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雅娟,女,1974年5月14日出生,甘肃陇南人。曾在《小小说选刊》《百花园》《天池》《短篇小说》《短小说》《羊城晚报》《佛山文艺》《杂文选刊》《当代人》等省内外杂志发表小小说作品二百余篇。有中、短篇小说、散文、随笔等作品散见于省内外杂志,有作品被《青年博览》《小小说选刊》《格言》《特别关注》《杂文月刊》等杂志转载。《老女人的镜花恋》获第三届全国小小说金奖大赛优秀作品奖、《奔跑》获第四届全国微型小说大赛三等奖,《一生》获2007年全国原创小小说优秀作品奖、第六届全国微型小说(小小说)年度评选三等奖,《神箭手》获《小小说选刊》2005-2006年佳作奖,2007年陇南市文艺奖银奖,《卓文君的夜》获2006年陇南市文艺奖铜奖,《1986年的波尔多红葡萄酒》在2008年获全国反腐倡廉小小说大奖赛优秀奖。三次入围“金麻雀”奖,全票当选“新世纪小小说风云人物·新36星座”,有30多篇作品选入多个权威选本。创作的系列小小说《爱情三十六计》,有十多篇在《小小说选刊》《百花园》《天池》发表。出版有个人小小说集《琉璃灯》(河南文艺出版社)、《笑容盛开如花朵》(大众文艺出版社)、《神箭手》(光明日报出版社)。
朱雅娟微型小说艺术特点有三:
一、历史小说以女性视角展开叙述(第一人称)。尽管写的是女性,写的女性很惨烈,但绝无半点女性忸怩之态,相反,却具有一种男性阳刚与豪迈,悲壮与惨烈。我的目光时常穿越南朝的天空,抵达美丽的江汉平原,美丽的江陵。那时的南梁,空气中弥漫的全是佛家的梵音,我可敬的公爹梁武帝萧衍老是出家当和尚,老是让朝廷花大把的银子给他赎身后又去当和尚。而我,徐昭佩,就在梁武帝天监16年的腊月嫁给了不满十岁的湘东王萧绎。我十四岁的时候,我们正式圆了房。萧绎的脸贴了我的脸,他的脸就象是一只烂了半边的苹果,同时散发着一股豆臭味。萧绎并不是个禁欲者,但他对我毫无人道而言。每一次,他都用言语极度挑逗,却在我宽衣后大笑而去。杀了我,我说。我要你活着,活着爱上我。萧绎说,萧绎的一只眼放着毫光。白天我依旧跟别的男人幽会,夜晚我仍理就半面妆。酗酒是我白天跟夜晚共同的功课。有一天,那个叫贺徽的青年男子按住我的酒壶,我在内心尖叫一声。三十多年前的那个大雪天,揭开我红盖头的就应该是这个模样的萧绎。我们时常在普贤尼寺约会,与我假想中的少年湘东王诗词相唱和,躺在白角枕上有着说不完的情话。又是一个雪天,我被关进了冷宫。他们都死了,死在一个一只眼的君王手里。萧绎最后一次来看我,我仍理了半面妆。找个借口杀了我吧。我说。太清三年,我被恩准投井。我死后,萧绎命人将我的尸体送回娘家,说他休了我。我被家人草草葬在江陵的瓦官寺。终于,我借萧绎的刀杀了我自己。《为君理得半面妆》将女性之悲剧人生与悲剧命运演绎得淋漓尽致,与其说是徐昭佩的个人悲剧,不如说是那个时代的悲剧,尤其是那个时代女性的悲剧。
夜。那么沉默。星河流向什么地方去了?没有一颗星子肯为她停留,肯为她带来那怕没有一丝温度的问候。风声呜咽的时候,她往往误以为是远方的琴音,是耳畔萦绕了一生的《凤求凰》的清音。司马相如接到信后就只字再也没提纳妾的事。这件事就又成了文坛的佳话,他们都说司马相如被痴情的文君感动了,他们的爱情要复活了。只有文君心里清清楚楚,司马相如是被威吓到了,他嗅出了她的浓浓火药味。如果他把事情做绝了,她会同他玉石俱焚。一个聪明人,尤其是一个聪明的已经有了成就的男人,是决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文君胜利了,胜利的代价便是坚守她的无数个不眠夜,等这个男人老到不再对除了她之外的任何女人有吸引力时,他会回来。如她所愿,史书如她所愿。
《卓文君的夜》还原历史本来面目,让我们看到了真实的司马相如,真实的卓文君,看到了真实的卓文君内心的痛苦与凄凉,看到了女人心中永远的痛。
这是如烟嫁到林生家后的第一场大雨。林生是个落魄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只好操起做油灯卖油灯的营生,每日穿街走巷,生活倒也略有盈余。新婚夜,如烟和林生把那盏雨夜中的琉璃灯擦了又擦,洗了又洗。如烟点燃了灯,尔后依偎在林生怀中,吹气如兰:不管今生来世,你的心灯都让我点亮,好吗?林生则认真地捧了如烟的脸:你就是我今生来世唯一的灯,永远的灯。骗子!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忽然在如烟耳畔炸响。她惊愕地回头,看见一个裹着雨点的女人站在身后,手里拎着一盏似乎跟香案上那盏一模一样的灯!骗子!那女人又激愤地说,我花了半生的积蓄买下这盏灯,就是为了找回往昔真挚的爱……什么狗屁神灯,一点都不灵,原来真的仍在,却把假的卖给我了。不就是一盏灯吗?我退你钱。林生吼起来了。是啊,不就是一盏灯嘛。如烟幽幽地说,手里的两盏灯轰然落地。飞溅的琉璃碎片发出清脆的声音。雨还在下。但雨会停。但心中的泪却不会停,心中的泪更不会停。为什么受伤的总是女人,看罢小说,我们从中找到了答案。
二、现代爱情婚姻小说虽然叙述角度发生了变化(第三人称),却依然继承了历史小说悲剧的接力棒,继续描绘现代爱情婚姻悲剧,并试图找到悲剧原因。她和老韶的关系不清不白,还生了一个长相酷似老韶的孩子。文革时,她没少被批斗,胸前挂着一双黑绒布面的破鞋,而老韶则在围观的人群里默不作声。她的婚姻生活并不如意。有一次她的丈夫竟然将她穿过的一双破鞋拎到闹市区,放在街心花园的砖阶上,鞋里头塞了张纸条,上面写着她的名字。但没过多久,丈夫被人打折了腰送回了家,听说是偷情种下的恶果。捱了五六年,丈夫便死了。老韶老婆死了以后,老韶曾表达过一起生活的想法,但她却不肯。为什么呢?这个恐怕得问她自己了。镜花缘。我突然脱口而出。她和老韶之间隔着一面镜子,而她则愿做镜中的那朵花。《老女人的镜花恋》中的老女人的爱情婚姻悲剧原因何在?作者给出了一个答案:镜花缘。每个读者根据自己的人生经历,可以得出不同的结论。“萧江:您认为优秀小小说应该具备那些特质?陈勇:一是思想性艺术性可读性的统一。二是刻画了感人至深的人物。三是留下诸多艺术空白。有人写文章说,中国作家未获诺贝尔奖的原因之一,是作品写得太饱满。他是针对长篇小说而言的。在我看来,小小说更存在太饱满的问题。汪曾祺说过:空白,是小小说的特点。可以说,小小说是空白的艺术。”此言善哉。我认为,优秀小小说是作者与读者共同完成的。人们在阅读小小说时,优秀之作撼人心魄催人泪下的魅力,常常使读者在感喟之余,获得大于原作的二度创作的快感。这足以说明,优秀小小说是作者与读者共同完成的。这是小小说作家网研讨专区首席版主萧江采访我时的问答,拿来评她这篇小说再恰当不过。《老女人的镜花恋》的艺术魅力,就在于它的艺术空白。
麻连长顶着一头星星回到了生他养他的山洼村。国民党抓壮丁时,麻连长还是个面皮白净的毛头小伙,全国解放了,他却变成了满面麻皮的壮汉子。山洼村的人都有点搞不懂麻连长,不是投诚解放军了吗?听说还挂了花,还当了连级干部,咋个说回来就回来了哩?翠儿是麻连长的未婚妻,等了麻连长好几年,最有资格问清村里人都想弄明白的这些事。麻连长见了翠儿,更像个闷葫芦。翠儿才往他身边走一步,他就往后退两步。沉默好久,麻连长扔下一句话。翠儿,嫁人吧。麻连长成亲那天,翠儿在月儿河走了一夜。天明时分,翠儿抱住一个过路的后生说,你娶我吧,我给你生崽,把后生吓得头也不回地跑了。不到半年,王二花给麻连长添了个丁。消息传来,大家都心里明白了。没想到这两人早就有一腿啦。翠儿死了心,嫁到了邻村。翠儿生活倒也非常美满,儿孙满堂,鸡鸭成群。翠儿弥留之际可着劲儿地喊麻连长的小名不肯合眼。得到消息后,八十多岁的麻连长丢了拐棍一路小跑到翠儿家,看到麻连长,翠儿混浊的眼睛登时一亮。麻连长将嘴凑到翠儿耳根,翠儿,我来了。翠儿点点头,干瘪的胸口一起一伏,满脸写满询问,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麻连长心口那个疼啊,不管不顾地拉了翠儿的手就往自己裆上放。翠儿的脸居然现出一抹红晕。翠儿的手抓了个空。六十多年的疑问和怨恨在这一抓中得到了答案。翠儿咧开已没有一颗牙齿的嘴巴喊了声,我苦命的哥哎。《一生》实际上写了三个人三个家庭的悲剧。王二花的悲剧,是虚写是衬托。麻连长的悲剧,是点缀是铺垫。翠儿的悲剧,才是实写。翠儿才是真正的悲剧人物。悲剧产生的原因,是那个时代造成的。小说厚重的思想性与锋芒的批判性,由此更加凸现。
三、将阴柔之美与阳刚之美结合得比较完美,给人以耳目一新的艺术享受。
“冬日慵懒的阳光照射在冰泉湖冰面上,湖面就像是一块硕大无比的镜子。人走在上面,隐隐可看到模糊的身影。惠生奋力用斧子斫冰时,总看到自己的身影被斫得冰花四溅但却完好无损。惠生就有些神色恍惚,呆呆地想这里头肯定藏着禅机。”(冰泉湖》)
如烟和林生的相识偶然又偶然。如烟是一个大户人家的丫环,雨夜被刁蛮的小姐派出去买点心。点心没买着,却滑了一跤,钱撒了,手里的琉璃灯也碎了。回府的路从来没这样长过,天上的雨也从来没这样密过。如烟只有听任雨帘一幕幕换,一幕幕扯,一幕幕编织着连天的网……这时如烟多么希望能有一盏灯,一盏普普通通的灯,照亮她回府的路……
“林生出现了,手里的那盏琉璃灯在雨夜发出暗淡而又柔和的光。如烟没敢出声,她甚至怕这个拎着灯的年轻人过来和她搭讪。林生没有,径自从她身旁走过。如烟又有点失落,哀怨地任那一点灯光前行,前行。奇怪的是那点光移动地很慢很慢,慢到如烟可以从容地追上它,越过它。如烟就在那盏灯的指引下安全地回到了府第。”(《琉璃灯》)
“从记事起,每逢中元节,娘总要带我去护城河放莲花灯,祭祀先人,为我们祈福。放河灯的人很多,我跟娘只是其中的两个。风唱着歌,烛光在莲花座里欢喜地跳,莲花座躺在水中,跟月影幸福地摇。”(《莲花灯》)
“我的目光时常穿越南朝的天空,抵达美丽的江汉平原,美丽的江陵。那时的南梁,空气中弥漫的全是佛家的梵音。我至今还记得那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每一片雪花都充满喜悦,落满了喜轿的帷帘。狂风也送来了它的祝福,吹断了大树,砸坏了别人家的房子。我觉得好有趣,但他们都说不吉利。镜子里的我变得模糊,萧绎的声音一遍遍回荡。我开始卸妆,岁月的痕迹一点点暴露,直到暴露无遗。然后我复又提笔沾上青黛,描得一条眉,画得一只眼,涂得半面唇……理得半只髻。一点一点的喜悦回到心头,和萧绎的点点过往变得有颜色和生动起来。多少年来,爱在身边,只是自己过于苛责。今天,徐昭佩将为他的郞理得半面妆。”(《为君理得半面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