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社会科学神堂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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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抗议和索赔中的记忆

在分田到户之前,人们对移民安置问题的极度不满并没有导致静坐或游行示威之类的公共性抗议活动。在大集体制度下,不满的群众一般要通过地方干部层层向上反映问题。1981年,永靖农村普遍实现分田到户,恢复以家庭为单位的农业生产。随后发生社会动荡,诱因与两种移民方式直接相关,即“后靠移民”与“插花移民”。

“后靠”指移民退到原村后面的高坡或土山顶。在后靠移民中,分田到户的做法在老街坊甚至近亲之间引起了很多分割集体财产的纠纷。由于可分割的集体财产极为有限,这部分移民痛苦地想到当年失去的土地是多么广阔,而今天所能分到的财产却少得可怜至极。

“插花”指移民老村被转到其他村庄。这些移民在分田到户中由于是外来人而受到本地居民排斥,因而分割集体财产时处于劣势。分田到户伴随着对上等田地、大牲畜、鱼塘、生产工具以及建筑材料的激烈争夺。依据之一即财产,尤其是耕地和房基地,在人民公社制度建立之前的个人归属。而来自库区的移民根本无法以此作为财产分割的理由。

无论是推到山上还是插到邻村,因水库搬迁的百姓在分田到户时普遍感觉非常委屈。从分田到户中不能得到好处、反而顿感受挫的移民当然要找到发泄的对象,他们将问题的核心指向当年政府的移民政策以及移民补偿。新闻媒体越是渲染农村经济改革的巨大成效,移民们感觉受委屈的情绪越被强化。媒体一浪一浪地宣传先富起来的个人或先富起来的村庄对永靖移民有着双重影响,使他们深切感受到个人财富的不平等在地区之间急剧地扩大,也使他们越发相信自己为国家的发展做过牺牲,应该享受特殊待遇。

有趣的是,就在永靖水库移民的抱怨演变成为抗议行动的时候,国家机构与地方官员也在试图处理移民面临的种种问题。例如,水库周边的移民们多次要求不受限制地用电并要求电费打折。为此,甘肃省领导于1981年请求中央,免去移民因用电浇地拖下的欠款。1982年,中央政府批准了这个要求,一次免去金额达135万元的用电欠款。

为了进一步安抚移民,中央政府允许他们在十年之内可打折用电。

另外,在1985到1987年期间,国家允许永靖县以移民的名义从刘家峡水电站以及盐锅峡水电站的收益中提取1000万元。

这笔款项被用在当地的30个扶贫项目中,目的是改善灌溉设施或减轻土壤侵蚀。

但中央政府的怀柔策略并没有平息永靖移民的怨气。因为追加的补偿没有直接发给个人,而且县政府对救济款的使用也不当。中国大陆总共有大约一千万人“水库移民”。其中大部分很穷,需要靠赔偿来摆脱贫困。

正是在这种背景下,骚乱或其他形式抗议活动爆发了。水库沿岸村庄的农业税收不上来;农民非法用电愈演愈烈;国家贷款收不回利息。再有,六七十年代迁来永靖县的国营工厂在如何处理土地占用、水利设施以及工业污染的问题上,与周边几个村庄发生纠纷,导致农民有组织的、包括破坏公物行为的抗议。一家政府机构原本计划迁进一座新建的办公大楼,但却遭到了移民的集体抵制。谣传说,盖大楼用的钱是中央拨给移民的扶贫款,所以抗议者砸碎了办公楼的部分玻璃门窗。

从1982年到1992年,有组织的移民请愿活动年年发生。揭发信与请求经济资助的申请不断地寄到镇政府、县政府、州政府、省政府。请愿浪潮常常与重大事件同步。例如,1987年,当中共中央十三大即将召开时,一群村民试图前往北京,向中央首长递交书面请愿,要求低息贷款以及免费使用水利设施。在州县官员干涉下,请愿者改道奔往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