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历史的性格:布衣读《资治通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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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书房里的机关

文人们都想拥有一间自己的书房,无非在里面读读写写,窗前读易,春去几时却也不知。想来都是一片宁静,古书上说是“燕居之趣”。

文人们也都极意经营自己的书房,仿佛那是“水立方”,把散漫的心思收拢来,拾辍个干净。于是忙乎起来,立书橱,挂书画,把精装的好的,摆在显眼的地方,把充数的次要的放在不起眼的角落。也都有一二个清玩供在案头。在下因为新近手头比较阔绰,就赐巨资(二块钱),在地摊上买了一个铜炉,还真象出土文物,还真有铜锈斑驳。红袖添香咱是指望不上了,那就来个铜炉添香吧。夜深人静时,也是满意。

文人们也在书斋的取名上,下足了功夫,极意“奢华”之致,却也似妙手偶得,因此惹起许多风流宛转,至今不息。

陈寅恪先生推重秦淮名妓柳如是的《金明池·咏寒柳》一词,柳如是笔下寒柳“总一种凄凉,十分憔悴,”先生因为喜欢,便把自己的居所取名“金明馆”和“寒柳堂”。钱穆先生1967年十月迁居台北,承蒋介石礼遇,公费建筑庭园、小楼,背山临溪,署榜“素书楼”。先生祖籍江苏无锡,幼居五世同堂大宅第三进之“素书楼”侧,故以名新居。钱钟书先生的第一个拜门弟子,常请先生为他买书,不论什么书,全由先生选择。杨绛先生说:“其实,这是无限止地供老师肆意买书。”因此,书上都有钱先生手书的‘借痴斋藏书’,并盖有‘借痴斋’图章,因为学生并不读,专供老师借阅,不是‘借痴’嘛。文革中,这些书籍流散,曾有人买到‘借痴斋’的书,寄还给先生。然而,最不堪的是晚年的沈从文先生,小屋不过十平米,既是工作室,又是会客室、餐室、卧室,名曰“小小窄而霉斋”,先生给荒芜的信中说:“……如能争取三几年有限时间,使住处稍稍宽绰一些,能如熟人中某某的毛房,可以推开材料,把待收尾、在进行的十来个范围较小的文物专题逐一完成……就够好了。”

而世间书房的最奢华,莫过於隋炀帝杨广了。希特勒也藏书,至二十世纪30年代末,他的藏书分藏了三个图书馆约有1.63万册,但他的卧室如斯巴达人一样简朴。而杨广不准备简朴。

长安嘉则殿有书三十七万卷,但有些纸墨不精,书法拙恶,杨广命秘书监柳顾言等诠次,除其复重猥杂,得正御本三万七千馀卷,纳于东都(洛阳)修文殿。又将秘阁之书,限写五十副本,分置西京、东都宫、省、官府。这样,全国的好书总数就达到一百八十万卷之多。这些书简为三品,上品红琉璃轴,中品绀琉璃轴,下品漆轴。“琉璃”是一种釉料,“轴”即是书脊。古人在书脊上涂釉料,是为了保护书不被虫注。书脊一被虫注,整本书就散架了。每年的晒书日,还要把书搬到阳光下,将书脑对着阳光,也是取杀菌之便。特别是专供皇帝使用的“正御书”,装剪华净,宝轴锦褾。“宝轴”是怎么个“宝”法,不得而知,按我的估计,应如上品书的样子。而“褾”是指书衣,用锦锻包裹,可见宝贵。

杨广的书房不但高雅舒适,而且还设有机关,这在人世间确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杨广在观文殿前为书室十四间,窗户床褥厨幔,咸极珍丽。每三间开一个门,垂锦幔,上有二飞仙,户外地中施机发。帝幸书室,有宫人执香炉,前行践机,则飞仙下,收幔而上,户扉及厨扉皆自启,帝出,则垂闭复故。谁说中国古代的科技就不行,你看杨广的书房,完全领先世界潮流,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只不过古人认为,这些奇技淫巧,徒费民脂民膏,别无用处。因此,当李世民打进洛阳,见东都宫殿修建得如此浪费,一把火烧了,这项技术也就失传。

平心而论,杨广是对得起他的书房的,尽管他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杨广好读书著述,当皇帝之前,曾为扬州总管,手下就有学士上百人,常令修撰,以至为帝,前后近二十年,未尝暂停,共成三十一部,万七千馀卷。“自经术、文章、兵、农、地理、医、卜、释、道乃至蒱博、鹰狗,皆为新书,无不精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