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北仑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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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挥洒激情为丰收——记原镇海县化肥厂

记者 顾圆圆 通讯员 余耿学 李旦 吴艳

小港丁家山,这个现在以种植葡萄出名的村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时候,其名气远远大于现在。当时,镇海县最大国企——镇海化肥厂选址就在这里。化肥厂,人称“镇海县的独养儿子”,供应着全县农户使用的碳铵,一家独大。日后,在这里工作过的年轻小伙子们很多逐渐走上了领导岗位,其中就有后来担任市领导的北仑区两任区委书记。化肥厂作为小港的“黄埔军校”也被人广为熟知。

应时而生的化肥厂

上世纪60年代,中国缺粮少肥,吃饭凭粮票,肥料靠进口。为了改变这种局面,国家格外强调要发展农业,发展农业势必要解决肥料供应的问题。1970年制定的第四个五年计划中,中央政府要求各省区发展小煤矿、小钢铁厂、小化肥厂、小水泥厂和小机械厂。中央财政还拨出专项资金80亿元用于发展地方五小工业。镇海县化肥厂在这样的情况下应时而生。

1970年,时任镇海县城工部部长李平和镇海县委组织部长张恒绪奉命筹建化肥厂。李平,1940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原在二十军特务团二营任营长职务。1953年转业,曾在浙江省交通厅、宁波航运局等单位工作。1983年从镇海县人大离休。李平今年已经九十多岁了,是化肥厂职工们心目中敬爱的老领导。当时的李平五十岁,搞厂子已经非常有经验,之前他成功筹建了镇海县农机厂和机械厂,把化肥厂的重任交给他再适合不过了。

镇海县那么大,厂址选在哪里最合适呢?记者了解到,当时的备选方案有三个——小港火烧场、东岗碶还有丁家山,综合技术性、隐蔽性、安全性、交通以及排污等综合条件,最后选在了丁家山大队。这个现以种植葡萄闻名的村庄,在那个时候便开始名声大噪了,大家提起丁家山就会马上想到化肥厂。

轰轰烈烈大会战

1970年夏天,正是最炎热的时候。由李平挂帅,下邵公社党委书记李阿章等人,带着5个杭州化工学校(浙江工业大学前身)毕业的小伙子和从其他单位调来的六七个人一起开进了丁家山大队。

现在的丁家山村位于小港街道南部,邻近通途路和江邵路,交通非常方便。1970年的丁家山还是非常闭塞,除了原先部队开辟的山路之外,唯有水路和外界相通。几个学校里出来的小伙子背着测量杆到处去看地形,然后搞设计。小伙子们顶着烈日,忘我工作,背着军用绿水壶,渴了喝口水,热了一个猛子扎到河里去游泳,晚上收工回一个破庙里,那里是他们的临时宿舍。每晚躺下,心里想着“我们是来干大事的”,准是美美地入梦。

化肥厂审批下来的土地是近40亩,但是这块土地是斜坡,需要平整。1970年冬天,寒风刺骨,除了原先的几个人外,从全县32个公社又抽调来几百名社员,大家起早贪黑,挖河筑坝、开山打炮,搞起了大会战。除了平整土地,大会战的内容还有公路加宽和挖河道。老领导李平也和大家一起参加了大会战,他时时处处身先士卒。很多人现在回想起来仍感慨不已。1973年5月,来了第一批70多名复员军人,随后几年又陆续来了一些复员军人,大家斗志高昂地建设化肥厂。

几年间,土地平整了,各个车间也造起来了,具有化肥厂标志的烟囱也立了起来,设备也安装完毕,各项生活配套设施也施工完毕,化肥厂显得相当气派。记者在镇海档案馆找到一张1974年化肥厂的老照片。照片中的化肥厂厂房林立,高高的烟囱,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也就是在这一年,镇海县化肥厂正式投产。

全县的碳铵都从这里生产

投产后的化肥厂有200多名职工,各类生产、生活设施完备,是全县最大的国有工厂。生产碳铵的原料是煤和空气、水。化肥厂成立了材料车间,主要负责采购和管理煤场。化肥厂的煤主要从山西大同和阳泉采购,每年需采购几千吨来保证化肥生产。化肥厂原先规模为年产3000吨的合成铵,大约可以生产12000吨碳铵。后提高产量加至5000吨合成铵,就是年产20000吨碳铵,承担全县的碳铵供应。

碳酸氢铵(NH4HCO3),又称碳铵,是那个年代农民的宝贝。碳铵,为白色粉末状结晶体,不稳定,遇水或高温很容易分解成有刺激性气味的氨气,但其含氮量较高,达17%左右,且比氨水使用方便,作为基础性肥料受到农民的欢迎。

据担任过化肥厂生产副厂长的胡达文介绍,碳酸氢铵的生产主要分为8个工段,分别是锅炉工段、造气工段、脱硫工段、变换工段、碳化工段、压缩工段、精炼工段、合成工段。在碳化工段生产出氮肥碳酸氢铵(NH4HCO3)(化学反应式为CO2+NH3+H2O=NH4HCO3)。其中二氧化碳(CO2)来自造气和变换工段,将半水煤气中有毒无用的一氧化碳(CO)在变换工段转换成有用的氢气(H2)和二氧化碳(CO2),而半水煤气是造气工段在分别通入空气和水蒸气情况下,煤不充分燃烧产生的;氨气(NH3)来自合成工段,将氢气(H2)和氮气(N2)混合气在高温高压及催化剂作用下合成氨,氢气来自半水煤气和变换工段,氮气来自于空气;水(H2O)是来自锅炉房的水蒸气。经过十几道直接工序和辅助工序,最后才出来碳酸氢铵,然后运往镇海县各个供销社。

屠国良今年59岁,大碶人,上世纪80年代的时候曾经在大碶供销社负责物资调配。对于化肥厂碳铵的供应,他记忆深刻。当年,碳铵是属于供不应求的产品,由县计经委根据各地的需求将化肥拨往供销社,再由供销社卖给下面的各个生产队。北仑这边有小港、大碶、柴桥、郭巨、三山五个供销社。每个供销社的实际供应量是这样来的:春节前,各个供销社的职工到农村搞调研,然后将各生产队、大队、公社碳铵需求量逐级上报给县计经委,在县委、县政府召开农村工作会议后,正式下达文件确定供应碳铵的数量。

化肥都是50斤一袋。购买碳铵是生产队主要的一项支出。因为碳铵一施下去稻苗长势就好,产量一下子高了上去,农民把碳铵当做宝贝。尽管化肥厂已经开足马力生产,但对农民来说,碳铵还是不能满足需求,缺肥严重,一亩地正常需要120斤到150斤的碳铵,但是实际只能供应30斤到50斤左右,生产队只能用绿肥和氨水抵用。

氨水(NH4OH)是生产碳铵时沥出来的水,挥发性强,氨气刺鼻,使用量掌握不好的话,农作物很容易被烧死。氨水含氮量高,也是很好的肥料,社员们也是求之不得。每天很早,社员们就来化肥厂排队装运氨水。化肥厂刚起步的时候,氨水不需要钱,很多附近社员来拿。氨水通过氨水泵接到社员自带的橡皮袋或者开来的水泥船中被带回去。后来,氨水作为化肥厂的副产品也开始卖钱,价钱比碳铵便宜很多。

夏季化肥的需求量最大,化肥厂的碳铵是常年生产、储备,集中在七八月份使用。屠国良告诉记者,当时整车整车地运来碳铵,然后生产队社员拉着手拉车来供销社装碳铵,用上碳铵社员们都非常高兴。

年轻的朋友来相会

1974年投产的化肥厂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几百名年轻工人相聚在一起,在这里挥洒青春热血。能够在这里工作本身就代表着一份荣耀。这些年轻人进厂的时候都二十来岁,有的刚从学校出来,有的是复员军人,有的是附近年轻村民,大家四班三倒(也叫“四班三运转”或“四三制”,就是用四个班的工人轮流从事三班倒生产的一种轮班工作制度),不怕苦不怕累,工作积极性非常高。

这些年轻人中有陈旭、姚力、周卫华、顾文良、施玉明、董国安,后来都走上了领导岗位。当年他们都意气风发地从这里起步,化肥厂有他们青年时代最美好的回忆。记者采访了陈旭。陈旭,1996年6月~2002年2月任北仑区委书记,曾任宁波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陈旭回忆起40多年前的往事颇为感慨。他是第一批进厂的学生。杭化毕业的他跟着老领导李平一起来到了丁家山,当年他23岁。

陈旭告诉记者,在这里难忘的事情有很多。80年代初的时候大胆改革创新,那时候大家一起艰苦创业,度过了最美好的青春岁月。“我们是带着理想和自豪进厂的,刚开始我们都要走20几里路去镇海拉钢材,没有人喊过一声苦,车间里面大家都热火朝天地工作,看着一包一包的碳铵运出去,我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印象最深的是,附近老百姓为了拿到厂里的副产品——氨水,经常凌晨两三点钟就来排队。”陈旭说,他1970年进厂,1983年离开化肥厂去省委党校学习,在化肥厂待了13年。做过生产调度,在生技科、机修车间待过,最后担任厂长。陈旭说,他在化肥厂学到了严谨、认真还有团结,这是一生的财富。

姚力,历任镇海区区长、宁波保税区管委会主任、宁波开发区管委会主任、北仑区委书记、宁波市副市长、宁波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他也曾经在化肥厂工作。“姚力木匠”就是那时候工友们对他亲切、随和的称呼,这一带有土味的雅号后来传遍北仑、镇海。姚力进厂后,在机修车间工作,后担任车间副主任。他性格爽朗、大胆泼辣、工作认真,做事情又快又好。大家对他印象很好,有什么要修理的都会过来找他。

顾文良,曾先后担任过北仑区工业局局长,小港、新碶两个街道党工委书记、开发区管委会副巡视员。年轻时他在化肥厂造气车间工作,工作认真,办事果断,后来担任了化肥厂的厂长。

可以说,化肥厂聚集了一帮很有潜力的年轻人,他们在化肥厂学习、锻炼、成长,从化肥厂出来后,很多人走上了领导岗位,为北仑人所熟知。化肥厂是他们日后工作的起点。记者了解到,化肥厂走出了2个市级干部,2个区级干部,9个局级干部,还有很多人在一些单位担任领导和骨干。

记者找到了化肥厂位于现在红联社区的宿舍。这幢宿舍是上世纪80年代初的时候建造的,当初属于人人羡慕的宿舍楼,双职工才能申请住,总共30户人家。当年厂里考虑到很多职工家里住得远,上下班不方便,便在红联建造了宿舍楼,分给职工们。几十年过去了,住在这里的化肥厂职工还有15户,其他都已经租出去了。

今年64岁的袁祖宝,还住在宿舍楼里。他1974年进厂,当年25岁。袁祖宝从海军部队复员,能够进化肥厂全家都很开心。他进的是碳化车间,直到1993年,他才离开在化肥厂,对化肥厂感情非常深。记者还采访了几位化肥厂的老员工,他们分别是丁方甫、吴万光、胡达文,现在都居住在小港。丁方甫今年71岁了,1970年10月进的厂,进厂的时候29岁,搞后勤,他还记得建厂大会战的时候,那番士气高昂的场景。他说,化肥厂最多的时候有700多人,90多名党员,镇海县哪里有一个厂这么热闹的。吴万光今年81岁了,曾经任化肥厂的行政科科长。他告诉记者,化肥厂有宿舍,有电影放映队,有班车分别到柴桥和红联,还有幼儿园,好不风光。胡达文今年也有69岁了,是陈旭在杭化的同学,是最早进厂的学生之一。几十年的化肥厂生活让他难以难怀。回忆起后来走上市、区领导岗位的几位化肥厂同事,胡达文说自己对他们的印象都非常好,当时都是踏实、肯干、能力强的一帮年轻人,他们在化肥厂就已经开始崭露头角了。

有首歌叫《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歌词说:“亲爱的朋友们,美妙的春光属于谁?属于我,属于你,属于我们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回首往事心中可有愧?啊,亲爱的朋友们,愿我们自豪地举起杯,挺胸膛,笑扬眉,光荣属于八十年代的新一辈!”尽管化肥厂职工们大体可以说是七十年代的年轻人,但这首歌也正是他们当年豪迈情怀的写照。

化肥厂扭亏为盈

化肥厂是计划经济年代国家为发展农业而办起来的,它的社会效益一直大于它的经济效益。也许是因为原料、产品都由国家定价,也许是因为还没有摸到管理的路子,从投产开始到80年代初,化肥厂一直是处于亏损状态,一年亏损二三十万元,靠国家拨款补贴。1981年,陈旭担任化肥厂的厂长,县里的领导找他谈话,希望他能把厂里的经济效益搞上去。陈旭就在厂里搞起了责任风险制度,这在当时算是很大胆的改革。具体措施就是对各车间下达生产指标和节能节电指标,完成或超过这个考核便有相应的奖金,以此来调动大家的生产积极性。化肥厂自身的改革见效,加上当时原材料和产品价格一降一升,到1982年化肥厂扭亏为盈。

随后,化肥厂又建造了在红联的宿舍楼,作为双职工的福利。当时化肥厂的职工走到哪里都觉得骄傲,它是镇海县最大国企,上下班有班车,房子有分配,工资有保障,走到哪里都是旁人羡慕的眼光。

化肥厂生产的碳铵也特别受老百姓的欢迎,因为碳铵具有优良的农化性能,它施入土壤中很快就能被作物根部吸收,效果立竿见影。碳铵所含的碳酸根可释放出农作物光合作用所需要的二氧化碳,长期使用碳铵不会使土壤板结,不破坏土壤团粒结构。另外碳铵价格便宜,经济上比较合算。碳铵通过供销社源源不断地运到农民的手里,那些年,镇海县农田里到处可见写有“镇海化肥厂”字样的包装袋。化肥厂同时也迎来一批又一批的参观者,现在小港一带四五十岁的人小时候都被学校组织参观过化肥厂。

化肥厂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

上世纪80年代末,供销社的职工们发现,农民对小化肥需求开始渐渐减少了,大家开始购买更高效的尿素和复合肥料。记者了解到,碳铵存在明显的缺点,肥效低,易挥发,易结块,利用率低,不易保管储存,不适宜长途运输,在尿素、磷铵等高效化肥及复合肥的冲击下,碳铵的产销量均呈明显下降之势,市场不断地缩小。

记者也了解到,当时为解决浙江省缺少化肥的问题,省政府和化工部又决定在镇海引进世界上第二套用重油生产尿素的设备,开始了年产30万吨合成氨、52万吨尿素的大化肥工程建设。1983年镇海炼化大化肥装置建成投产,取得了很好的经济效益,大大缓解了宁波乃至浙江农村用化肥难的问题。和碳铵相比,尿素含氮量更高,为46%,价格虽然比碳铵贵,但是因为含氮量不一样,实际施肥量不一样。例如尿素用10公斤/亩,碳酸氢铵就要用25公斤/亩,实际算下来,使用尿素比较划算,所以农民们就更加倾向于购买尿素。再则,计划经济体制逐渐被打破,统购统销局面不再,化肥厂开始不适应形势了。

记者采访了一些用过碳铵的农民,他们告诉记者,碳铵有一股氨气,使用起来腿会起躁。“碳铵很厉害,撒一点在田埂上,草会被‘烧’得枯黄。在田里施得多了,泥鳅、青蛙、小虫子都会被烧死。”当过五年生产队队长的一位老伯告诉记者。在丁家山,很多村民发现,河里的鱼都死了,“哇,鱼都翻白了!”成了村民们经常说的话。化肥厂也开始意识到这个问题,对受影响的村民进行补贴,当时是按照每亩15斤的碳铵进行补贴的。1986年开始,为了提高经济效益,化肥厂又在周围开办了光明灯泡厂、复合材料厂和钢桶厂。1993年化肥厂倒闭,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很多员工还是不能一下子接受,心里是满满的失落感。厂子倒闭后,有一些职工去了化肥厂的附属企业,有一些去了区公安局办的驾校上班,有的自谋出路。

记者又去江邵线上化肥厂的原址,走进大门,一些稀稀落落破旧的大厂房,早已经不是当年投产时候的样子了,曾经的“欣欣向荣”,只能用“满目疮痍”来形容了。现在的化肥厂里面分了好几家小作坊,都是私人的。路对面的宿舍楼早已经没有人居住,破旧不堪,一些老房子早就爬满了绿色的藤本植物。当年镇海县唯一国企的荣光一去不复返。只有象征化肥厂标志的烟囱依然矗立,或多或少可以让老员工们找到点精神的慰藉。

化肥厂大致经过王相庭、陈旭、周卫华、顾文良、施玉明、丁国标等几任厂长,一共走过22年的时光,留下了一代人的青春记忆和鲜明的时代印记。也许只有经历过,才懂得珍惜。这些年,许多老职工回到老厂房前,回味、咀嚼曾经“当工人”的日子,回忆当年热火朝天的岁月。

(本文摄影或翻拍:顾圆圆)

(2013年6月28日 第4、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