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午
我家住在山边,屋后就有一大片竹林。小时候,端午前夕,外婆就要准备裹粽子的箬壳,如果发现家里的旧箬壳不多了,就会去竹林里捡些新的补上。这事情往往就是外公在做,但偶尔我心血来潮,也会自告奋勇去捡箬壳。
来到竹林,毛笋已经长得老高了,更多的毛笋已经长成了新竹,油绿修长,枝条是弱弱地绿,稀稀疏疏地缀着嫩叶。主干上包着一层一层的笋壳,似乎是家庭拮据的孩子穿着明显太小的衣服,露着一大截的胳膊和肚皮,显得那么局促。特别是竹子的下面,笋壳短短的,已经被涨破,稀稀拉拉地半挂在竹身上。只有竹梢上裹着的崭新的、尺把长的笋壳(表面有一层绒毛,泛着褐黑色的光芒),才是我们需要的箬壳。
所以,捡箬壳先要顶箬壳,拿一根长长的竹竿,朝着竹梢头的箬壳,轻轻地顶,眼睛要擦亮,因为瞎顶一气的话,会把箬壳顶破。三两下后,箬壳就会掉下来。竹下候着的我,就会呼啸着追过去,捡起。然后外公再顶,我再捡。
箬壳拿到家里,外婆会用碱水泡上,然后用棕毛刷子把箬壳外面的绒毛轻轻刷掉,靠着墙根一张张摊开,大太阳下晒干,这样裹碱水棕的箬壳就准备好了。
包粽子前,再把晒干的箬壳拿出来,浸在清水中泡上一夜,这样箬壳吃透了水,才会更加柔软且有韧性。外婆拿起一张箬壳,在手中三转四转,就成了漏斗状,往里面倒进因拌了碱水而略微发绿的糯米,再拿根筷子朝米里戳几下,让米粒更加结实地填充到箬壳漏斗里,几下过后,外婆一手捏住粽子的几个角,一手拿起一张箬壳,看到它的边缘略有破损,就用牙齿轻轻咬住,用手一扯,一条细细的箬壳条就被撕下来,在外婆手中再那么几转,箬壳条就紧紧地扎住了粽子,这样,一只四角棱棱的碱水粽就包好了。
蘸着红糖吃粽子了,外婆就在门外放了一个小桶,桶里盛满了水,用来盛放我们剥下的箬壳。我们总是笑外婆小气,这么一张小小的箬壳,也要这么“做人家”,用完了再到竹林里去捡呗。外婆却笑笑说:“能用的东西就不要糟蹋。”
的确,外婆真的把箬壳的作用发挥到了极致:包了两三次粽子后,边缘破损的箬壳依着酒埕口剪下来,扎上箬壳绳,那放在酒埕里的鸡蛋就能两三个月不坏;依着鞋样剪下来,衬在鞋帮里,鞋帮挺括有形,垫在鞋底,鞋底防水结实;箬壳撕成条,再搓成绳,绑绑小零小碎,方便实用;实在不能用的箬壳,外婆也会当做柴薪塞入灶中。
外婆老了,很久不包碱水粽了,我也很久没有顶箬壳,衬着箬壳的棉鞋早已不见了,但是外婆那句“能用的东西就不要糟蹋”的话,我却常常能想起。
(2012年5月7日4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