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保健养生中老年养生诗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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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从“竹夫人”说起——诗词中记载的中老年养生用具

《红楼梦》第二十二回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贾府元宵节聚会娱乐时薛宝钗出了一首诗谜:“有眼无珠腹内空,荷花出水喜相逢。梧桐叶落分离别,恩爱夫妻不到冬。”让众人猜一用物。诗谜的谜底是“竹夫人”!

竹夫人非人也,乃是中国古代一种常见的中老年养生用具。系长约一米左右的圆筒状竹笼,用竹子皮编织而成,中空。根据“弄堂穿风”的原理,竹筒周身编织有许多孔眼,以便人们驱热纳凉。夏天置于床上,既可供手足休憩,又能抱它入睡。一般的名称为“竹几”,“竹夫人”是它的俗称。由于中空,有的竹夫人的“空腹”内还放置有两三个用竹篾编成的小圆球。这些圆球不仅能增加弹性,还能在滚动中使竹笼的内面保持清洁。

竹夫人在炎热天气里,给人带来的清凉舒爽,让诗人们爱不释手,诗兴大发,浮想联翩:

平生长物扰天真,老去归田只此身。

留我同行木上坐,赠君无语竹夫人。

但随秋扇年年在,莫斗琼枝夜夜新。

堪笑荒唐玉川子,暮年家口若为亲。

——苏轼《送竹几与谢秀才》

苏东坡在上述诗中对好朋友谢秀才说:我漂泊一生,身无长物,现将陪伴了我多年的养生器具竹夫人送给你,但愿你像爱惜你的那把扇子那样,把它当作家庭的一员。夏天来临时让它不离你的左右,秋季到来时将它珍藏在你的橱柜里,以便来年天热了再把它搂在怀里。千万不可像荒唐的玉川子那样,有了新的就忘了旧的。在苏东坡的眼里,竹夫人不是夫人,却胜似夫人。

苏东坡的担心并非杞人忧天,和苏东坡同时代的吕本中也写过一首《秋后竹夫人》诗,讲述的正是夏日过后,竹夫人这一消暑养生用具被人遗弃后的凄凉景象:

与君宿昔尚同床,正坐西风一夜凉。

便学短檠墙角弃,不如团扇箧中藏。

人情易变乃如此,世事多虞只自伤。

全诗用第一人称写就,大意是:昨天我还和你相依为命地躺在一张床上,正亲热难分时,一阵凉飕飕的西风吹来,于是,我就像盏在阳光下不再需要的油灯一样被抛在了墙角,下场连你用过的团扇都不如。真想不到,世事人情冷暖变化竟如此迅速无情,我只有独自伤心而已!

北宋时期与苏东坡齐名(并称苏黄)的大诗人黄庭坚(字山谷),也很喜欢竹夫人,他也写过一首怀念竹夫人的诗歌,但是,在他的诗歌中,竹夫人却被改称为了“青奴”:

侬理四弦风拂席,昭华云弄月浸床。

我无红袖添娱夜,正要青奴一味凉。

——黄庭坚的《竹夫人诗》

黄庭坚为什么要把竹夫人这个养生器具从“夫人”降格为“奴婢”?我们从黄庭坚写给他的好友赵子充的一封信里找到了答案。黄庭坚的信这样写道:“憩臂休膝,似非竹夫人之职。冬夏青青,竹之所长,请命曰青奴。”大意是说,妻妾婢女的界限天渊有别,不容混淆逾越。为胳膊腿脚手腕膝盖休息纳凉服务,似乎不应该属于“夫人”应尽的职责。那么给这个养生器具改个什么名称好呢?联想起竹子在剥掉皮被制成竹夫人之前那青翠茂密,惹人爱怜的样子,我们还是把它称为“青奴”似乎更适合一些。

在中国古代,被比喻为女人或美女的保健养生器具还有许多,其中最常见的就是“美人拳”。下面这首《西江月》歌咏的就是使用美人拳进行养生保健的事儿:

一天几遍不限,

轻重快慢无干。

敲打腧穴美人拳,

贵在日无间断。

注重自身保健,

养怡可得永年。

把好生命质量关,

日久功效自见。

所谓“美人拳”,其实就是用木料制成的按摩用长柄小锤。小锤由锤头、锤杆和锤柄三部分组成。锤头用有充填物的小囊或橡皮制成,一般为两个,就像人的两个拳头。近代橡皮槌头上还有小点状突起,有点像莲蓬。锤头与锤杆的连接处微弯,或由可伸缩的弹簧连接为可活动式。可以自己手执,也可让别人拿着帮助锤打自己身体的有关部位,以替代人手按摩。因使用时反肘可及平常手臂不可触及的部位和腧穴,且轻软称意,故人们称它为“美人拳”。《红楼梦》第五十三回中有“贾母歪在榻上,和众人说笑一回……又命琥珀坐在榻上,拿着美人拳捶腿”等记载,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至晚在明清时期,“美人拳”就已经成为城市家庭常用的保健养生器具之一。

还有一个家庭保健养生器具,也是和女人的称谓有关,尽管这个称谓多用于年老色衰的女人。它就是人们冬天取暖常用的“汤婆子”。汤婆子,充满热水后放置在被窝里以提高温度。有铜质、锡质、陶瓷等多种材质,一般为南瓜形状,小口,盖子内有厣子,防止水渗漏。清代曹庭栋编著的《老老恒言》记载曰:“有制大锡罐,热水注满,紧覆其口,彻夜

纳入被中,可以代炉,俗呼‘汤婆子’。”

古代汉语中称滚开的水为“汤”,“婆子”则戏指该养生器具有陪伴人睡眠之功用。20世纪60年代塑料制品普及后,汤婆子一度曾被塑料暖水袋等取代。21世纪后,随着怀旧风气的兴起,传统式样的汤婆子在成为工艺品的同时又受到欢迎。有的地方将汤婆子作为新娘嫁妆和新房陈列品。

“汤婆子”之名由来已久。据说,也和黄庭坚有关。根据是汤婆子这一称呼最早见于黄庭坚的诗《戏咏暖足瓶》(二首):

其一

小姬暖足卧,或能起心兵。

千金买脚婆,夜夜睡天明。

其二

脚婆原不食,缠裹一衲足。

天日更倾泻,颒面有余燠。

在黄庭坚的眼睛里,这“汤婆子”可是个好东西,搂着它睡觉,既不容易犯生活作风错误,还经济实惠,这个“婆子”连吃喝、穿衣都不用操心。颒(音hui),洗面的意思;燠(音yu),暖、热的意思。

用诗为“汤婆子”唱赞歌的诗人还有许多,如宋代的顾逢、明代的瞿佑、吴宽等。如顾逢的《汤婆子》诗,重弹的大多是为汤婆子鸣不平的曲调:

皤然一器微,有用在冬时。

永夜寒如许,孤衾暖不知。

少年皆见弃,老者最相宜。

却恨无情处,春来便别离。

在大男子主义的驱使下,把喜爱的适用养生器具比喻为善解人意的夫人、美人,乃至姬妾、侍女、婆子,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毕竟未伤大雅。令人不可想象和难以接受的是,在中国古代居然有人将大活人、大美人,当作没有生命的唾壶、屏风类生活器具,肆意加以践踏和凌辱,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据史料记载:东晋时期的苻朗曾把痰吐到侍从的嘴里,还给这侍从起了个他自以为是的幽默绰号——“肉唾壶”。明代奸相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步苻朗后尘,每天清晨醒来,让数十位姬妾赤裸伏在床前,仰起脖颈,张开樱桃小口为他当痰盂。

“肉屏风”的发明专利据说应属于杨国忠。这位唐玄宗时的国舅爷,每到冬天气候寒冷时,都要选一批身高体壮肥胖有加的姬妾、侍女围在四周为他当遮挡凉风……

唾壶亦称唾器,用途相当于现代的小痰盂。《西京杂记》“卷六”载:汉代广川王发掘战国魏襄王墓,发现“床上有玉唾壶一枚”。由此可知战国时代已有唾壶类卫生洁具。宋代的马廷鸾写过一首《题杨妃唾壶图》诗曰:“三郎好女思倾国,一霎沉酣四海奔。汉业巍巍英主事,内庭供奉孔家孙。”可是他没想到杨贵妃的哥哥更会享受,会拿人当活动屏风。

屏风,一种主要用来间隔空间,遮蔽风寒的养生器具。一般多用于室内,偶尔也在室外使用,后来发展为一种讲究的居室陈设品。装饰得珠光宝气的屏风不仅是一种浪费,而且离养生保健越来越远。我国现存最早的屏风,是从湖北战国一号楚墓内发掘出来的涂有油漆、绘有彩色图案的木雕层叠式屏风。

古人吟咏屏风的诗篇很多,其中白居易的《素屏谣》可视为是诗人关于屏风与养生关系的一篇个人经验介绍:

素屏素屏,胡为乎不文不饰,不丹不青?

当世岂无李阳冰之篆字,张旭之笔迹?

边鸾之花鸟,张璪之松石?

吾不令加一点一画于其上,欲尔保真而全白。

吾于香炉峰下置草堂,二屏倚在东西墙。

夜如明月入我室,晓如白云围我床。

我心久养浩然气,亦欲与尔表里相辉光。

尔不见当今甲第与王宫,织成步障银屏风。

缀珠陷钿贴云母,五金七宝相玲珑。

贵豪待此方悦目,晏然寝卧乎其中。

素屏素屏,物各有所宜,用各有所施。

尔今木为骨兮纸为面,舍吾草堂欲何之?

全诗的大意是:尽管当代书画家李阳冰的篆字、张旭的墨宝、边鸾的花鸟、张璪的松石我都有收藏。但我家的屏风既没画画、也没题字,一片素白,不红不青,更没有五颜六色,我有意保留了它的原生状态!这两座屏风放置在我在庐山修建的草堂的东墙和西墙。夜晚,月光映在屏风上,月亮好像就在我的房间;白天,素色的屏风和晴空交相辉映,我的床头就像有白云缭绕。这光明和晴朗与我胸中养生得来的浩然之气互相通融,使我的身心前所未有地通泰舒服!生活居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不比那些把屏风装饰得珠光宝气的王公将相要好得多吗?白屏风呀,白屏风!你这以木做骨以纸做面的养生器具,才正真适合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