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记书微型小说大处着眼,小处落笔,见微知著。他善于从宏观角度,对生活中所发生的细小事情进行透视,并把它们放到大背景中予以审视,从文化与哲学的层面对生活现象进行观照与剖析,作品具有深刻的思想内涵,富有思辨色彩,给读者诸多人生启迪。
张记书,男,1951年3月21日出生。河北省肥乡人,中国作协会员,国家一级作家,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理事,世界华文文学学会会员。在国内外报刊发表微型小说千余篇,百余篇被《读者》、《中外书刊文摘》、《微型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等刊物转载。300余篇作品在新加坡、日本、澳大利亚、泰国等国家及中国香港、澳门、台湾地区发表。百余篇作品在海内外获奖。《怪梦》入选日本大学教材,《珍珠情缘》、《死亡试验》入选加拿大多伦多大学教材,《尿炕》入选美国大学教材,《暖水袋·痒痒筢·灯光》、《德爷》、《尿炕》入选《中国新文学大系1976-2000·微型小说卷》。出版《怪梦》、《醉梦》、《情梦》、《追梦》、《梦非梦》、《无法讲述的故事》、《爱的切入点》七部微型小说集。《爱的切入点》入选“青少年素质读本·中国小小说50强”,并获2009年冰心儿童文学奖。出席一、二、三、四、五、六、七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并发表论文。1996年11月,在泰国曼谷召开的第二届世界华文微型小说研讨会上,与韩英联袂提出“微篇小说”称号,引起海内外广泛关注。
小孩尿炕,是生活中发生的十分平常的琐事,人们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但是,这个生活细节到了高明作家手中,却把它变成了一件非常精美的艺术作品。小时候,弟弟尿炕,娘不仅不嫌弃,反而想方设法弄好吃的。禁不住嘴馋,“我”也故意尿炕,分得一杯羹。参加工作后,刚开始“我”工作认真,一是一,二是二,却原地踏步。后来,“我”在工作中也“尿炕”,居然奏效,不仅升了级,调了资,还出席了市劳模大会,甚至在会上谈了“经验”。尿炕的故事,最终以喜剧形式收场,从中我们却可以看出悲来。“我”在工作中“尿炕”,实际上是弄虚作假,偷奸耍滑,投机取巧。不料,这种雕虫小技,居然给“我”带来不少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好处。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为数不少,这种反常现象,现实生活中也时有发生。可怕的是,人们对此却熟视无睹。《尿炕》的出世,起到了振聋发聩的作用。需要特别指出的是,小说中的“娘”是有象征意义,象征某些单位被表面现象所迷惑的领导干部。小说中的“我”,也具有象征意义,象征某些善于投机取巧之徒。小说的社会意义和批判意识因此而更加凸现。
我国60岁以上老人已达1.5亿,迈入老龄社会。赡养老人,不仅是家庭问题,更是社会问题。当下,很多人认为只要物质上满足了老人们的需求,就是赡养老人了。其实,这是赡养老人的一个重大误区。张记书《暖水袋·痒痒筢·灯光》堪称同类题材的佳作。当老宝子卖了四群羊,存款达到5位数时,一种莫名的冲动骤然涌上心头。原来,他30多年前老伴就去世了。他又当爹又当娘,把儿子春生拉扯大。现在,物质生活日益丰富了,感情生活便随之提上了他的议事日程——他对隔壁的王寡妇产生了好感。可是,当着儿子的面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旁敲侧击地频频向儿子发难,一会儿要他买暖水袋,一会儿要他买痒痒筢,一会儿又借孙子相亲之事大发牢骚:“一个毛腚孩子,说什么亲呢?夜里凉了,给他买个暖水袋。背上痒了,也给他买个痒痒筢嘛。”老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向儿子暗示,儿子却始终像个榆木脑袋不开窍。表面上看,春生是个孝子,实际上却是个不孝之子!一个连父亲的心思都摸不透的儿子,算孝子吗?因此,老宝子有泪只能往心里流。亲儿子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何况旁人?当下中国,像春生这样的子女占有很大比例。尽管他们物质上满足了老人们,但从不考虑老人们的精神与情感需求。老人们由于种种原因,也不愿或不便表白自己的想法。子女们则由于自身利益而忽视老人们的正当需求。结果,致使老人们正当愿望不能实现而陷于孤独寂寞,甚至痛苦之中而不能自拔,给晚年生活蒙上了一层厚厚的阴影。小说结尾可谓神来之笔:“每天晚上,老宝子仍躺在床上瞅后窗上的灯光。那王寡妇也许在灯光下纳鞋底吧!”这灯光的作用有三:一是呼唤爱早日降临老宝子头上;二是使小说产生一种淡淡的忧伤之美与朦胧之美;三是具有象征意义,使小说的批判锋芒更加凸现。
夫妻之间性生活本来是私人隐秘,不便启齿,但张记书却照样拿它来说事,透过夫妻性关系不和谐,揭示了深层次的家庭与社会问题。《疲软》基本由对话组成的,用闹钟作为每次对话的起点,一共写了四次对话,即晚上十点,午夜十二点,清晨四点,清晨六点。晚上入睡之前,武市长仍然下达命令,让智金利赶写第二天的讲话稿。这第一次对话,实际上为新婚之夜夫妻二人性生活失败,定下了基调。午夜十二点,武市长仍无睡意,而智金利也在心里数数儿,两人同床异梦。武市长大怒,斥责智金利废物,这很伤他的自尊心。清晨四点,两人仍各自做梦。睡梦中,武市长一把抱住智金利,而智金利却把她错当成前妻。尽管二人合作了一次,但还不能认定是夫妻之间真正意义上的性爱。清晨六点,智金里利起床后第一句话:“我还要赶稿子。”武市长闻言,恼羞成怒将智金利赶出家门。第二次婚姻仍以失败告终。原因何在?两人政治地位不平等,导致夫妻感情破裂。新婚之夜,武市长仍然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发号施令,此乃官本位思想在作祟。而对自己的顶头上司,智金利唯唯诺诺,不敢越雷池半步。此乃下级在上级面前性自卑的反映,是官大一级压死人观念在作怪。夫妻生活属于私生活,应当在富有浪漫情调和优雅美妙氛围中进行,达到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美妙境界。因此,需要夫妻之间密切配合。在夫妻生活中,平等至关重要。把男性当作性奴隶,或者把女性当作发泄对象的做法,都是不可取的。两人之间缺乏爱情,是第二次婚姻失败的重要原因。洞房花烛之夜,智金利脑海里仍然想着前妻,这是正常的,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把武市长当作前妻而行使丈夫权利,说明他对武市长根本没有爱情。武市长把智金利作为性伙伴,呼来唤去,一旦不能满足她的生理需求,就原形毕露,大发雷霆,说明她对智金利同样没有爱情。小说的对话,交代了情节,刻画了人物,尤其刻画了人物心理细微变化,语言也比较精炼和简洁。小说的成功,为文体创新提供了一个范例。
张记书在《大题小作小打大闹》一文中,对微型小说发表了自己独到而精辟的见解:“微型小说正是把小与大辩证地统一为一体的艺术体裁。小可以小到一个场景,一个细节,一个动作,一个神态,甚至几句对话;大可以大到一种心态,一种世俗,一种观念,一种理论,一种传统。微型小说撷取的是一朵浪花,但须使人能窥见大海的波澜;它捧出的是一幅扇面,在咫尺间展示的是名山大川的玫丽;它是一粒细小的沙石,却可以折射出大千世界的无限风光。一句话,微型小说起于小,而止于大。如果起于小,而止于小,微型小说就永远摆脱不了雕虫小技的命运。”
张记书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他的微型小说,以小见大,以有见无,以虚写实,以小破大,以人生或生命中最富有特征性的那一瞬来打动读者,鼓舞读者,引导读者,因而具有恒久的艺术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