濂,岂不是错怪了进言者了)。所以朱元璋对他评价很高,说他不仅是个君子,而且是个圣人。

宋濂对皇帝忠诚,对国家也很尊崇。他的文章誉满东方,曾有日本使者奉皇帝之命高价求索宋濂的文章,但被宋濂拒绝了。朱元璋问他为什么拒绝,他说:“我是天朝的近臣,接受小小的野蛮国家的金钱,这不是推崇我们大国国体的做法。”

宋濂以他高尚的品行赢得了朱元璋的信任,他们俩甚至结下了深厚的友情。宋濂不善饮酒,一次朱元璋和他开玩笑,把他灌醉了。看到他醉态朦胧、摇摇晃晃的样子,朱元璋开心得哈哈大笑,亲自书写《楚辞》一章赏赐给他,并且命大臣们各赋《醉学士歌》,说,让后世的人都知道我们君臣是如此的同乐。朱元璋还亲自为宋濂调治甘露汤,说这汤能治病延年,“愿与卿共之”。

宋濂年老了,行动不便,朱元璋准许他骑马上朝,还写了《良马歌》赐他。朱元璋对宋濂的评价是:“事朕十九年,口无毁誉,身无饰行,宠辱不惊,始终若一,抑可谓贤矣。”为了表彰宋濂的功劳,朱元璋特赠宋濂的父亲为礼部尚书,祖父太常少卿,儿子宋璲为中书舍人,长孙宋慎为礼部序班。这些诰文都是朱元璋亲自写的。朱元璋还和宋濂开玩笑说:“你为我教太子诸王,我也教你的子孙。”

到宋濂告老还乡的时候,朱元璋送他绸缎,并且写着“藏此三十二年,为百岁衣”。这“百岁衣”也就是寿衣。朱元璋还亲手写诗相送,诗中说道“白下开樽话别离,知君此后迹应稀”,充满了离情别意。宋濂回乡之后,朱元璋还时时问起宋濂。几个月后,宋濂回朝拜见朱元璋,两人的感情一如既往,宋濂陪朱元璋在偏殿进餐,朱元璋向宋濂询问国事。

宋濂虽然备受宠信,但他的官职一直不高,最高时也只做到翰林学士,是个正五品。以后就沉沉降降,曾降到过七品编修,后来又升为正六品的国子监司业,之后又贬为浙江安远知县——一个七品芝麻官……总而言之,在宦海,他总是起伏不定。但无论如何升降,他对朝廷始终如一。

但是,皇帝的脸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而且,朱元璋当政之后,疑心日益严重,他把负责警卫的都督府仪鸾卫改为锦衣卫,经常派他们侦察大臣们的活动,然后和本人核实,如有出入,那说不定就是死字当头。锦衣卫在明代是一个令人谈虎色变的机构,好多志士仁人、开国元勋都死在他们的淫威和刀剑下。朱元璋就派人侦察过宋濂的行动。但是宋濂对朱元璋很坦荡,哪怕是家事,都毫不隐瞒。有一次,宋濂在家和人喝酒,朱元璋派人去侦察了,第二天,朱元璋问他昨天喝酒了没有,和谁喝的,吃什么菜,宋濂都一一作了回答。朱元璋看回答的和他掌握的都一样,这才高兴了,因为宋濂没有骗他。

宋濂还乡之后,过着简朴的生活,每天读书写作。他能够在一颗玉米上写十个字,各个都让人看得清楚。他打算用布衣疏食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余年,可是谁知麻烦还是找上门来了。他退休之后,每年仍要入朝一次。这年,他因身体不适,经朱元璋批准,他可不参加朝见。但朱元璋把这事忘记了,一见宋濂未到,就派人侦察,看见宋濂正与乡人饮酒作乐,于是雷霆大发,要处宋濂死刑,还是皇太后和太子说情,才算作罢。

不久,宋濂的孙子宋慎因与叛臣胡惟庸有关联,全家受到牵连。朱元璋想把宋濂一起处死,后经马皇后和太子求情,得以免死,但活罪难免,举家流放。71岁的宋濂,拖着老弱病羸之身,跋涉在千里的流放途中,终于不支而倒在了发配茂州(今四川茂汶羌族自治州)的途中——夔州(今四川奉节)。115年之后(1496年)才因四川巡抚马俊的请求,恢复他的官职,允许祭扫,追谥文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