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漩涡1
匡浚的十年奋斗，大部分的时间都逗留在外地，F市是他不愿意待的地方，偶尔酒醉未醒的时候，仍然会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不愿再想起的往事。
这一次终于可以放下包袱回来，也是因为发生了一些事。
不过外界的同行业者对于他此番行为几多揣测，他对于那些五花八门的流言，向来都是当笑话听的，从不放在心上，也不高兴去澄清什么。
反正在外人眼中，他这个人特立独立乖戾嚣张，打着交朋友的幌子背地里却做着对手的那些人，他不稀罕结交。
新商城开业一个星期，营业额突破预想，他难得心情不错，就下去视察了一圈。
回到公司来，刚出电梯，秘书就迎了上来。
“匡总，有位钟小姐希望见您，在会客室里等了很久。”
匡浚勾了下嘴角，心里已经有数。将手里的公事包递给秘书，自己则直接朝着会客室走去。
走到门口，他礼貌地敲了敲门。
云乔听到动静，朝门口这边望来一眼，随即起身。
“你好，匡总。”她落落大方地对他伸手示意。
匡浚回握了一下，扬眉问：“钟云乔小姐是吗？”
云乔有点意外，看样子他知道她的身份，也必然就清楚她今天的来意了。
“想不到匡总会知道我。”
匡浚笑了笑，示意说：“请坐吧。”
云乔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忍不住借机打量了他一眼。
外界对他传言颇多，不过即便是在同一个行业里，云乔却是一次近距离接触的机会也没有过。只除了有一年他被评为A省十大杰出青年，在电视上有过一次一闪而逝的镜头，看起来年轻而冷淡，不好接触到样子。
今天这样面对面坐着，觉得他似乎并非如外表看起来那么冷漠的一个人，至少目前为止对她还挺和气的。
匡浚因为知道她的来意，而他这个人向来不喜欢打哑谜绕圈子，于是直接开口说道：“我大概也知道钟小姐今天来的目的，希望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云乔摇头，微笑道：“不是，而且我也没有那个资格。我今天来，只是想向匡总求证一件事的。”
“什么事？”
“我想知道，整件事是不是跟江慕北有关？”
匡浚淡淡瞥了她一眼，笑道：“商人只看重利益，跟人情并无多大关系。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回报，我也不会随便拿公司的营运发展当儿戏。也许你们之间有恩怨，但我只是个局外人，有利益送到我手边，我没道理拒绝。如果钟小姐认定了是他的，那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想只有钟小姐自己心里清楚吧。”
听他这样说，云乔就明白了。
江慕北人脉广，匡浚卖他个顺水人情也不足为奇。反正整件事就像匡浚说的，对他是桩只赚不赔的买卖。
“我想我明白了。”她起身告辞，“打扰您了，告辞。”
匡浚跟着起了身，唤来门外的秘书：“替我送一下钟小姐。”
目送着来客走远，他才转身回办公室，坐下之后给江慕北打了个电话。
“钟小姐刚刚来找了我，她已经猜到是你了。”
江慕北在那边冷淡一笑，说：“我就是要她猜到。”
虽然云乔知道江慕北已经开始行动，可是她并没有立刻去找他兴师问罪。既然他摆明了要给她点颜色看看，她如果冒失跑去的话也只会自讨没趣。
不过没等她想出应付的方法，钟百川已经动了一个心思。
“云乔，现在我们钟家陷入困境，情况有多严重你是知道的。”
脸上是难得一见的和颜悦色，看样子是要对她使用哀兵政策了。
云乔不由露出嘲然的笑。这两年毕竟不似以前了，她对待任何事的态度都是听之任之，精明如钟百川自然也看出来了。知道一味的强势态度对她来说已经行不通。
“我知道，所以您的意思是什么？”必然又想出什么损人利己的招数了吧？
钟百川看了她一眼，才表情严肃地说：“我们现在日子过得这么困难，所以我在想，当年你陪嫁给江家的那块土地和名都百货，希望你都能把它们拿回来……”
见云乔的目光有些冷，他顿了一下，再次失去了伪装应付的耐心，“你少那样看着我，当初要不是你吃里扒外，那些东西早就拿回来了。不过江慕北那小子也真够狠的，为了摆脱我们居然玩了招苦肉计，害得我白白损失了那么多！”
云乔提醒他：“您不要忘了，当初是您坚持要让我跟他离婚，我只不过遵从了您的吩咐而已。”
钟百川瞪了她一眼，冷哼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别以为我真不知道。不过当初的确怪我自己沉不住气，才会着了江慕北那小子的道，而你，也是乐见其成吧。”
当然，她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人不会一直都顺遂无阻，若是事事都如他所愿，那这个世界就真的太不公平了。
“说实话，现在是钟家困难当前，可是对我来说无关紧要，我更是迫不及待地想摆脱钟家二小姐这个身份，所以您确定您要在这个时候跟我反目成仇吗？”
钟百川被她一提醒，这点识时务的自觉还是有。以目前所面临的情况，就更不能失去她这张有用的牌了，还要靠着她去江慕北那里讨要援助不是吗？
他在心里冷嗤一声，表面上则是恢复了和善的脸孔，点头说：“你说得不错，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在目前这个时候当然更要团结。我也是气糊涂了，你不要往心里去。江慕北那边，还要靠你多费心了啊！”
云乔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她的平静只是表现给钟百川看的，如果让他知道整件事是江慕北在背后操纵，只怕会闹得更加不可开交。
究竟要怎样来面对这件事，她还要好好想一想。
给陆曼华打了电话，她还在店里面。云乔直接去了店里，路过采蝶轩的时候顺道买了两份冰粥。
陆曼华的店开在步行街的太阳城里，巴掌大的一个小铺面，生意却好得不得了。来往的都是些年轻时尚的女孩子，每每逛步行街总是要来这里淘一淘东西。
如今的陆曼华也是一派时尚装扮，麻花辫大耳环，身上穿着波西米亚风格的印花长裙，举手投足间说不出的风情。
云乔走进店里来，她正悠哉悠哉地用电脑看着偶像剧，看起来生活过得很是惬意。
抬头看到云乔，第二眼就直往她手上吃的东西上瞄去了，欢呼一声，跳起来接过去，一边给云乔拿椅子。
“来，快坐！”
云乔感叹：“大学读书的时候，你一心立志将来要当个风光无限的白领，后来白领倒是当上了，可惜好景不常。早知道在公司上班那会，应该给你多照些照片，留到现在拿出来寒碜你。”
陆曼华头也不抬，“那时候天天穿着套装梳着老太太发髻，丑得不能见人，还好你没拍，不然掐死你。女人，如果你嫉妒的话就赶紧甩了你那不中看也不中用的二小姐身份，出来跟我一起干呗！”
把另一盒冰粥递过来，“你也快吃，要化掉了。”
两个人对面坐着，陆曼华边吃边看云乔一眼，说：“又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事了？说出来让本姑娘给你指点一二吧。”
看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就知道肯定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云乔就将最近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
陆曼华挑了下眉，理所当然的表情，“我早料到会这样，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云乔因为心里有点乱，所以很想听听她的建议。
“为什么会这么说？”
是但凡正常的一个局外人，都会预见到这样的结果好不好？
“你先别管这些，还是想一想，江慕北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不都说当局者迷嘛，我就是无法确定自己的判断，才想听听你的看法。”
陆曼华开始分析：“他说是要报复你，可是这报复来得也太晚了点。人家都说仇恨会随着时间越来越淡，怎么到你们这里反倒逆过来了？江慕北到底抱着什么样的心思且不论，至少可以证明，你仍然在他的关注范围内。”
云乔蹙眉看着她，有些烦躁，“那又如何？”
陆曼华耸肩，“该如何那就要看你的态度了。今时今日，如果你跟江慕北还有可能重新开始的话，你愿意去争取吗？”
云乔怔了怔，从来也未想过这样的问题，所以被问住了。
陆曼华继续中肯地道：“如果中间没有你养父的搅和，你们两个明明可以相处得很好。两年前你为了不连累他而离婚，如今这个负担不存在了。难得他又重新回到你的世界里来，我若是你的话，没道理再放手。”
她顿了一下，才认真地又道：“而且，这两年里你一直都没有忘记他不是吗？也许你早已经爱上他了，只是你故意漠视这份感觉，拼命压抑着它滋长而已。”
云乔听得心惊。
她其实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人，跟江慕北在一起的那段时间，他给了她有生以来最体贴的一份包容，相处得久了，自然对他产生了亲近和依赖。
只可惜她的性格矛盾不够果决，总是在亲情和他之间徘徊，至今也没有培养成足够强硬而理智的态度，所以才一直都是得过且过，也不愿往深里去想。
不过想起那****在桥上的态度，又有些沮丧，“可是我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怎么想，如今的他看起来好像十分讨厌我。”
陆曼华摇头，握住她的手给她鼓励和勇气，“你先不要管他什么态度，你只要仔细听一听，自己心里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云乔承认，自己动摇了。这几年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是因为不敢去想。可是这一次是江慕北主动走到了她的生活里来，那么就如同陆曼华分析的那样，她似乎仍是有希望的。
那时候选择放弃，也有情势所迫的成分。如今机会再一次摆在了面前，她是不是应该让自己变得坚定，为想要的东西去争取一次了？
她对陆曼华笑，半是玩笑地说：“如果我豁出去之后变得一无所有了，你可要负责收留我。”
陆曼华拍胸脯道：“放心吧，最坏也还有半个服装店的老板娘让你当！”
云乔做了个决定，她要重新回到江慕北身边去。
因为回到他身边去，才是让所有问题都完美解决的方法。
她可以拿回钟百川一直心心念念的那些东西，也可以借此断掉他们父女间的最后一点纠缠。
她还可以，为自己的将来争取一次。
心里豁然开朗，可是当真正付诸行动之后，才发现想重新回到江慕北的身边，远比预料中要困难。
他态度恶劣，好像曾经的那些温柔和包容，如今都已悉数不见了。
她到他的公司里去找他，还在楼下就被前台给拦住了。
“抱歉，钟小姐，江总今天都会很忙，说是没有时间见您。”
云乔心想，他是因为默认了自己所做的那些事，所以才不想听她找上门来的一番兴师问罪之辞吧。
后来又找到公司几次，都是一如既往地被拒在了门外。
心情不好，刚好薇薇也打了电话来，找她去酒吧里喝酒。
原来薇薇的婚姻也遇到了危机，这是云乔从来也没想到过的。她和顾南明两个人的生活看起来那么温暖快乐，原来，掀开一些表象，才恍然发现越是完美的东西越可怕，它可能随时就会泡沫一样消失掉。
两姐妹同病相怜，谁也安慰不了谁，于是就拼命喝酒。
大概最近都是霉星罩顶，出了酒吧，居然破天荒地遇到了抢劫。
还好事态并不严重。
她当时大概也是酒喝多了，忽然冒出来了很多勇气，借着酒劲打算使一招苦肉计。还记得那次她额头被砸破进医院，江慕北心急火燎地赶了去，或许这样的方法才能逼得他现身。
的确，他是终于出现了，可是她的自伤行为到头换来的，也不过是他一番气死人的冷嘲热讽。
此时云乔躺在自己住处的床上，越想越觉得怄。
手腕上的伤口还在隐隐犯疼，更是提醒她昨天临时起意的一招苦肉计有多愚蠢。明知道江慕北肯定会看穿的小把戏，她还是头脑一热做了蠢事。除了再次提供了一个让他嘲笑的话题之外，根本是毫无建树。她压住自尊心死皮赖脸地跟他回家，结果还不是第二天一大早就被驱逐了出来？
可是，也不对，不完全毫无收获，总算她还跟他达成了一个协议。
至少拿回“名都百货”这件事，她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所以不管接下来还要付诸多少的努力，她也一定要将目标达成。
对于云乔即将回到江北集团里上班的事，江老爷子在得知消息之后，就找了儿子来谈话。
江慕北不以为然，只是轻蔑地说：“狗急了会跳墙，这样做不过是避免钟百川那边使出一些下三滥的把戏。”
江老爷子精明地看着他，并不相信，“真的只是这样吗？”
江慕北面不改色地反问：“您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