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创口1
云乔回到钟家，将江慕北所面临的困境告诉了钟百川。
钟百川自然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愕然之余，防备地看着她问：“所以你的意思是？”
云乔今天来找他当然不是为了告密或诉苦，她直接道：“我希望你能出手帮他一把。”
钟百川不客气地笑了出来，目光里却尽是冷厉之色，“我没听错吧？你要我拿钱出来帮他？我原本还指望着靠跟江北集团的合作赚点钱，现在倒好，江慕北捅出这么大的娄子让公司遭受重创，我投进去的钱能不能拿回来还是一说呢！不过幸亏你提醒我，我要马上从跟江北集团的合作案里撤资，不然真要损失大了！”
云乔动了怒，瞪着他，觉得真是不可思议。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唯利是图到他这种地步的人？
钟百川气势汹汹地回瞪了她一眼，“你瞪着我想干什么？商业合作，本来就是利益大于一切。他们那么大的一家公司出了问题，倒好意思找我这么一家小企业来伸手？我还没跟他们要求赔偿投资损失呢……”
“爸爸！”云乔喝止了他更多难听的话，“撇去之前几个案子成功赚到的钱，你从江北集团挖走的那几个大客户，将来会带来多少的利益，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你好歹还挂着亲家的身份，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
钟百川冷冷一笑，不客气道：“你说的得没错，我如果挂着亲家的身份，以后还指不定要受到怎样的牵连。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跟江慕北离婚。反正当初你嫁给他的动机就是为了商业利益，如今树倒猢狲散，好处捞不到，不能还倒赔进去。”
“不可能。”
“不可能？你是打算拉着我给江家陪葬？我看你嫁到江家，不是为了帮我，根本就是为了伺机等待这样一个对付我的机会吧？我告诉你，你必须跟江慕北马上离婚，趁着他没有把手里的权力放出去之前赶紧把你陪嫁的那块地和‘名都百货’拿回来，财产马上分割清楚，那些都是我钟家的东西，可不是他江家的！”
云乔怒极反笑，对他摇了摇头，觉得多说一句都是浪费。
她转身就走。
钟百川警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你走出这个门之前，你最好考虑清楚了。为了拿回我的东西，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至于你，你以为在这个时候对江慕北表现出不离不弃的姿态，就可以弥补你在背地里对他做的那些事了吗？你觉得如果他在知道了那些事之后，还会不会要你？”
云乔伸手拉开了门，站了良久却无法挪动脚步。
“反过来想，如果你是真心想帮江慕北，就更应该识相一点在这个时候离开他。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心里清楚，其实继续当他的岳父也没什么不好的，没准我会考虑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收留他，到时候江家所有的客户也好，以前的人脉也好，还不是伸手就来……”
“爸爸，在你心里，究竟把我看作了什么？”
“在我心里面，连钟薇都没有多重的分量，你觉得你应该占几分重？不过你该庆幸我这个人重利，才让你有了发挥精明算计的机会不是吗？你是我教育出来的，我有的缺点你都有，不要把自己想象得太清高。”
云乔闭上眼睛。以为自己会难过得掉眼泪，可是居然没有。也许这么多年的待遇早已磨砺了她的心，她远比自己想象中要释然。
她也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不是付诸真心就能换来的。
“我的话你考虑清楚，现在形势发展成这样，我可没有耐心等太久。”
云乔头也未回地走掉了。
此刻她不能因为钟百川的恶劣态度而影响了心情，而是要维持冷静的思维，好好考虑一下，接下来的路该怎样去走。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云乔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给陆曼华打了个电话。
自从云乔离开钟氏之后，陆曼华也跟着辞职了。如今自己开了家小服装店，自由自在地当起了小老板。
陆曼华好不容易接到她的电话，一肚子牢骚等着要发：“你这大忙人，嫁了人之后都快把好姐妹忘了吧？短信也不见发一条……”
“是，是，我有错，中午请你吃饭赔罪怎么样？”她在这边讨好地说。
陆曼华则说：“也别请吃饭了，你直接到我住的地方，我现在就关店回去，我们一起去超市买点菜自己做。”
云乔也没意见，挂了电话之后，打了车直奔陆曼华的住处。
两个人会合了之后，开着陆曼华的车去超市。买了很多东西，除了水果蔬菜，还有一大堆生活用品。
云乔恍然大悟，“我说怎么这么热情了，原来是要找个免费劳力啊。”
陆曼华理直气壮地回道：“天气太热，一个人懒得出门，我这都凑合很多天了。今天难得来一趟，当然恨不能买足整个夏天用的最好。”
回到住处，两个人放好了东西，进厨房张罗吃的。
陆曼华跟云乔关系铁，所以虽然从见面到现在她都是一副看起来很正常的模样，但陆曼华就是能看得出，云乔心里有事。
“别愁眉苦脸的，既然跑来找我，就别客气了，把我当垃圾桶，把你的那些郁闷也好伤心也好都统统倒出来吧！”
云乔愣了一下，矢口否认：“我哪儿有愁眉苦脸了？没见笑得跟朵花儿似的。”
嘴上说着，下意识朝着水池前方的镜子看了一眼。镜子里的人妆容得体、神采奕奕，就这条件立马去出席宴会都不成问题。
陆曼华不以为然地撇嘴，“我觉着你那笑就跟哭似的，还是收起来吧，我看着都难受。”
“我说，你怎么连厨房里也要装镜子？也太自恋了吧？”
陆曼华瞪了她一眼，“少岔开话题。说吧，是你娘家那边出问题了，还是婆家那边出问题了？”
云乔就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不由得叹了口气，端着的笑容也垮了下来。
“其实是两边都出了问题。”
陆曼华皱眉，第一反应就想到钟老头又给她什么委屈受了。
“怎么回事？”
云乔也不想再瞒她，把这两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告诉了她。除了这些，她也第一次把她当初跟江慕北结婚的目的说了出来。
陆曼华实在是诧异得不行，看着她，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乔乔，我该说你什么好？那时候你跟我说，嫁给江慕北是因为他能助你脱离钟家，所以我在想，没有感情也无所谓，相处久了总归会培养出来。可是，你居然是帮钟百川实现他的野心，才决定嫁给江慕北！怎么会……怎么会有你这种傻帽呢？”
云乔却摇了摇头，“说实话，其实在这件事上，我承认自己不够理智。那时候想了很多，想帮薇薇解围，想让爸爸顺心，可是也的确想过就此抓住江慕北当依靠，过一份新的生活。只不过从结婚到现在，我没有把握好中间的天平，我总是对爸爸还存着一丝希望，所以就不知不觉地朝他那边倾斜了。如果这次不是江慕北出了状况，我可能还一直自以为是地认为，我做得并不过分。”
陆曼华看着她矛盾的样子，就知道事情肯定不会如她说的那么理智简单。
在她的说法里，江慕北始终只是供她利用的一个外人，如果真是这样，她此时此刻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吧？
“乔乔，在你心里，江慕北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位置？”她身为旁观者，已经看出了一些苗头，她觉得自己有必要点破，让好友从混沌的思绪中清醒过来。
“最初，我从未考虑过他的立场。可是他真的对我很好，一直以来都站在我的身边，即使早已看穿了我的种种小把戏，却仍然选择包容的态度。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但扪心而论，身边有他这样一个人，我觉得很踏实很安全。好像从爸爸那里受再多的委屈，只要回到他身边，那些委屈所带来的痛楚就会减轻很多。”
“乔乔，你对他已经产生了依赖的情绪。”
云乔并不否认，“我的确是在不知不觉中对他产生了一种依赖，甚至可以说，我是有些喜欢他的。”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做出了一个决定，一个正确的对彼此都好的决定。
此时的陆曼华，当然还不知道她心里已经做出的那个决定。她看得出云乔的心已经往江慕北那边倾斜，这对云乔来说其实是好事。
“以前我就劝你，钟家固然对你有恩，但这么多年你也回报得够多了。你养父那个人，心像是一个无底洞，在他的眼睛里看不见亲情这东西，你却固执地想让他看到你的存在。你努力过了，可事实只能证明你完全是在徒劳。你赔进了你最光华的十年光阴，人生还能有几个十年呢？”
道理她何尝不懂，只是人是感情动物，每个人也总会有一些自己想固守的东西。或许在别人看来，那些东西根本微不足道，但对她来说却是挚若珍宝。
“小时候，那时候妈妈还在世，一家人开着车去郊游，薇薇因为睡着了，妈妈在后座抱着她，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太阳照进来，爸爸把遮阳帽戴到我头上，很温柔地说不要晒到。大概是那时候的记忆太深刻，总觉得他的心也有温暖的时候，所以即使后来他再怎么刻薄地对待我，我总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无法对他做到狠心。”
这些遥远的往事，对她来说却依然清晰如昨日。偶尔午夜梦回，还能梦到少年时的阳光。她从未见过亲生父母的样子，在孤儿院里独自生活了十年，太孤单了，而那份孤单是外人无法体会到的。
“也许我的确错了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是我贪心了，妄图影响爸爸的生活方式来迎合我对家庭的那份向往，所以，他才会那么讨厌我。”
“乔乔，即使我无法苟同你对你养父那份莫名其妙的顺从，但至少现在你想明白了，我还是替你高兴。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陆曼华对于钟百川提出要云乔跟江慕北离婚的事，十分的嗤之以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他也从未当云乔是女儿看待，凭什么敢提出如此无礼的要求？
云乔的菜洗到一半，放下了。
“我要跟江慕北离婚。”语气很坚定，不像是在开玩笑。
陆曼华一阵愕然，“你不是都想通了吗？为什么还要听从你养父的摆布？”
云乔摇头，嘲然一笑，“你错了，我正是为了不再听他摆布，才做出了这个决定。连你都说江慕北是全心全意给我保护的人，那么在他腹背受敌的时候，我就要站出来保护他才对。”
“我不懂……”
“我爸给了我警告，他那个人为达目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做得出来。既然现在他想要拿回土地和百货公司，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发觉之前离开江慕北。这样一来，婚离过了，财产也拿不会来了，江慕北也从此不必再受我连累。”
陆曼华听她这样说，十分的意外。她一时也分辨不出，云乔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可是至少有一点她看得清楚，就是婚姻不该如此草率地对待。
“你问过江慕北的意见吗？你确定这样做是为他好？”
“我不会问他的意见，我连真相也不可以告诉他。从认识到现在，也许他心里早已经什么都清楚，只是故意不拆穿我，也是为了我才会一直忍让我爸的种种无礼要求。而我却辜负了他的心意，还在背后帮着我爸算计他。之前是我太自私了，理所当然地认定他是合适的对象，就开始算计他。现在我后悔了，所以我才更要趁着这次的机会，尽早地离开他。”
之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无法再追回什么。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趁着伤害还没有太深的时候，赶紧收手。
陆曼华有些犹豫，她不想看到自己的好友，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栖身之所的时候，又这样轻易地放弃掉。
“既然你说江慕北可能什么都知道，而他选择不拆穿你，就说明他愿意接受这样的你，所以你这样擅自为你们两个作决定太草率了。何况，好不容易遇到了这样一个人，愿意包容你照顾你，你却要放弃掉，不是太可惜了吗？”
是啊，遇到这样一个人，也是她起先没有预料到的。
正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不错的人，她才不能再继续利用他、连累他。
“我之前已经做错了，不想让这个错误再继续下去。而且说实话，与其将来等我的错事被揭露出来，不如我自己先一步离开。我不能确信自己在将来会不会因为爱上他而痛苦，更不想在那时候去承受他的厌恶，所以我要在还能理智对待这件事的时候，撤出来。”
“乔乔……”
云乔对她摇摇头，“别劝了，其实我心里早已经做过了决定，就连离婚协议书我也都准备好了。现在跟你把心里话说出来，我也就没之前那么紧张了。这件事总要一个人维持冷静的态度，才能做出对彼此都好的决定。”
陆曼华知道她的固执，也清楚自己无法再说动她。其实这件事，外人无法真正看清楚个中的纠葛，就只有当事人才有权利说话吧。也许云乔说得对，亲情也好婚姻也好，抛弃了或许可惜，但至少她能从此心安理得地生活。无法预料到江慕北在得知云乔做的那些事之后，还会不会一如既往地给出包容态度，那么乔乔在没有爱上他之前离开，的确才是明哲保身的正确选择。
“女人，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反正现在没有外人，等你哭完了再去完成你的战斗。”
云乔故意叹气，用失望的口气说：“本来我是想哭啊，可是谁让你没买洋葱，不然让我边切洋葱边哭，还能找个嫁祸的对象。再者我想了想，觉得化妆还是挺麻烦的，总结来说，就不哭了吧。”
陆曼华好笑地瞪她一眼，“你要哭就哭，哪来这么多讲究啊？”
云乔回道：“哭就不想了，我说了这么多话，肚子早饿了，所以大厨你还是赶紧做饭吧。”
吃过饭离开这里，她就要回家去。
那里还有一场无从避免的风雨在等着她。
下午的时候，云乔就回到了住处。
陪陆曼华去超市的时候，她也顺便买了很多菜，打算亲自动手做一顿晚饭。
其实她不会做饭，结婚之后都是在外面吃，勉强知道了几个江慕北爱吃的菜，她都买了回来。
以前一看到那些繁琐的做菜程序都要皱眉，今天却是难得地心平气和。毕竟是心境不同，做饭给江慕北吃，是第一次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