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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都是蚊子惹的祸

名贱且身轻,

遇炎凉,起爱憎。

尖尖小口如锋刃,

叮能痛人,叮能痒人。

娇声夜摆迷魂阵,好无情。

偷精吮血,犹自假惺惺。

这是一阙古代诗人写的咏蚊词。词中将人人深恶痛绝的蚊子,比喻为靠卖笑从嫖客身上赚钱的妓女,不仅形象生动,而且耐人寻味。

蚊子,身体细长,有一张会叮人能吸血的尖尖小口;妓女,嘴巴常涂得血红,打扮成一副杨柳细腰、樱桃小口般模样。蚊子,昼伏夜行,只有在气候变暖和光线暗淡的时候才飞出来猎取叮咬吸血的对象;妓女,趋炎附势,也是在华灯初上时才开始兜售出卖自己。妓女推销自己时娇声燕语,惺惺作态;蚊子叮人之前,双翅扇动,嗡嗡作响,仿佛是在大发议论,为自己吸血有理辩护。两种动物,一副嘴脸,一般心态。诗人的描绘,奇妙绝伦,浑然天成。

可能是囿于当时科技发展水平的限制,诗人对蚊子危害的揭露,仅限于“叮能痛人,叮能痒人”以及“偷精吮血,犹自假惺惺”。其实,蚊子最大的危害,在于它是许多疾病的传染媒介。据现代科学家统计,全世界每年大约有一百万人死于蚊子传染的疾病。

至于这首词开篇第一句“名贱且身轻”,“身轻”,易理解,是说蚊子身体细小、行动敏捷、轻巧。“名贱”,我以为是指“蚊”与“吻”同音,比喻蚊子像妓女一样下贱,不管见了谁,二话不说,先扑上去亲吻一番。

第一次从清代褚人获编著的《坚瓠集》中读到这首《咏蚊词》时,心中存有一丝疑问,妓女是指卖身卖笑的女子,用蚊子比喻妓女,确实形象生动,但能保证叮人吮血的蚊子,都能是雌性的吗?

后来,我考上了医科大学,在学校图书馆查阅资料时,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蚊子都吸血。原来,蚊子的“嘴型”(教材上称之为“口器”)分两种,雌蚊、雄蚊各不相同。雌蚊的口器是刺吸型的,专门吸食人或动物的血液,如果一时找不到吸血对象,在饥饿时它也能吸取一些植物的甜汁。也就是说,雌蚊子的嘴可以刺、吸两用,但以吸血为主。而雄蚊的口器是吸食型的,它只吃素不吃荤。也就是说,雄蚊子只依靠吸食植物性食汁(如果汁、花蜜或其他甜的汁水)为生,不叮人吸血。

要想分辨雌、雄蚊不同的口器,只能在显微镜下观察。证明蚊子是疟疾等传染病的传播媒介,大约是在20世纪初期。在上述发明、发现数百年前,中国一位没有留下姓名的诗人,就将叮吸人血的蚊子比喻为妓女,难道他早已经知道只有雌蚊子才能吸食人或动物的血液?

即使是偶然的巧合,我觉得也该让这首词在中国预防医学史上占据一席之地。因为它至少能告诉人们,文化与科学是相通的,尽管它们有时似乎风马牛不相及,但在内里,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下面主要讲蚊子和疟疾的关系。疟疾,俗称“打摆子”,是人类最早发现,广为传播的传染病之一。

成书于两千多年前的《周礼》对此病已有明确的记载,称“秋时有疟寒疾”,说明对它的流行特点已经有所认识。

疟疾的典型症状,元代一位叫陈全的诗人,在一首自制的散曲《叨叨令》中,有惟妙惟肖的描述:

冷来时冷得在冰凌上卧,

热来时热得在蒸笼里坐。

痛时节痛得天灵破,

颤时节颤得牙关挫。

只被你害杀人也么哥,

只被你闷杀人也么哥,

真的是寒来暑往人难过。

这首散曲告诉人们,疟疾发作时,先是寒战,继而高烧,周而复始,每隔十几或几十小时反复发作一次。寒气袭来时,像三九严冬赤身躺在坚冰上;高温发烧时,又像蒙着棉被坐在蒸笼上。冷时冷得浑身打战,上下牙齿因颤抖而磕碰不已;热时热得头痛胸憋,颅盖骨仿佛要在一刹那间爆裂开来。确实是“寒来暑往”不胜煎熬!

由于当时科技发展水平的限制,人们还不可能知道疟疾的病原体是疟原虫,更不可能知道疟原虫的传播媒介是蚊子(按蚊)。于是,许多关于疟疾由来的神话传说便在想象中诞生。流传较为广泛的一则传说记载于据说是汉代成书的《汉旧仪》中:“颛顼氏有三子,死而为疫鬼。一居江水为疟鬼……”因此,唐代著名的诗人、散文家韩愈在《谴疟鬼》这首诗中,这样谴责这个出身名门,死后却寄身臭水塘,以传播疫病为生的疟疾鬼:

屑屑水帝魂,谢谢无馀辉。

如何不肖子,尚奋疟鬼威。

乘秋作寒热,翁妪所骂讥。

求食呕泄间,不知臭秽非。

医师加百毒,熏灌无停机。

灸师施艾炷,酷若猎火围。

诅师毒口牙,舌作霹雳飞。

符师弄刀笔,丹墨交横挥。

韩愈奉劝这位据说生前是轩辕黄帝后裔、高阳氏颛顼大帝儿子的疟疾病传播者,不该辱没先祖的名声,应及早改恶向善:

咨汝之胃出,门户何巍巍。

祖轩而父顼,未昧于前徽。

不修其操行,贱薄似汝稀。

岂不忝厥祖,勔然不知归。

诗中明确指出,只有当臭秽的河沟水塘变成“湛湛江水清”的时候,彻底驱除疟疾鬼的愿望才会真正变为现实。

任何神话、传说的产生和流行,都有其现实的历史背景。我们从韩愈诗中对疟疾鬼的出没、肆疟的描述中不难发现,这人人痛恨的“疟疾鬼”其实就是蚊子。它“屑屑水帝魂”,生活在有水的地方;它“求食呕泄间,不知臭秽非”,吃的是人或动物的呕吐物或排泄物,整天混迹于污秽腐臭之中;它“乘秋作寒热”,在多雨潮湿的夏秋季活动频繁、作恶多端。再加上它又能让人们得“打摆子”病,它不是蚊子,是什么?

苦于当时对疟疾病的无可奈何,人们只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采取“躲疟疾鬼”的办法来逃避疟疾病的折磨。用现代医学语言讲就是:离开疫区,通过切断与传染源、传染媒介和易感者的接触途径,远离这种几乎从有人类以来就已经传播流行的传染病。

唐代著名诗人杜甫就曾经写过一首诗,记载他患疟疾病后,躲疟疾鬼的情形:“三年犹疟疾,一鬼不销亡。隔日搜脂髓,增寒抱雪霜。徒然潜隙地,有腼屡鲜妆。”

在我国流行的疟疾,有恶性疟、间日疟、三日疟和卵形疟四种。从诗中得知,杜甫感染的是“隔日搜脂髓”的间日疟。而且一病三年,始终没有治愈。甚至到外地躲了好长时间,也没逃离疟疾鬼的魔爪。从“有腼屡鲜妆”一句,我猜测杜甫为了躲避疟疾鬼的纠缠(蚊子的叮咬),还发明了一种驱蚊药,粉状,可以像女子化妆抹粉那样涂抹在脸上、脖颈或胳膊等裸露处。如果真是这样,说明在唐代人们就已经认识到疟疾的发病和蚊子有关。而西方医学,直到20世纪初才首次证实,蚊子是疟疾的传播媒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