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什么工作,只要写作班子把总结报告编写得出神入化,领导看了首肯,这项工作就算安全到达陕北了。此种文风之坏,无疑是新生代党八股,我以为比党八股还要恶搞。党八股还只是文章的僵硬、不活泼,而前者却无视具体工作,一门心思只在文句上雕酌,从而益发滋长了弄虚作假的作派。唐朝柳公绰惩治这种风气,只有一个字:杀。
公元823年,柳公绰为山南东道节度使,过邓县,有二吏,一犯赃,一舞文,众谓公绰必杀犯赃者。公绰判曰:“赃吏犯法,法在。奸吏乱法,法亡。”竟诛舞文者。
蒲松龄很搞笑,他在《聊斋》里愤愤地说,国家应出台这样一个法规,凡杀死奸吏的人,不但不应判重罪,反应减刑若干年,因为天下奸吏无不可杀者。时人对奸吏痛恨如此。我依然无法释怀一宗强奸案。一男中学生强奸一女中学生,法院却判该男生无罪,适用的法规是:“(大意)未成年人偶有性行为,可以免予刑事处罚。”(《今日说法》)我就想,如果天下未成年人都拿着这条法规上街,我不知道这社会会变成什么样子。王夫之说:“教鼠为虎,欲使天下无欺,而成其无忌惮之心,将何以惩?”教鼠为虎,深刻。
古来以文辞欺人者,首推谢灵运,次则王维。谢灵运身为东晋元勋之後,袭封国公,刘裕篡晋,他不与陶潜为伍,挂冠西去,却是仕身宋朝。及仕途失意,乃兴兵拒捕,作诗曰:“韩亡子房奋,秦帝鲁连耻。本自江海人,忠义动君子。”观其前后所为,并非有忠义晋室之迹,却声称自己忠义,可谓欺人之甚。
王维的遭遇有点象周作人。初为唐朝“给事中”,安禄山陷两都,被迫出任伪职。安禄山一次宴其徒于凝碧池,王维作诗曰:“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贼平,王维被捕下狱。因为有这首诗,及弟弟王缙的营救,唐肃宗乃特宥之。后来杜甫称赞王维,谓之“高人王右丞”,杜甫之意原是赞叹他的诗画境界,顾炎武却很是不平,说:“天下有高人而仕贼者乎?”顾氏进而将文辞与国运连接起来,“夫镜情伪,屏盗言,君子之道,兴王之事,莫先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