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梨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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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家乡的水井

在我家乡童年的记忆中,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灌缸,因而,过去家乡的水井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当属水井深刻。童年时期在家里先去的地方是街头的水井,青年时期在部队常忆起的地方是家乡的水井,人到中年最难忘的也是家乡童年时期那些关于水井的记忆。

每天早晨,我要去街上井台边上去挑水。早饭后,水井便成了村里的小孩子最喜欢去玩的地方。那幽深的水井,对于他们也是新奇的,神秘的。大白天,他们三五个围在井边,有蹲着的,有站着的,还有两个趴在井口朝里面探头的。朝里探头的,总想看清井里除了水,还藏着什么。看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现,井里除了水,就是掏出井边往下望的那几颗小脑袋。这时候,就常常会有老人们拄着拐杖出来,担心他们掉到井里去,再三喊着他们要离开;如果没有人发现,就会有调皮的小子望望四处无人,拿起半块砖头投到井里去,接着就听“扑通”一声,水面上砸进个水窟窿,同时溅起一些水花,水花很快就落下,又出现一圈圈儿涟漪,片刻便平静了。有的时候还会冒出个年龄最小的“坏蛋儿”站在井台上再撒下去一泡尿,可往往那股尿没有射到井口,落在了井边上,流进了井里一点,其余的都淌到了井台下。往往就在这时候,会走来挑着水桶来井边挑水的大人们,见状立刻底气十足地喝跑他们,这些孩子才嬉笑着离开水井,嚷嚷着跑到别处玩了。

冬天里,井水冒着白色的热气,袅袅地从井口飘出来。我去井边挑水,从井里打上一筲水来,筲里的水还是袅袅地冒着一绺绺热气,过一会儿才能散尽。用它洗手,洗脸,一点也不凉,倒像是春天般的温暖。夏天里,井水反而是凉的,碰上有人打水,趴到筲上喝几口,霎时嗓子眼里冒凉气,胳膊腿儿的长精神。若是喝凉面,夏天天气热,几乎家家吃冷汤(捞面)。用这水捞面条,又凉又爽;白天不管上去还是下午,下地干活收工回来,常常是渴得嗓子直冒烟儿,从井里挑一挑子水回来,从水缸边拿过舀子舀一舀子水咕咚咚灌下去,又凉又解渴。放心地喝吧,喝个肚儿圆,也不会闹肚子。

除了供人畜饮水,井还可以作别的用途。譬如女人寻死觅活,井就变成了自杀的帮手。一个人,只要头朝下扑进井里,就没有多少生还的希望。有的女人吓唬男人,大声哭喊着要去跳井,跑到井边却又不跳,坐在那里大声哭叫,就像现在爬到高处大喊“我不活了,我跳井死了算了”的人一样。街坊邻居的都来劝她了,这时她才站起来,喊着“我反正不想活了,你们谁也别拉我”,朝井口伸出一只脚去。越是这样,众人越把她抓得紧紧的。其实,若是都不去拉她,她的脚也决不会朝井里伸,即使伸出一只去,也会马上收回来。当时,曾听说外村曾有个女人去跳井,在井边坐了半天,没人来劝,她就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一声不响地回了家。丈夫问谁叫你回来的,你不是去跳井吗。女人回答:井里说啦,你跳下来也死不了,白受疼,叫你男人来吧!还真听说,跳井寻死却就是不死的奇迹。说有一年十冬腊月,村里有个媳妇一声不响地跳了井,浮在水上半天,硬是不朝下沉,去井上挑水的人发现了她。村里人便说她命大,不该死,水里有神托着呢。说得活灵活现,跟棵儿上摘似的。

从前的水井都是人挖的,挖上五六米深就有泉眼开始冒水了,不用再挖了。用砖砌好井壁,用石修好井口,一口水井便大功告成了。所以从水井里朝上打水都用一根粗粗的井绳。年轻人在井上相遇,要是比劲儿,就比谁先打上一筲水来。有时,不明说比赛,却暗中较劲儿,看谁能三五下就把一筲水给打上来。既然用井绳打水,水筲脱钩掉进井里的事就一点也不稀罕。如果水筲漂浮着,将绳子拴住扁担顺下去,用扁担钩慢慢挂住筲鋬提上来就行;如果水筲沉进了水里,那就要用绳子拴三两只肉钩去捞。井里那么暗,井水那么深,井里捞筲必须有点技术,会找窍门,不然也是件麻烦事。有的人家捞了半天捞不上来,就赌气着不捞了。等到淘井的时候,别人又把它淘上来了。淘上来未必就物归原主,往往是谁淘的谁拿家走了。

我们村因为村子大,大概有十几口水井。我常去担水的,是大街槐树下的那口水井。井的四周高出一块了那是井台,高高的井台中央,井口处砌着大青石;井水水质好,味道有点甜,过去的井水,是全村人生命的源泉。

有句俗话叫“吃水不忘挖井人”,由此可见水井对于家乡人有多么重要!家乡人都有着朴素的感情,对于造福于民的人都会有感激,而且知恩图报。当年村里的水井早被填上不见了,被如今村里家家户户用上的自来水所代替。然而,村里街上大槐树下的那口水井都和我的挑水经历,却一直活在我的记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