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我奉命去师后勤部新兵连训练新兵的一个星期天,六个在绵阳服役的霸州籍战友来找我和在师医院开救护车的贾赞,说大伙儿在一块儿聚聚,那意思是想喝点儿(酒)。
他们当中,除了我跟贾赞是岔河集的以外,下段的李树军在师直通讯一连;李炳恒跟李树军是一个村的,在后勤部政办室当通讯报道员兼摄影记者;黄志湘是黄庄子村的,在后勤部军械修理所,就属西坨的赵洪如小,在后勤部汽车连当司机。
当日中午,我和贾赞在伙房里打来俩菜,又上街买来两瓶橘子、菠萝罐头,贾赞从床铺底下拿出来两瓶绵竹大曲、一瓶半丰谷头曲和一瓶五粮液,大伙儿一看就乐啦!满上满上!于是,五个战友谁也顾不上先吃菜,就你一杯、我一杯地干了起来。我不会喝酒,他们也不勉强我,五个人从中午十二点一直喝到下午两点半,这时候,他们已经把那四瓶半酒喝干了。
“上酒上酒!”
“酒没啦!”
“酒呢,赶紧拿上来!”
……
怎么办吧?酒喝漏兜啦!按说,五个人喝了四瓶半酒就不少了,可你看那阵势,显然是不醉不归,其实是都已经喝多了,可是这家伙,你看一个个张牙舞爪、捋胳膊卷袖子地好像喝得哪儿还没到哪儿呢!完不了事儿就得接着喝,可是酒呢?酒没了呀!我把贾赞叫出来,问:
“还有酒吗?”
“没有了。”他说。
那可怎么办呀?我一掏兜儿,钱没有了,就问贾赞,你还有钱,有的话再打点儿酒去。我也没钱了,他说。
这时候,屋里的四个战友像是看透了什么事儿,已经开始骂骂咧咧地上粗话了。
“贾赞,你个王八蛋X的!酒呢?上呀?”这是赵洪如的声音,“咱们他妈的在越南战场上下来,都差点死过一回了,你连点儿酒都舍不得管够了我们,什么玩艺儿呀!”
一个人出门在外,关系最好的就属战友了,一块摸爬滚打,一块从枪林弹雨里钻出来的,那感情、那交情,真成了生死弟兄,所以,在营盘里非正式场合,尤其在酒桌上操娘日奶骂大街都属正常。
平时老实巴交的贾赞叫战友这一骂,脸上挂不住了,漫不经心地气愤地说道:
“我床铺底下还有一瓶消毒用的酒精呢,我给他们拿去,醉死个王八蛋X的!”
我一听,乐啦!赶忙制止说,可不行,那酒精怎么能喝?
“你看这个死催的,不给他得行啊?先顶一下吧,他们要真能喝出来是酒精来,也就不喝了。”
我一把没拦住,贾赞回到屋里,从床下拿出那瓶酒精来,往桌子一蹾,说声,罐吧!醉死你个蛋X的!
我和贾赞更不能喝了。
“满上满上!我说什么来着?贾赞还有酒呢,成心不给咱喝,全喝了,一点不给他剩!”赵洪如给另外仨战友各倒了一杯,自己抢先喝了一口,一咂么嘴,忽然叫起来:
“好酒!”接着又骂道,“贾赞呀贾赞,你真他妈牵着不走,打着倒回,不骂你不给我们拿好酒,看你多抠儿!你呀在屁股底下接上个箩吧!”
“接箩干什么?”有个战友问道。
“接箩好在放屁的时候过过箩呀,看在蹦出屎馇儿来!”
“哈……”桌上几个战友都笑了。
一瓶酒精又喝下去了。这下,桌上那几个战友全都消停了,再也不像刚才牵来头一个蛋的骡子憋得横蹦了,一个个倒成了霜打的茄子——蔫儿了。我和贾赞没怎么喝酒自然没事儿,赵洪如、李树军到底年轻酒场儿散了以后就回去了,李树军骑着军用挎斗摩托车来的,走不了了躺在贾赞的床上睡了。
“咱看看李炳恒去吧,肯定喝死了。”我对贾赞说。
李炳恒住在后勤部三楼,因为他是通讯员兼摄影记者,给了他两间房子,其中一间房用于洗照片作暗室用。
后勤部办公楼是苏式建筑风格,因为是星期天,整个楼里静悄悄的,我们走在楼里如入无人之境。
我真为他担心,心里说,完啦!人肯定是死啦!
已经半小时过去了,活着的可能性太小了。我一边想着,一边同贾赞朝他住的楼上走,走到他办公室的门前,我俩一起用力,撞开了门,一看床上没人。
“去暗室看看!”就又去砸他暗室的门,砸了有半个小时没有动静,贾赞说,你站在我肩上,我打你里望梯,从顶风窗户玻璃那里望望,看有没有人。好吧!可是,他顶风窗户玻璃用报纸糊着,看不见里边有没有人,这可怎么办?别真出点儿什么事儿!
“没别的办法!”贾赞果断地说。
“撞门!”我明白他的意思。
“别……别撞啦!我没死。”李炳恒显然是听到了我们的动静,在屋里搭腔道。
这下,我们俩的心才算放下。
“开开门,带你去卫生室拿点儿药呀?”
“没、没事儿!”
已是二十多年过去了,现在想起来,真的是感触很深!当时,一瓶五粮液只有几元钱,我们的一个月津贴也是几元钱,可在当时,能够喝上那么排场的一场儿酒就很知足了,尽管那次喝酒带有很大的危险性。由此可见,人有享不了的福,没有受不了的苦。
人在什么环境下都能适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