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塞》、《入塞》解题按:诗集卷二十三《送契丹使还次韵答净因长老》李壁注云:“公多有使北诗,而本传及年谱皆不载尝出疆。独温公《朔记》云云。”语焉不详。司马光《朔记》内容如何亦待考。嘉靖本《临川文集》卷八十四有《伴送北朝人使诗序》云:“某被送北客至塞上。语言之不通,而与之并辔十有八日,亦默默无所用吾意。时窃咏歌,以娱愁思、当笑语。鞍马之劳,其言有不足取者。然比诸戏谑之善,尚宜为君子所取。故悉录以归示诸亲友。”集中使北诗当即此十八日中所作。又诗集卷一有《夜梦与和甫别。如赴北京时,和甫作诗;觉而有作,因寄纯甫》。北宋时之北京即今河北大名。诗集卷二十三有《发馆陶》,题下李壁注云:“馆陶,属北京大名府。”则赴大名与使北或即一事。钱书先生《宋诗选注》系王安石使辽于公元1060年(宋仁宗嘉五年),则是在安石任度支副使判官时,亦未详所本。姑从之。
《出塞》涿州沙上饮盘桓诗集有《涿州》绝句,又有《白沟行》。白沟,今名巨马河,在良乡附近,即涿州境。李壁注所云“本朝与辽人分界处”是也。安石使北最远当至此,盖此行乃伴送辽使,初非使辽,故行至交界处即止。
看舞春风小契丹上句言“饮盘桓”,此句言“看舞”,盖辽使入境,以礼酬答,置酒陈歌舞款待安石,以报其伴送之劳。“小契丹”,未详。《佩文韵府》卷十四“寒”韵“契丹”条引范成大《阅番乐》诗云:“绣靴画鼓留花住,剩舞春风小契丹。”(小如按:此条当系原载于阴时夫《韵府群玉》而为《佩文韵府》所转录者,诗不载于今本《石湖诗集》,倘非误引,即范之佚诗。)又范之《石湖词》有[鹧鸪天]一阕,首句云:“休舞银貂小契丹。”以“绣靴画鼓”及“银貂”证之,则“小契丹”当是契丹族舞名,靴与貂则舞者所着之舞鞋舞饰也。北京大学中文系七三级师生注释之《王安石诗文选》页58以“春风”亦属舞名,疑误。
塞雨巧催燕泪落,吹湿汉衣冠“巧”即凑巧、恰巧之意。居燕之汉族父老既见南来之宋使,又睹辽人所演奏之歌舞,故悲不自胜而潸然泪下。此际恰值塞上细雨,如助人之悲思,故言“巧催”。而吹湿汉衣冠者,正不知是雨是泪。此所谓语浅意深。
《入塞》荒云凉雨水悠悠云雨荒凉,状天色也;“水悠悠”,状地面景物。盖作者俯仰所见如此,若有情,若无情。
鞍马东西鼓吹休言北人送行者与宋使南归者各自首途,“东西”,犹言“南北”。“鼓吹(读去声)休”,北人奏乐送行,宋使既入塞,则乐声止息。
尚有燕人数行泪,回身却望塞南流《王安石诗文选》注云:“还有燕人饱含热泪,送别宋朝官员,回身遥望南方,伤心地流下眼泪。”疑非是。所谓“数行泪”,乃使者之泪,主语为使者而非“燕人”。此泪一如送行之燕地汉族居民与宋朝官员分手时所流之泪,故言“尚有”。然使者于未与燕地汉族居民分手时,有泪而不忍竟流;既与燕人分别,然后回身南向入塞,乃情不自禁怆然而涕下。如解此为“燕人”之泪,则燕人送使者时正自北南行,本面对塞南,无须“回身”而望;相反,使者与送行人分手时,面乃向北,既别之后,始回身南向。此不仅于诗境有浅深之不同,抑且有逻辑上合理与否之问题。故辨明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