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那一点小心思2
对于云乔这种运动神经不太发达的人来说,爬小小的一段石壁也是个体力活,不过好歹她也终于爬到了顶。
山的最顶端,就只有一小块平坦的地方,其他地方都是斜坡一样的地势。而且这里并不是正规的景区景点,不供游人攀爬,所以四周连个栏杆也没有。
云乔站直了身子,第一眼还沉浸在放眼远眺美景尽收的意境中,等环视了一眼四下之后,那种临空欲坠的恐惧感瞬间就席卷而来,让她立刻感觉一阵头晕目眩。
她吓得赶紧蹲了下来。
江慕北随后而来,看到她脸色发白地蹲在那里,就大声说:“别朝周围看了,赶紧下来!”
云乔蹲着根本不敢动,腿脚打软,哆嗦着回:“别催……我……我恐高……”
眼泪差点都要下来了。
偏偏旁边有人路过,听到她喊的这一声,不厚道地“扑哧”一笑。
可恶,没见过恐高的人吗?
江慕北也没料到她会这样,眼看她是动也不敢动,就立刻说:“那你蹲着别动,我上来接你。”
一番折腾之后,总算在江慕北的“营救”下,她顺利离开了山顶,下来的时候,腿都还是哆嗦的。
后面跟着下来一个小姑娘,十来岁的样子,自己爬上去再自己爬下来的,一点害怕的样子也没有。
云乔看着她,着实惭愧了一把。
“感觉怎么样?”江慕北把她扶到旁边的一处石凳上坐下来,感觉到她手心仍然是凉的。
“好一点了……”
“以前不知道自己有恐高症吗?”他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把矿泉水递给她。
“应该不算是恐高症吧,我每天坐在十三楼的办公室里,也没觉得害怕。”大概是因为山顶上周围没有栅栏,估计正常人上去了,都会觉得有点慎得慌。
“那坐着休息一下好了。”时间尚早,也不着急回去。
云乔从包里翻出纸巾擦汗,抬头之间,又看到了那个人。这一次,他站得更近了,她也看清了他的样子。
年纪大概有五十岁,花白的头发,个子不高,黑且瘦,穿着普通的T恤衫,准确说应该是那种文化衫,胸襟上还印着某某产品的广告,样子看起来有些清贫。
云乔被他看得有点紧张,就往江慕北身边靠了靠,碰了他一下小声说:“那个人,还没走。”
江慕北也随着看了过去。
不料对方见他们在看着自己,非但没有走开,反而迈开脚步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走到近前,早晨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脸上的皱纹看起来尤其显得深刻。不过到近前一看,却又不觉得他像是什么坏人,大概是因为他的笑容看起来很憨厚很亲切。
云乔心里还是存着一丝防备,看着他问:“有事吗?”
对方与她的目光对上,嘴唇哆嗦了一下,看起来似乎有点紧张。
他又看了云乔一眼,才将目光移开,声音听起来有点哑:“我……我是想问,你们这瓶子还要不要……”
云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笑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个拾荒的老人,不过是看重了他们手里已经空掉的矿泉水瓶而已。亏她还疑心病发作,把人家怀疑成小偷。
想到这里,心里多少有些歉意,于是立刻拿起瓶子递给他,温和一笑道:“不要了,都给你吧。”
老人连连说了两声:“谢谢,谢谢。”
有些艰难地挤出了一丝笑容,低着头走开了,背影看起来十分的落寞。
云乔心里不免生出了几分唏嘘。职业的确无贵贱之分,但如他那样生存的人,生活总是要比寻常人艰难太多吧。
如果,当年年幼的她没有被妈妈收养,不知今天会过着怎样的日子?想到这里,心里不由一阵难过。
江慕北见她神情怔忡,以为是她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关心道:“还是觉得不舒服吗?”
云乔回过神来,摇摇头说:“人好像越来越多了,我觉得有点热,不如我们回去吧。”
江慕北见她已经没有了游玩的兴致,就点点头,收拾了东西带着她离开。
回到酒店之后,云乔躺到床上休息,气色看起来仍有些难看。
江慕北到浴室里弄了块冷帕子,敷在她的额头上,蹙眉问:“头疼不疼,会不会是昨天跑得太累中暑了?”
云乔摇摇头。
她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腕上,却没有再松开。
而她这个不经意间的小动作,却让江慕北微微怔了一下。
“看你脸色这么难看,要不要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他有点不放心。
“没那么严重,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其实下了山之后,她已经没什么问题了。不过又忽然想到,装病卧床的话,不就能避开接下来的出游行程了?
她实在是懒得出门,所以没道理不借着这个机会装一下可怜。
“想吃什么的话就告诉我。”
云乔看着他眉心打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你这么唠叨,之前还真没太看出来。”
江慕北叹气,一本正经地说:“昨天没有出门去找江太太,已经被判了一个不关心妻子的罪名,我这点觉悟还是有的,总不能破罐子破摔,让自己再罪加一等。”
他翻起她的手腕,看到那里有一道疤痕。
他盯着那个伤疤看,眸光黯了一黯,许久才问:“这里是怎么弄的?”
“小时候摔的。”云乔不上心地回道。
还是很小的时候,那时候她还住在孤儿院里,整日沉默寡言。也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傻乎乎地期望着有一天自己的亲生父母会来找自己。
“是……怎么摔的?”
他好像对她的这个伤疤,特别的留意。
怎么摔的呢?她好像也不太记得了。那时候不过十多岁的年纪,加上孤儿院里护工的人手严重不足,像她这种性格孤僻的孩子,就尤其得不到关注了。摔了碰了,也都是事后才被护工发现,送去医务室涂点药水打个疤也就是了。
“不记得了。”
“女孩子不都忌讳身上有疤吗,为什么没有把它去掉?”他问。
云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听你的语气,难不成是对女孩子深有了解?”
江慕北笑了笑,“我是觉得,这应该是正常女孩子都会或者想做的事吧?”
“那我应该会被划分在不正常的范围里了。”她撩起刘海,“就连这个疤,我也没打算去掉它。”
他朝她的额头看一眼,伤口虽然已经好了,但却留下了一条扭曲得难看的疤痕。
为什么要留下?是想时时刻刻提醒着,她在钟家所受的那些苦难吗?
“是因为怕痛吗?”他故意玩笑地说,不想提起沉重的话题。
“是啊,听说整形手术会很痛,我从小就怕痛,所以才不要去遭那个罪。”
她从小就怕痛,可是那日钟百川用烟灰缸将她额头砸得鲜血直流,她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家务事”。
足见这些年,她已经隐忍得太多了。让他这个旁人看在眼里,也开始觉得忿忿然起来。
可是他能将她的人拉出来,却拉不走她的感情。他每每看到她故作无所谓的样子,心里虽然着急,却一直都清楚地知道,真正可以救赎她解脱的人,就只有她自己。
“明天想去哪里玩?”
云乔被话题勾起了一些沉重的情绪,心情不好了,就更不愿意出门了。
她说:“天气实在太热了,也没什么好玩的,我看还是早点回家去吧。”
离开的前一日,约了吴雅安一起吃饭。
有些出乎云乔的意料,她还带了另外一个人来出席,正是那天去火车站接他们的罗锐。
吴雅安看起来十分的从容,并不特别说明罗锐的身份。可是这样一个私人聚餐的场合,能够陪着她来的人自然不该是普通关系才对。
不过她不说,身为旁人的她和江慕北自然也识趣地不过问。大家面子上都表现得很友善,让场面看起来一派和乐融融的样子。
饭吃到中途,云乔起身去洗手间,吴雅安也跟着站了起来,“正好,我跟你一起去吧。”
云乔不置可否,看她的样子,多半是有什么话想跟她说。
果然,出了餐厅,吴雅安就开始道:“我能和你聊聊吗?”
云乔心想,如果她说不愿意,她就会不聊吗?
其实云乔当然知道,不管吴雅安想说的是什么,那些事情无疑都只会让她不愉快。
也罢,江太太想维持面子上的宽容与大度,但显然人家并不愿意成全她。
“你想说什么呢,你和江慕北之间的过去吗?”她笑了笑。
吴雅安没想到她会如此直接,怔了一下,也笑了起来。
“看样子,你对那些过去并不感兴趣。”
“它们对我来说,的确不怎么重要。如果你想借此破坏我们的感情,那还是算了吧,因为不管我跟江慕北是什么原因结的婚,至少目前绝对不会离婚。”她顿了一下,扬眉,“当然,如果你愿意当他情人的话,那另当别论。”
吴雅安蹙眉,脸色沉了下来。“你在说什么?听你把话说得这么冷漠,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这场婚姻。”
她在不在意,不必让不相干的人知道。
“我们夫妻之间自有属于我们自己的相处方式,我想这种事应该不必告与第三个人知道。”
不知道这几年里,吴雅安是不是一直跟江慕北还保持着联系。但既然江慕北把她带来的目的是充当“恶妻”的角色,那她就不妨将这份恶形恶状的姿态表演到极致,也算为他们的婚姻扫除一些可能会存在的隐患。这不光是为了江慕北,更是为了她自己。
吴雅安看着她,忽然又恢复了微笑,“你态度这么坏,是因为介意我的缘故吗?”
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洗手台边,云乔站在镜子前面洗手,从镜子里看她一眼,笑道:“我何必介意一段过去,你也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不是吗?”
吴雅安点点头,“不错。其实我不否认在你们来之前,我仍然还抱着一丝希望,不过我对这种抢别人丈夫的行为没兴趣。江慕北对我来说,也并非就是唯一不可的。倒是你,比我预想中要冷情一些。那天你没带手机出门,他担心了一整天。你呢,任性跑出去的时候,有想过他会担心你这件事吗?”
云乔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眼前这样的局势。她不必张牙舞爪地扮恶妇,反倒让对手成了教育她的正义之士,这算是唱的哪一出?
“你是在替江慕北抱不平?”
吴雅安看她的目光里有着不赞同,“是又如何,我跟他做不成情人,总还有着同窗的情谊,关心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江慕北也需要别人来替他抱不平吗?明明他自己本身就是一个精明厉害的人。那天的事虽然表面上看他没有计较,可是他只用了只言片语就拆穿了她的那点小心思,他故意透露出那一点精明来让她看见,其实是警示的意思吧?
警示她,她所玩的那些小心思,他其实都知道,只是故意不拆穿而已。
“如果你真的跟他关系匪浅,就应该知道,他并非是什么软弱可欺的老好人。”
吴雅安看着她,不再说话,只是有点替江慕北担心起来。
她当然见识过他温和表象下掩藏的强势,但那也是在他能够拥有理智思维的前提下。连婚都是如此仓促地就结了,足见他的理智早已经被感情的东西给遮盖掉了。
先付出的人,必然就是吃苦多的那一个。
所以纵然有着百般的精明与冷静,对于江慕北来说,到此时也都是枉然了。
吃过晚饭回到房间,云乔动手整理衣柜里的衣服,江慕北就坐在床沿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你打算就这样看着我一个晚上,然后试验出我们两个到底谁更沉得住气吗?”她把衣服放进行李箱里。
“雅安跟你说了些什么?”他问。
云乔则是头也不抬地继续整理东西,很溜地开始说道:“自然是说关于你的那些‘想当年’,巨细遗靡,就怕我不知道似的。然后就摆出强硬的态度要我认清形势,我长这么大,还真没被人警告过……”
“云乔!”语气摆明了不相信她说的。
“江太太都被丈夫的前女友给警告了,你这个罪魁祸首就这认错态度?”
他蹙眉,“你不愿意说,我会去问雅安。”
云乔放好了衣服,关上箱子,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不开玩笑了,“好了,不说笑了。她的确跟我谈了一些话,但那只是属于女人间的一点小秘密,你不必知道,也无需担心什么。”
他见她神色轻松,才舒缓了语气,说:“我真的不必担心吗?”
“真要担心,还是担心一下回去怎么交代吧。我们出来一趟,什么纪念品都没买,亲戚朋友肯定要骂我们没心没肺只顾着自己玩。偏偏我们还挺冤枉的,因为哪里都没去玩。”
她嘴里唠叨着,站起来问他:“你不去洗澡吗?”
“你先洗吧。”
她点点头,拿着换洗的衣服进浴室去。
“云乔。”
她回过头来,“嗯?干吗?”
“回家之后,按照结婚之前的约定,你要来江北集团上班了。”
“我知道啊,怎么了?”她表面上答得漫不经心,心里却是微微一惊。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难道是出了什么变数?
“没什么,就是想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你到‘江北’之后,恐怕比你在钟氏还要忙,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云乔暗暗松了口气。她怕的,正是不忙。
“没关系,我习惯了忙碌,应该会很快适应的。”
江慕北微笑,说:“那就好。没事了,你去洗澡吧。”
云乔进浴室去了,关上了门。
江慕北仍然安静地坐着,眼中有一抹冷凝之色。
也许是他太清楚算计是什么东西,又或许是她因为激动所以掩饰得不够彻底。刚才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她闪烁的眸光里所透露出来的,满满都是算计的光芒。
本不想防着她,只想平静地,顺其自然地,和她一路走下去。
可是,父亲的告诫犹在耳边,因为凭他跟钟百川这么多年的接触,太了解钟家人的行事作风了。
且不论天上不会白掉馅儿饼,以钟百川那种贪婪吝啬的个性,肯把之前两千万标得的那块地和钟氏企业底下最赚钱的“名都百货”当嫁妆,怎么看都有着阴谋的味道。
他一时也有点拿不准了,他的妻子,心里所求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