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历史的性格:布衣读《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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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清雅之士

清水煮活鱼,味之上品者也。如果雨夜,面前有这么一碗汤,酒盅里还有一些烧酒,那就太好了,一直呷到微曛,雨却需要在外面淅淅沥沥,直到天明。清雅之士对生活的理解不出其右,清淡得近乎枯寂。但和颓废却是不同的,就像竹叶疏落,竹干却是笔直。“绳墨自矫,以备世之急,”庄子说。

东魏权臣高欢礼聘儒生卢景裕当家庭教师,教授诸子。有刁难者对卢老师的学问提出质疑,甚至大声厉色,言至不逊,而景裕神采俨然,风调如一,从容往复,无际可寻。性清静,历官屡有进退,无得失之色,弊衣粗食恬然自安,经日端严,如对宾客。

我读史书,极喜遇到这样的人物,即如雨打在暗夜的水泥地上,枕上听来亦是可喜。

陶弘景博学多艺能,好养生之术,仕南朝之齐,后弃官隐居茅山。梁武帝萧衍年少时和他就有交往,及即位,恩礼甚笃,每得其书,焚香虔受。屡手敕招之,弘景不出。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先谘之,月中尝有数信,时人谓之“山中宰相”。

想起庄子的一句话:“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数数然也。”并不急急于功名,只做认为当做的事,韬光养晦也好,和光同尘也好,潜龙勿用也好,总之是知足本分,箪食瓢饮。

后赵石勒既灭王浚,王浚的那些老部下,争相去巴结石勒,馈赂交错。唯独前尚书裴宪、从事中郎荀绰这二人傲性不来。石勒很生气,把他们找来,责让说:“王浚暴虐,孤灭他是正义的,诸人皆来庆谢,就你们二人不来,什么意思,想找死吗?”对曰:“我等世仕晋朝,吃晋朝奉禄,王浚虽是大老粗一个,但还是晋之籓臣,奉晋朝正朔,所以我等追随他,不敢有贰心。明公如果不修德义,专事威刑,那我们只有甘愿受死的份,没什么好说的。”说完,两人扭头就走。石勒连忙把他们追回来,敢紧赔不是,待以客礼。王浚的那些老部下,个个家赀巨万,惟独裴宪、荀绰止有书百馀帙,盐米各十馀斛而已。石勒说:“吾不喜得幽州,喜得二子。”

如此人臣,何代无之。刘宋末年,权臣萧道成篡位,却搞起禅让的花样。禅让当天,朝廷百官都来捧场,唯独侍中谢朏一人在那美好的日子里砸场。

那天恰好谢朏当班,按侍中的职责,当解下宋顺帝的玺绶,上奉萧道成。当吉辰到时,谢朏却假装不知道,看见傅诏盯着他看,反问说:“有什么事?”傅诏说:“解玺绶授齐王。”谢朏说:“齐王有他自己的侍中。”于是把枕头拉过躺下睡觉。傅诏替傅诏担心,让他装病。谢朏说:“我没疾,怎么装!”遂朝服步出掖门,登车还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