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历史的性格:布衣读《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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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另解陶渊明

东晋陶渊明,高士也,他在浔阳(今江西省九江市星子县)乡间一边挨饿,一边被蚊蚋追着咬,却还高吟“采菊东蓠下,悠然见南山”,开田园诗派诗风,很受后人追捧。北宋苏东坡是最著名的一个,尝说:“余闻江州东林寺,有陶渊明诗集,方欲遣人求之,而李江州忽送一部遗予,字大纸厚,甚可喜也。每体中不佳,辄取读,不过一篇,惟恐读尽,后无以自遣耳。”文人相惜之情竟至如此。

陶渊明生活在东晋末年之乱世,并非是一个天然的隐者,却是想有所作为,所谓“大济苍生”。 陶渊明29岁出仕,曾任江州祭酒、镇军参军等职,官都不大。公元405年,叔父陶逵介绍他出任彭泽县令。到任第八十一天,碰到浔阳郡派督邮到地方视察工作,属吏告诉他说:“当束带迎之。”陶渊明叹道:“岂能为五斗米向乡里小儿折腰。”遂授印去职,自此开始了他幸福的田园生活。

不为五斗米折腰,与后来李白的“安能摧眉折腰侍权贵”,同样受到后世的敬佩。佩服先生们自洁浊世的高节,不与流俗,而甘愿到乡间做一朵篱巴边的菊花。陶先生还喜欢柳树,在家门口种了五棵柳,因此又称五柳先生。

而实际情况是,不为五斗米折腰,固然有志洁的意思在,其实底里还有另一层意思,只是后人误读了陶渊明罢了。

陶靖节在魏晋那个讲究门阀制度的年代,尽管地位不高,庶族,但多少也是个世家,祖上也曾做过官,也阔过。因此,陶靖节也有为国立功、为人民做事的理想。而既然要出仕,与人打交道,接见长官,“束带迎之”,就再所难免。这即是职责所在,也是礼节所在。如果说见到长官,非得翘着二郎腿,才能突显人生之价值的话,那就好办了,因为这个世界从不缺少疯子。

基于此点,我认为,陶渊明之挂冠而去,应有更深层的原因,用王夫之的话说就是:“陶靖节之不仕,不可仕也,不忍仕也。”因为他看清了一个现实,看清了一个人。

此人即是后来篡晋自立的宋武帝刘裕。

起初,陶渊明对刘裕是抱有很大希望的。公元402年,桓玄造反,403年造反成功,在建康称帝,改国号为楚,把晋安帝幽禁在浔阳。404年,刘裕打败桓玄,进驻首都建康(南京),实际把持朝政。而当陶渊明听说刘裕率兵东下勤王时,非常高兴,日夜兼程赶往刘裕幕下效力,一边赶路一边还写诗,诗曰:“四十无闻,斯不足畏,脂我名车,策我名骥。千里虽遥,孰敢不至!”可见他的有心从政。陶渊明还将桓玄兵败撤出建康,挟持安帝到江陵的始末,告诉了刘裕。

刘裕是个有能力的人,不然他也不会当上皇帝。开初在建康也做了一些实事,史书上说“内外百官, 皆肃然奉职,风俗顿改。”可是,渐渐地,随着权利的扩张,陶渊明从刘裕身上看到了桓玄的影子,不过又是“城头变换大王旗”,有些失望,有些决望,最后干脆一走了之,远离政治,回到乡下做一棵小草。我以为,这才是陶渊明去职的最主要原因,距刘裕取代晋恭帝称帝仅15年。

桓玄称帝的时候,陶渊明在老家种田过活,他写了一首诗:“寝迹衡门下,邈与世相绝。顾盼莫谁知,荆扉昼常闭。“表示对桓玄称帝之不屑。陶渊明竟然可以看不起桓玄,同样也可以看不起刘裕。而陶渊明之所以以督邮为借口,道理也很明白,造反与谋逆,这话能乱说嘛。王夫之认为,陶渊明之所以没把话挑明,不是怕死,而出于君子的厚道,如果刘裕不幸早死,他的儿子们又没能力当曹丕,那不变成胡说了么。而我认为不然,有时候明智的自全,不能仅仅看作是怕死。

陶渊明的乡间幸福生活是这样渡过的,“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榆柳荫后檐,桃李满堂前。”(刘)宋元嘉四年(427年),63岁的陶渊明在贫病交加中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