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虎离山”之计是一条活计。为了避免“形见势绌”,就要采取“变化不测”的方针。曾国藩曾指出曾国荃“行军太缺少变化”,他说:“世事变化反复,往往出乎意想之外。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饱历事故,焉知局中之艰难哉余之拙见,总宜有呆兵,有活兵,有重兵,有轻兵,缺一不可。”特别“宜多用活兵,少用呆兵,多用重兵,少用轻兵”。
虚实结合,主要体现在示形上。他在《陆军得胜歌》中具体地说:“起手要阴后要阳,出队要弱收队强。初交手时如老鼠,越打越强如老虎。”之所以“起手要阴”,要“如老鼠”,就是为了麻痹敌之心意,而蓄养己之气力,“先为不可胜,然后伺间抵隙,以待敌之可胜”。这就是“气敛局紧”的意思。所以,曾国藩断言道:“凡用兵之道,本强故示弱者多胜,本弱故示强者多败。”本强而示弱,是用兵之虚;而且虚的目的,是充分发挥己之实(实力),“越打越强如老虎”。这种虚实结合,终归是形虚而实实,正如《孙子》所说,“兵之所加,如以碫投卵者,虚实是也”,“形人而我无形,则我专而敌分”。
又为了机局多变,曾国藩主张“奇正互用”、“忽正忽奇”。他评论道:“吴竹庄带彪勇并义武营驰营剿新昌,甚好甚好,有重兵以镇守,有轻兵以驰剿,正合古人奇正互用之法。”何谓奇正?他解释说:“中间排队迎敌为正,左右两旁抄出为奇兵。屯宿重兵,坚扎老营,与贼相持者为正兵;分出游兵,飘忽无常,待隙狙击者为奇兵。意有专向,吾所恃以御寇者为正兵;多张疑阵,示人以不可恃者为奇兵。旌旗鲜明,使敌不敢犯者为正兵;羸马疲卒,偃旗息鼓,本强而故示以弱者为奇兵。建旗鸣鼓,屹然不轻动者为正兵;佯败佯退,设伏而诱敌者为奇兵。”一般地说,在战场上,以正兵为主,奇兵为辅。但根据战争形势的变化,有时候用兵的重点方向,或者说,军事指挥人员的主要着笔处,不在正兵,反在奇兵,这是因为“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出奇之所以能致胜,主要是乘敌不意,攻敌不备。《孙子》说:“奇正之变,不可胜变也。”奇正互用,忽正忽奇,正取此意。
为求机局多变,曾国藩还很注意重兵与轻兵、呆兵与活兵之辨。他说:“进退开合,变化不测,活兵也;屯宿一处,师老人顽,呆兵也。多用大炮辎重,文员太众,车船难齐,重兵也;器械灵活,马驮辎重,不用车船轿夫,风驰电击,轻兵也。”他指出:“我的拙见,总宜有呆兵,有活兵,有重兵,有轻兵,缺一不可。”但他主张“宜多用活兵,少用呆兵;多用轻兵,少用重兵。”或者“半活半呆,半剿半守,更番互换,乃能保常新之气。”“至军务之要,亦有二语,曰守已得之地,多筹游击之师而已。”他批评向荣、和春的江南大营之败,在于“以重兵株守金陵,不早思变计”,即不知于“空处着笔”,运用轻兵、活兵之妙。所以,他坚决反对曾国荃顿兵金陵城下,“以数万人全作呆兵,图合长围”。他反问道:“今岂肯以向、和为师,而蹈其覆辙乎?”
虚实、正奇、呆活、轻重,在战场上如何具体运动,关键取决于见机审势。同治元年三月,曾国荃部将南渡长江以进金陵时,曾国藩指示说:“以你军目前的情势来看,若在下游采石渡江,隔断金陵、芜湖两贼之师,下窥秣陵关,这就得势。若在上游三山渡江,使巢、和、西梁留守之师与分攻鲁港之兵隔气,这就失势。”——这是在用兵地点上审势之一例。“至于进兵金陵早迟,亦由弟自行审察机势。机已灵活,势已酣足,早进可以,否则不如迟进。”——这是在用兵时间上审势之一例。他概括地说:“用兵以审势为第一要义。”
但他在另一处说:“审机审势,犹在后来,第一先贵审力。审力,知己知彼的切实工夫。”“古人说,兵骄必败。老子说,两军相对,哀者胜。不审力,这就是骄;审力而不自足,这就是老子所说的哀。”审力,是指战员的基本功,审机审势,则是对指战员的更高要求。咸丰五年,湘军水师被分割为外江、内湖两部分,进击无力,陆师围攻九江,地久攻而不下,曾国藩驻扎南康,一筹莫展。太平军则乘机西上,第三次攻克武昌。八月,罗泽南至南康、湖口一看,“自知兵力不足以阖功”,便毅然率勇扬长而去,弃赣奔鄂。曾国藩后来多次提到这一事例,盛赞说:“有识者皆佩服多山用兵识时务,能取区势。余虽私怨罗山之弃余而他往,而未尝不服其行军为师有伸有缩,有开有合也。”
曾国藩的“调虎离山”之计表明:善于审力、审机、审势,则静动、主客、迟速、正奇、虚实、轻重、呆活、伸缩、开合等等对立物,皆可有机地统一,运筹自如,得心应手。否则,必然弄巧反拙,南辕而北辙。这就是曾国藩“先求稳当,次求变化”的辩证思考。
正是出于这种战略战术考虑,曾国藩对张运兰说:“必须变动不测,时进时退,时虚时实,时示怯弱,时示强壮,调虎离山,有神龙矫变之状,老湘营昔日之妙处,全在于此。”
但他在另一处说:“审机审势,犹在后来,第一先贵审力。审力,知己知彼的切实工夫。”“古人说,兵骄必败。老子说,两军相对,哀者胜。不审力,这就是骄;审力而不自足,这就是老子所说的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