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员回家不久,我就对自己的未来有了一个充满希望的人生设计,经过和家人、亲属商议,准备在村里开个自己的门诊,当一个名副其实的现代的“红雨”。我先是租房、打药橱,再就是购进药品,一切准备就绪,门诊开张日期选定在1985年阴历二月二龙抬头这天。
如同小鸟最初飞向天空有一种恐惧感,害怕自己羽翼未丰难抵风浪一样,开门诊之前,我也曾感觉到自己没有实力,是不是驾驭得了,会不会有人来找自己看病,我的门诊开张后的情况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方圆十里的病患者纷纷慕名前来,平时每天看6、70个病人,最多时120人。
我村的张立华就是其中的一个。他小名叫春巨,1952年生,大我6岁,他家里有个年迈的母亲常年患病,在我当兵前他就结了婚,他的妻子患有习惯性流产,我在村合作医疗当赤脚医生那会儿,常到他家里给她诊治打黄体酮注射液治好病症,保住了他家的小儿子,我当兵要走那会儿,他难过得哭了。
听说我从部队上复员回来,准备自己开个门诊,他那时就特高兴,他那会儿在村里街上开起了“五常商店”,因为他家的商店跟我的门诊离着很近,就一天“长”在我那,商店由别人看管。我俩无话不说,感情融洽,就像亲哥儿俩似的。有一天,他突然跟我提出,要跟我拜干哥们儿,我起初不愿意,我想,我一天到晚要给病人看病,关门后临睡前还要看医学方面的书,研究医学理论,给自己“充电”,所以感觉没有闲心也分不出其它精力来再去当亲戚走动干哥们儿这层关系,那天我只是嫣然一笑,没说行,也没说不行。没过两天,他又跟我这事儿,我想想说,拜干哥们儿得仨人儿呀,没听说过《三国演义》上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吗,得仨人,就咱俩孤单点,我那意思还是把他打发走算了,不想搞拜把子那一套,毛主席也曾经说过,共产党不兴拜把子、拉山头搞宗派那一套,拜了就得当亲戚走动,走动不好还不如老乡亲近呢。可谁知,张立华还真的在了心儿,几天后他又来找我,说他又找了徐爱华,徐爱华愿意跟咱俩结拜。这个张立华,真拿他没办法,我当时感到,拜盟兄弟这事儿是非拜不拜,没有退路了。
徐爱华,小名叫徐老羊,他1955年出生,大我三岁,当过兵,七五年的兵,在部队上给首长开小车,复员回家后,成了村支书的专职司机,那时,我们村的副业搞得非常好,村里先后办起了京南大修厂、方便面厂、机房设备厂、彩印厂和碳素厂等好几摊村办企业,村里光小车就有3部,村支书是村里副业的总头,有辆专车,是瑞典产的沃尔沃,旧车,这在当时的岔河集乡里也是首屈一指的。
张立华到底把我三人的结拜给张罗成了。一天晚上,我们仨在徐老羊家吃的饭、喝的酒。常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借着酒劲儿,情绪来了,该说正事儿了。
开始结拜!张立华叫上徐老羊和我去了徐家东头那个单间屋里,他先跪了下去,同时对我们俩压低嗓门儿说声:“跪下。”
“看我。”张立华说,“我说一句,你们跟着说一句,说完了,咱仨冲北磕仨头,就算拜完了。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
我和徐老羊先后说道。
张立华先挺直腰杆,做了个抱拳作揖的姿势,说道:
“我们仨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但愿同年同月同日死!”
我俩齐声低低地说道。
“行啦!”张立华说道,“随着我,——磕头!”
我们三人就在那天晚上悄悄举行、完成了结拜仪式。按照年龄大小顺序,张立华最大,是大哥;徐老羊是二哥;我最小,是他们俩的三弟。
平生当中的第一次结拜,就在那天晚上借着酒劲儿稀里糊涂地完成了。日期是:1986年10月26日。记得当时那季节是在当年的秋后,地里刚种完麦子。
当时我们张、徐、王的“岔河集徐宅三结义”,现在想来,是很单纯、纯朴的!是在无意识地传承了中华民族联合的优良传统,以后的交往证实了一点,我们之间有的只是坦诚地相助和无私的真挚地往来,与后来社会上流行的处于某种政治目的或个人需求,以互相利用为目的而沆瀣一气的拉山头、搞宗派式的拜把子是两股道上跑的车,走的不是一条路;也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概念,演绎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本质内容。作为当时的农村青年,我们的结拜是质朴的、单纯的,我尊称他们为大哥、二哥,他们爱称我为兄弟,结拜后,逢年过节在一起聚一聚,三个家之间有事情儿互相帮衬,结缔成一种近乎于村里一般乡亲的关系,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密切关系,诠释了我们民族传统的“和”文化,它使我们三人看到了为彼此之间所应履行的一种互助的责任。
看似简单的结拜,始于有史以来的三国时期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随着历史的推移,这种“联合”的要义,又被派生出各个层面的新内容,人与人之间、单位与单位、团体与团体、地区与地区,甚至国与国之间的结盟与联合,古老的民族传统文化现象影响了一个国家的社会发展与进步,这种古老的结拜意识,又与时俱进地以其经济利益共同体,抑或是战略伙伴关系形式,对世界也产生了积极影响。
当结拜作为一种民族文化现象被予以认同之后,那么它是会一种令人难以想象的穿透力去无处不加以渗透的,因为任何一种文化及其文化现象,当它在一个国家出现以后,通过其余别国以外交的或文化的交流形式以后,它就变得再也没有国籍和国界,变成了人类社会历史的共同的财产。
抚今思昔,结拜对于我来说,完美了我的人生,它让我看到了对别人所应有的一种助人为乐的广义上的责任,它净化了我的心灵,同时也使我在我的两个盟兄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使我一直保持着我一个父辈的农村的家乡观念,不断对我的盟兄以至对我的家乡,不断予以不同方式的资助与奉献,衣锦还乡之后,自然是要造福乡里。
赠人玫瑰,手留遗香。结拜之后的“和”的理念的植入,和而联合,合而以助,及其“助”之概念的引申与外延,那种实际意义上的“给予”也就是“付”(付出),改写了一个人的人生历史,提升了一个人的自身生存及其与一个社会得价值含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