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痴不癫”之计是指:人可以假糊涂,但不能真糊涂。曾国藩爱讲“浑”字,即为“假痴不癫”之计。早年的曾国藩是个很有性格、直言无忌的人,但历经多年的仕途坎坷后,他也有一个“浑”字诀,即不能要求所有的事都明明白白。
关于决断是非,曾国藩如是说:
能明而断,谓之英断;不明而断,谓之武断。武断自己之事为害犹浅,武断他人之事招怨实深。惟谦退而不肯轻断,最足养福。
一个正常的人,其实有时也需要糊涂,有时也需要精明,关键在把握糊涂与精明的时机,如果把“难得糊涂”当作是一贯的信条,那他岂不成了一个真糊涂之人,未见有一个真糊涂之人还能有成大事者,如果对一个笨人、傻瓜也还跟他说“难得糊涂”,那么说此话之人必是一个十分阴险之人,企图通过使别人永远在糊涂中不能自醒而保持他那份“精明”的优势。古代像包拯、狄仁杰等那些执法如山的断案清官,大多是十分精明之人,精明与正直才造就了他们的成功,博得了人们的崇敬。因此奉劝世人,“难得糊涂”切不可滥用。曾国藩说:
明有二端:人见其近,吾见其远曰高明;人见其粗,我见其细,曰精明。高明者,譬如室中所见有限,登楼则所见远矣,登山则所见更远矣。精明者,譬如至微之物,以显微镜照之,则加大一倍、十倍、百倍矣。又如粗糙之米,再舂则粗糠全去,三舂四舂则精白绝伦矣。
高明由于天分,精明由于学问。
总须心中极明,而后口中可断。
曾国藩所说的“难得糊涂”是说在世道混乱的时候,因精明而遭受挫折的情况下则不要太精明和正直了。这在咸丰三年(1853)4月20日给几位弟弟的信中可清楚得知:
王璞山因骄致败,贻误大局,凡是有见识的人都知道了。前日他在家招募乡勇数百,在石潭杀死残寇三十人,便假报胜仗,说杀贼数百人。我非常讨厌他。我与中丞、提督三人联衔具奏的一边折子,是左季高所作。我原本看过折子底稿,后来左宗棠又增添了几段,竟把王璞山打假胜仗也添了进去。发出折子后,左才送折稿来让我同意,事已无可奈何,我只得隐忍去做。朱石樵在岳州战败逃回,在宁乡又战败,逃奔数次,前不久来到省城,我在省城天天烦恼郁闷,许多事不顺手,只能委曲求全,慢慢设法解决。前日当面把朱石樵责备一番,他也无辞以对。但官场中人多不以我为然。将来一事无成,辜负了皇上委任之心,只有自愧自恨而已,还能怨恨他人吗?埋怨他人又有什么益处呢?大体世道的混乱,一定先从是非不明,黑白不分开始,诸弟必定要一一勉强区别,就会越求明白,越致混淆,一定会怄气到底。希望诸弟学会心平气和,学会“难得糊涂”。璞山的事,从今以后,你们不但不要说,而且也不要想。
信中说由于是非颠倒,自己清正为人,使自己“许多事不顺手”,所以只好“委屈求全,慢慢设法解决”。显然,曾国藩是以自己亲身经验告诉诸弟,整个环境都是是非不明,黑白不分,自己反而孑然独立,企图力挽狂澜于一隅,是个人能力所不及的,不糊涂能行吗?通过曾国藩的经历,使我们体会到在一个不喜欢谏诤的昏庸国王面前,大家都阿谀奉迎,奴颜谄媚,“人人皆习脂韦唯阿之风”,而唯有你刚直不阿、直言无讳,不邀来杀身之祸已是万幸了,所以当你面临无能力改变风习时,或者随波逐流,同流合污,或者以难得“糊涂”委屈求全,保留那份心地的纯洁,以待时机,另图良策,否则只能向屈原那样志洁行芳的去毁灭自己。
那么曾国藩是否真的总是使自己在糊涂中度日呢?看了下面的事自然就会有一个明了的答案。当清廷让他节制四省军务,把大权交任于他的时候,曾国藩却能立即想到,苏、浙、皖、赣四省,是大清王朝的半壁江山、财富宝地,现在朝廷竟全都交给了自己,这无疑是对自己的极大倚重。可他的脑海里还是摆不脱肃顺的影子,想到了肃顺近年来对自己和其他一些汉族官员的关照,以及他们之间虽非直接、但也不同寻常的联系,可千万别在什么地方将自己牵连进去。
出于一种强烈的自我保护意识,他很自然地将两件事联系起来,朝廷为什么一面给自己加官增权,又一面以这种极为特殊的方式告诉自己朝政大局的变化呢?这分明是既要用自己,又在鞭策、警告自己。看来,这里面一定有很复杂的背景。朝廷中新的掌权者必定是个能人,不可轻视,一定要小心谨慎。
他赶紧找来李鸿章就此事交换意见。李鸿章在曾国藩的幕僚中素称能识大局,对政局能洞悉底微,可现在他也说不出所以然来,只是觉得此事的确非同小可,必须尽快对情况做进一步的了解。
到了晚上,曾国藩久久不能入睡,直到三更天才稍稍成寐,可刚刚四更一过又醒了。躺在床上,他再次翻来覆去地进行思考。按照清朝的祖制,两江总督得兼辖江苏、安徽和江西三省的军务,但浙江的军务向来归闽浙总督节制,现在让他兼管四省军务,的确有超越祖制的地方,会对地方政权格局产生重大的影响。他的心情一时颇为沉重,感觉到自己权太重,位太高,虚名太隆,而古之得虚名并值时艰者,往往不得善终。想到这里,不禁悚惶之至。于是,打定主意,要上奏朝廷,辞谢大权,不敢节制四省军务。他在给曾国荃的信中说:
我曾某人未免道理太多矣。即日当专折辞谢,不敢当此重权。昔太无权,今太有权,天下事难得恰如其分也。
为了上奏辞谢节制四省军务,曾国藩整整准备了十天的时间。他与幕府中的各位幕僚天天进行讨论,总想计出万全,找一个最好的理由来说服朝廷。经过反复议论,大家一致认为只好将左宗棠推出前台,在左宗棠入浙督军一事上做文章。
清廷以特殊需要和因人设职两条理由拒绝了曾国藩的推辞。曾国藩在感到朝廷对他的特别恩宠之外,也知道这么大的权力的确有些烫手。于是,他在表示接受节制四省军务这一特殊差使的同时,又特地向朝廷奏明,在太平天国首都天京城未攻克之前,希望朝廷不再给予他和他的诸位兄弟任何恩赏。
看了这些,能说曾国藩真糊涂吗?不,他是假痴不癫!
曾国藩的处世,深谙龙蛇曲伸之道,他说:“处兹大乱未平之际,惟当藏身匿迹,不可稍露圭角于外,至要至要。”他说,大家在一起交往,如果一个人老是自以为是,以自己为中心,处处争强逞能,不给别人以表现和施展的机会,那么别人很快就会对他产生反感,将来一起合作共事的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能明而断,谓之英断;不明而断,谓之武断。武断自己之事为害犹浅,武断他人之事招怨实深。惟谦退而不肯轻断,最足养福。
曾国藩所说的“难得糊涂”是说在世道混乱的时候,因精明而遭受挫折的情况下则不要太精明和正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