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历史的性格:布衣读《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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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以指指月

公元554年西魏发兵攻梁,11月,入江陵,梁朝第三任皇帝——元帝萧绎投降,旋被杀。萧绎投降前,命人烧毁藏在东阁竹殿的古今图书十四万卷。对爱书人来说,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萧绎好书,也经常读书。他有一个嗜好,只要一有闲暇,就让身边近侍读书给他听,昼夜不绝。有时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不是一般的打盹,而是熟睡。尽管这样,近侍想一目十行的偷懒,或者把句读读错,萧绎立马就会醒过来(辄惊寤),那些“懒汉”挨板子肯定是免不了了。萧绎亦写得一手好文章,“作文章援笔立就”,这确非一般文人所能做到,没点功夫,没点悟性,做不来。因此,自诩为一介书生,“常言我韬於文士”,对武略不大感冒。尤喜玄学,尝在龙光殿讲《老子》,当西魏大军兵临城下时,还让百官穿着军装继续听课。

痴书如此,却又焚书,他说:“读书万卷,犹有今日,故焚之。”国破家亡全是读书之罪。

梁武帝好佛学,身为皇帝之尊,竟也恪守过午不食的戒律。萧绎受父亲的影响,理当对佛书有所涉猎,可是他尽管读书很多,却没能把“以指指月”这个公案读透。六祖惠能传道的时候,有人表示疑问,你不识字怎么能读经,你不读经,怎么能明白佛理?六祖微笑地伸手指着天上的月亮说,你顺着我的手能看见月亮吗?我的手是月亮吗?《指月录》一书即因此而得名。“以指指月,指本非月”,是说要把月亮指给我们看,并不是要我们去看指头。也就是说,读书不是为了当书厨,透文字、有悟有得才是自家的学问。《格言联璧》有一句说:“看书求理,须令自家胸中点头。”便是这个意思。可怜萧绎如我一般,把书读死了。

《庄子》是魏晋清谈的主要话题之一,其中记载了这样一个故事。齐桓公在堂上读书,轮扁在堂下造车轮。轮扁问齐桓公:“您在读什么书呢?”

“圣贤之书。”

“圣贤在乎?”

“已经死了。”

“那您所读的,不过是古人的糟粕罢了。”

轮扁是个经验主义者,他和萧绎犯了同样一个错误,只看到指头,没看到月亮。

余性喜读书,坐拥书城才好,几天前赴晋江,在阳光路那家书店看到几册好书,只是无力买得。今早在南怀瑾先生的《庄子讲记》里读到“以指指月”,想起萧绎事,有所感想,写了下来。爱书人读书见月,才见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