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试心1
一趟出行，没有买什么纪念品，只在临行的时候从酒店旁的茶行里买了几斤茶叶，带回去送给长辈。
回到F市之后，云乔带着茶叶回到了钟家。
她进门之后，问家里的仆人：“老爷在吗？”
仆人指指楼上，“在，在书房等着您呢。”
云乔点点头，将东西递给仆人说：“给老爷买的茶叶，放起来吧。”
然后转身上楼去。
钟百川正在书桌后面坐着打电话，看到她来就匆匆结束了谈话，语气平淡地说了句：“回来了？”
云乔走进书房来，“嗯，今天下午回来的。”
钟百川难得一见的温和态度，对她挑眉示意，“坐吧。”
云乔依言坐下，心里却多少知道他又要说些什么了。
果然，钟百川直接说自己关心的事情：“你结婚之前答应我的那些事情没有忘吧？既然已经回来了，就要快点着手去做。我得到消息，江家有一个大项目即将上马，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我们就没戏了。”
云乔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钟百川就有点火了，冷哼一声道：“怎么，打算来个翻脸不认人了？”
“不是。”她否认。
“哼，我不管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总之该我得到的东西，你都必须挣来给我。你要搞清楚，拿你跟薇薇的婚事换那么一点的利益，我才觉得亏大了呢！”
云乔知道，他是在拿薇薇威胁她。
当初薇薇嫁给顾南明的事情闹出来之后，他曾扬言要拆散他们。后来还是她许诺了很多东西，才让他暂时罢了手。
如今旧事重提，正是为了对她施加压力，让她忌讳。
“怎么不说话？”钟百川讨厌她闷不吭声的样子，像是骨子里藏满了心机和算计。
“知道了，我会做到让您满意的。”云乔起身站了起来。
“没事我就先回去了，我想以后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您最好不要找我。既然您想谋算江家的东西，那么配合我取得他们的信任，我想这一点您起码要做到。”
嫁入江家之后，至少有一样她已经得到了，就是暂时离开了钟百川的视线，不必再日日压抑地活着。
单是从这一点来说，她其实是应该感谢江慕北的，只是她注定了要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云乔即将进到“江北集团”上班，晚餐的饭桌上，江巍新询问了她的意见。
“云乔，你希望到哪个部门去？”
身为江家的大家长，江巍新的通情达理多少有些出乎了云乔的预料。其实从决定结婚到嫁入江家门，也不过短短一个多月时间。可是江巍新看起来似乎很喜欢她，新婚的礼物，他送了她一条珍珠项链，虽然不名贵，但他却说是江慕北过世母亲的遗物，意义非凡。
之前通过江慕北替她提出要到江北集团上班的事，他也是十分爽快就答应下来了。
坐在一旁的江慕北见她失神，就低声提醒一句：“云乔，爸爸在问，你想进什么部门上班？”
云乔回过神来，掩饰地笑了笑说：“我以前是在家里公司的市场部帮忙，所以如果方便的话，我想继续待在这个部门里。”
市场部是跟业务部挂钩的一个部门，同样掌握着公司的客户资源，在公司中处于十分重要的一个位置。虽然她才刚来就提出这样的要求显得有点过于急进，但——他们若真的没有拿她当外人的话，应该是会答应的吧。
江巍新看了她一眼，将目光转向一旁的儿子。
如今是江慕北执掌公司的整体运作，所以这件事自然需要他来拿主意。
江慕北说：“没问题，我明天会去跟市场部的经理打声招呼。”
江巍新听他这样说完这句话后就再没有了下文，心里不免有点意外。按理说，云乔顶着总经理夫人的身份进公司，以前本身在钟家的公司里也是做着高职位，且自身工作能力不俗，让她进市场部的话，至少也要坐部门经理的位置才合适。
可是看儿子的态度，似乎并没有这个打算。
他忍不住打圆场说：“云乔，你先进部门适应一下，关于职位方面回头再让慕北替你调整。”
云乔看起来也不是十分在意这件事，“没关系，江北集团毕竟是大企业，让我先锻炼一段时间也是必须的。虽然同是市场部，但毕竟行业不同，我还担心自己到底能不能胜任工作呢。”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疑惑起一件事来。外界都传言江氏父子关系不和，江慕北在家族企业中并无真正的实权。但由眼下的情形来看，江老爷子分明有放权养老的架势，公司的事都是江慕北说了算。
起先还担心她一个人要应付江家父子两个人，如今看来，公司里的事只要应付江慕北一个人就好了。
吃过晚饭，两个人开着车回住处。
云乔想起了钟百川的警告，也知道这件事无法再拖下去。否则以钟百川的性格，为了谋利即使撕破脸对他来说也根本算不得什么。
“江慕北……”
江慕北开着车，听到她的称呼，不由一笑，说：“你打算一直就这么连名带姓地称呼我吗？”
难不成还要称呼他“老公”吗？不嫌腻歪啊。叫“慕北”的话，她也觉得太亲昵了一些。在她的认知里，只有同心同德感情深厚的一对夫妻，才配得上这份亲昵。她跟他，还是免了吧。
“有什么问题，我觉得挺顺口的。”她答得理直气壮。
然后也不等他再有异议的机会，她就立刻说道：“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什么事？”
云乔沉默了片刻，才道：“是关于‘江北集团’跟外商合资兴建度假村的那件事。”
江慕北心里了然，表面上仍表现出诧异的样子，挑眉看她，“你怎么会知道这个案子？我的意思是说，你原来接触的行业与地产投资这一行不是相隔甚远吗？”
“是爸爸，他对房地产这一行比较感兴趣……”她小心地观察着他脸上的神色，试图从他平静的表情里寻找一丝可供判断的情绪。
果然，江慕北沉默了很久，才意味深长地说：“云乔，你当初一心只为摆脱他，如今成功了，为什么还要听他吩咐？”
云乔知道这件事其实是强人所难。这个开发案是江北集团今年下半年要进行的一个重点项目，而钟家在房地产这个领域里完全是门外汉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对整个项目起到什么作用。如今硬说想要参与投资，不过是厚着脸皮向江家讨要纯利润罢了。
钟百川后来同意婚事，也是经过一番算计的。结亲很容易，但应付他那样一个亲家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云乔黯下神色，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他毕竟养育了我一场，总是我欠他的。”
车子停在一处红绿灯口处，车厢里的气氛显得很安静。
“如果你觉得为难……”云乔见他迟迟不说话，只好试探地问。
“不是。”他笑了笑，态度看起来也没什么异常，“我只是在想，钟氏企业原本的重心并不在房地产上，看来岳父大人果然十分具有商业头脑。既然他老人家有兴趣，那改天我会去跟他详细谈一谈合作。”
云乔无声地看了他一眼，分明看到了他眼底的那一抹嘲弄之色。
是他们钟家厚颜在先，让人家不屑也是正常的。其实他的态度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她仍然向他提出请求，不过是在试探他对她的态度。
至少目前看来，他对她仍是维持着风度和耐心。
就是不知这份包容的态度，究竟可以持续到几时？
钟百川抱着捞一笔是一笔的态度，当然不会考虑她将来的立场。可是她亲身感受着江慕北对她的好，羞耻心便不由自主地一再冒出来。
毕竟江慕北是有生以来第一个愿意包容她，对她好的人。
好到，她忽然有了一丝恐惧的情绪。她开始担心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出来之后，他会以怎样的面目来对待她。
也是像今日这样，露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从此与她划清界限吗？
“在想什么？”他的声音唤她回神。
“我是想说，谢谢你。”
他微笑摇头，“跟我何必见外？”
绿灯亮起，谈话就此结束。他熟练地推了挡，将车开走。
云乔进到江北集团上班后的一个月，明城度假村的案子，经由江慕北的同意，钟氏企业正式成为了投资方之一。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
钟百川几乎可以预见将来会获得的巨额利润，高兴之余对云乔的态度也和气了不少，甚至还破天荒邀请她跟江慕北一起回家去吃饭。
下班的时候，云乔才把要回钟家吃饭的事情告诉了江慕北，然后问他意见：“你想去吗？”
江慕北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名义上是岳父邀请女儿女婿回家聚餐，且不论这中间又有着什么样的算计，单是为了顾及面子，他也没有不去的道理。
云乔撇撇嘴，老实不客气地回道：“因为我不想去，本来还打算你能拒绝一下，那我也就能够名正言顺地躲开这场鸿门宴了。”
江慕北没料到她会是这个态度，看她此时的态度，倒又像是想躲那边躲得远远的。
意外之余，看着她气馁的样子，也觉得有点好笑。
“就算是鸿门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见识得还少吗？”
云乔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车子开过一处超市，江慕北问：“要不要买点什么东西带回去？”
“看样子，你是打算要跟我爸打好关系了？”她酸溜溜地冒出一句。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不是站在她这一边的吗？是什么让他改变了态度，一副要扮演好好女婿的得体姿态？
江慕北淡淡一笑，话里有话地说：“身为女儿的你不愿意把关系闹僵，身为女婿的我自然也要跟你同进同退才是。”
这么说，还是给她面子了？
“好了，别闹脾气了。还是说一说买什么东西合适吧。我不了解，全听你的意见。”他已经将车子往路边靠，打算开上超市前的广场里去。
云乔直接阻止他：“不过回去吃一顿家常便饭，没必要拎一堆东西搞得那么隆重。”
见江慕北看着她，她就正色道：“我也说认真的，什么都不用买。”
江慕北只是微微一扬眉，“行，都听你的。”
方向盘打转，重新将车子驶上了正路去。
车子开进钟家的花园，他们这边刚走下车，就听到身后传来了汽车的声音。
回头一看，那车江慕北却是熟悉不过，是顾南明的。
云乔也看到了坐在副驾驶上的钟薇，诧异之余，自然十分开心，两个人也有段时间没见了。
他们的车开到另一边的空地上停了下来，钟薇先下车，跟江慕北打了招呼之后，就拉着云乔的手直接往屋子里去了。
顾南明锁了车，对江慕北露出一个嘲弄的笑，“看来今天是岳父大人发善心，想来个家庭温馨大聚会。”
他一只手搭到江慕北的肩膀上，到现在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你说我们两个读书那会儿天天厮混在一起，几时想过有朝一日会发展成眼下这种关系了？”
他冲江慕北扬眉，一本正经地道：“来，叫声姐夫听听。”
江慕北不慌不忙，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说：“我敢叫，你确定你敢应吗？”
顾南明摸摸鼻子，识趣地收回自己的手。老实说，几个哥们里面，眼前这位江少爷的脾气最为阴沉莫测。他既然出言警告了，就保不准回头会有什么变态的报复行为，所以还是算了吧。
另一边，钟薇见他们迟迟没有跟上去，进客厅之前回过头来招呼了一声：“你们不进来吗？”
顾南明应道：“来了。”
他对江慕北使了个颜色，压低声音说：“走吧，鸿门就在眼前，不想踏也得踏了。”
江慕北不由一笑。原来对他们来说，钟家大宅也是如同刀山火海一样的煎熬之地。嗯，有人与他同受，心里顿时觉得安慰了不少。
席间做了很多菜，都是云乔和钟薇爱吃的。
钟百川对待江慕北的态度自是不用说，十分热络。对待顾南明，虽然谈不上亲近，也算给足了面子。
眼睛里除了利益再无其他的一个人，此时俨然是一派慈父的作风。
酒过几轮，连说的话，听起来也是十分的感性：“你们母亲离世得早，老实说，刚开始让我整天对着你们两个孩子，心里也烦啊。那时候工作又忙，也的确是忽略了你们姐妹俩。如今看着你们都成家了，我心里总算是放心了，就算以后死了去见你们妈，也不用担心她会埋怨我了。”
钟薇打断他的话：“爸，你说这些干吗……”
钟百川笑了笑，“这些年来我们父女之间沟通得少，我是担心你们姐妹俩对我有误会啊。”
他将目光转向云乔，和善地笑着，说：“尤其是你，这些年我对你的要求的确比对薇薇要严苛一些，不过我也有我的苦衷，希望你不要记恨我。”
云乔看着他神情诚挚的样子，一时也有些被迷惑住了。妈妈去世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像一个普通父亲一样，对自己这样的和善。
她心里泛起微微的酸楚，有些艰难地说：“爸，您别这么说……”
钟百川举起酒杯，“来，我敬你们四个，希望你们以后都能好好地过日子，幸福地一直走下去。”
这一顿饭，吃得极为和乐舒心，也是从小至大，云乔第一次见到钟百川如此和善的一面。
因为气氛好，等吃过饭，几个人也没有急着离开，转到客厅的沙发里坐着聊天。
钟百川招呼了一番之后，就对云乔说：“你跟我到书房来一下，我有点事想跟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