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只是各退一步2
季文韬在电话那头叹气，也不分辩，只是说：“我已经回国了，现在到了四川。我知道曼华也在四川，可是我不知道她具体的位置。希望你能告诉我她的下落，我想见她。”
云乔没料到他竟然已经回国，而且听起来正是专为曼华回来的。
可是这又能代表什么，他不是已经结婚了吗？既然如此，还想招惹曼华做什么？
“季先生，你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还想找曼华做什么？不会这么快就跟夫人感情破裂，打算寻找情人了吧？你究竟把曼华看成了什么？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无耻的人……”
季文韬无奈地打断她：“云乔，我没有结婚。”
云乔愣住了。
“不管我以前做了多少对不起曼华的事，至少请给我一个向她赎罪的机会，可以吗？”
他在哀求她，曾经高高在上的季文韬，竟然也会如此低声下气地来求一个人？！
云乔说不出自己此刻的感受，替好友的不平，其实也有替他们两个人惋惜的唏嘘。
毕竟季文韬没有结婚，而且他还千里迢迢地回来找曼华了。也许，她成全一次，就会成就他们不一样的结局也说不定呢？
她没有再说刻薄讽刺的话，告诉了曼华的地址，然后认真地说：“季文韬，不要太自负，不要以为曼华会一直一直等着你，她的身边多的是想对她好的人。这一次如果你再搞砸了，我会立刻找一个好男人把她嫁了，用绑的也要绑她进教堂，让你后悔一辈子去！”
季文韬乖乖听着她的教训，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说，挂断之前很真诚地说了句：“谢谢你，云乔。”
云乔也是想看到好友幸福，才会向他妥协说出了曼华的下落。
只希望她的这个举动，得来的结果是成全而不是弄巧成拙。
钟薇没有拦住云乔，于是让顾南明把消息告诉了江慕北。
江慕北匆匆赶到火车站，云乔已经登上了去四川的列车，离开了。
钟薇在月台上看到神情凝重的江慕北，之前对他的那些不满和怒气也消了，除了难过，更多的还是对他们两个人未来的担忧。
“江慕北，其实你挺混蛋的。没错，之前你的确对云乔很好，是外人无法给予的那种好。可是你却又斤斤计较着她的回报，把感情当自来水一样想放就放，想收就收。你真正在意过云乔的感受吗？难道你不是从第一天认识她起，就知道她有着怎样的家庭，怎样的无奈？她如果真是一个心狠的人，又怎会被亲情一绊就是十几年？你以为去做那些机关算尽的事，她不累，她不伤心？”
她的质问，句句都撞进江慕北的心里去。
他当然什么都看在眼里，什么都看得清楚。正是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再为亲情负累，他付诸再多的拯救也拉不住她的心，他才会那么生气失望。
“你总说她一心向着钟家，总是不在乎你的感受。那让我告诉你一件事吧，你知道当初她为什么要那么坚决地跟你离婚吗？那是因为她以为你真的受困了，落魄了，而我父亲却逼着她拿回百货公司和土地，她不忍心再拖累你。如果你认定她机关算尽的一个人，那她怎么会一边算计着离婚却独独忘记了属于自己的利益？”
江慕北并不知道这件事，此时听她说出来，已经诧异得说不出话来。
离婚之后，他被愤怒遮蔽了理智，也是因为她离婚时说的那些狠绝话，实在是太伤人了。
可是转念一想，钟薇所说的却是如此浅显易见的一个事实。
就像钟薇之前骂他的那样，云乔或许对他有欺骗有隐瞒，但却从未真正做过伤害他的事。
钟薇看着他懊悔的样子，唯有叹气：“江慕北，云乔遇到你，究竟是幸或不幸呢？”
他抬头看她，语气坚定认真：“我要去找她，请告诉我地址。”
钟薇摇了摇头，“我只听她说要去找陆曼华，不过那里现在仍处于灾情中，陆曼华做志愿者都是到处跑，所以具体的地址我也不清楚。”
江慕北蹙眉，这样一来的确有些麻烦了。
但是，他仍是要去，他要将她找回来。
一路辗转颠簸，江慕北到四川的第三天，才在底下的一个县城里找到了陆曼华。
陆曼华穿着志愿者的衣服，素面朝天。因为他和她只见过一次，如果不是旁边的人帮着指认，他几乎没有认出她来。
中午时间，陆曼华正在安置点的帐篷里忙着做饭，听到有人找她，不由愣了一下。
她抬头一看，却是一眼就认出了江慕北。
她下意识蹙起眉，问：“怎么是你？”
江慕北经过几天的折腾，看起来风尘仆仆。他以为找到陆曼华就是找到了云乔，所以看到她之后有些激动。
“我是来找云乔的，能不能告诉我她现在在哪里？”
不料陆曼华看了他一眼，眉头蹙得更紧了，回道：“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江慕北只当她是替云乔打抱不平，所以故意为难他，就说：“我知道我跟她之间存在着问题，所以我来找她了，道歉也好，解释也好，我一定要见到她。”
陆曼华看着他胡子拉碴的样子，知道他这一路找来也没少吃苦，所以也不想再为难他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手边的活，跟旁边的同事打了声招呼，然后说：“我们出去谈谈吧。”
江慕北跟着她走出了帐篷。
安置点原本是一间小学，比起一路上看到的那些房屋被沙石掩埋的残酷画面，这里显得平静且井然有序。
雨虽然停了，但天空仍然灰蒙蒙的，操场上还积着很多的水。
陆曼华走到操场的一角停下来。
“首先，我说认真的，我的确不知道云乔的具体下落。她来四川之后跟我见过一次，后来就跟着志愿者的队伍下到更底下的乡镇去了。她说，也许你会来找她，而她暂时不想见你。”
江慕北的脸色沉了沉，眉头紧锁，表情凝重。
“再者，有些话我也早想跟你说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你知道当初云乔为什么会跟你离婚吗？”
“知道。”
陆曼华诧异，“你知道？”
他点点头，“也是才知道的。”
陆曼华本想帮他们解开误会，不过看样子已经没有什么值得计较纠结的误会了。江慕北会千里迢迢地追来，也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你应该明白，云乔并不欠你。除了最初她对你抱过一点功利的心思之外，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你愿意对她好，是她的幸运，可是不代表你就理所当然能做那个伤害她的人。我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觉得她实在很可怜。曾经以为你会是那个可以保护她的人，希望我们都没有看走眼。”
她身为云乔最好的朋友，心里当然有不平，出言教训几句都是轻的。
江慕北一言不发，默认了她的这些指责。他的初衷一直都是要保护云乔，给她依靠，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这样的认知从来都没变过。
“我会对她好的，因为她对我来说，也是很重要的人。”
陆曼华见他态度诚恳，总算放了心。
她沉吟了一下，说：“你去清平乡看看吧，两天前听说是在那里，幸运的话，这个时候应该还没走。”
江慕北对她感激一笑，匆匆道了声谢，就转身离开了。
陆曼华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几多感触。
有人在身后唤她：“曼华，吃饭了……”
是熟悉的声音。
她回过头去，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微笑。
清平乡是这次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之一。
不过有政府的高度防范措施在先，灾害发生之后也是组织有力，受灾群众都得到了妥善的安置。
云乔一路跟着队伍来到这里，主要负责照顾安置点的老人和孩子。
她从小到大都是冷淡的性格，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能以温情的姿态，去跟陌生的老人和孩子们相处融洽。
脱去了精致的衣服和高跟鞋，她看起来和朴素的乡村人无异。大家都喜欢她，和她聊天，也听她说着城市里的事情。一切和睦到，她几乎动了永远留下来的心思。
同行的志愿者当中，有好几个都是刚从大学毕业的学生。论年纪云乔自然比他们都大，只不过她不化妆的样子看起来十分清秀，所以即使她三令五申地跟那几个孩子强调要叫姐姐，人家还是照样“云乔、云乔”地喊她。
其实当然不是云乔要故意摆年长的架子，说起来也是好笑又无奈。
几个人里面，有个叫付韩生的男孩子，二十几岁初出社会的年纪，整天有事没事跟在她后面转。平时一起负责烧饭的大姐偷偷打趣说：“钟小姐，你看付韩生那小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不管早起还是睡觉，都要到你这里来报个到。”
云乔也不敢否认这个可能性，毕竟在这个特殊的环境下，大家同心协力地待在一起，会对对方生出好感也很正常。
所以她才觉得头疼，这几天也是尽量在避着付韩生。
“云乔，你在吗？”
才想着，他又出现了，躲都躲不开似的。
云乔无奈地应了一声：“在。”
旁边一起负责做饭的大姐果然又露出了暧昧的笑。
付韩生走进帐篷里来，这次却不像平常那样嘻嘻哈哈，表情看起来有点严肃。
“有人找你。”他传完话，转身就走了。
云乔有点意外，此时此地会有谁来找她，曼华吗？
跟着走出帐篷来，才发现付韩生没有走远，看样子是在等着她出来。
他看她一眼，说：“是个男的找你，说姓江。”
云乔一愣，立刻就想到是谁了。
“他人在哪儿？”
“就在前面水泥台那里。”
云乔犹豫了一下，还是往水泥台那边走了去。
付韩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冲动却又坦荡：“云乔，他是你的男朋友吗？”
云乔的脚步停顿了一下，回道：“是的。”
说给他听，是为了不想让他的误会越添越深。
可是，江慕北怎么会突然找到这里来了？
云乔远远走近，果然看到了水泥台旁边站定的那个熟悉身影。
她想起之前他的冷漠，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看。
江慕北也看到了她，朝她走了过来。
云乔就停下了脚步，蹙起眉，态度冷淡地说：“不知道江先生找我有什么事？我记得走的时候并没有欠什么账。”
江慕北也料到她会是这个态度，直接说明自己的来意：“云乔，我来是想和你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之前我们都是意气用事，我不希望我们这样一直误会下去。”
云乔笑，几分嘲然，“哪有什么误会，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是吗？在江先生眼中，我自私无耻，十恶不赦，我也都承认了。你现在追来这里想做什么？把我抓回去，然后继续想尽办法地报复我吗？”
他也蹙眉，“是吗？那当初离婚的事，你也真的和我说明白了吗？”
知道她当初的不得已，他虽然对她有抱歉，但也同样有气愤。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她自顾决定了他们的未来，又何曾想过他的立场？
云乔看他一眼，从他责怪的眼神里能猜到，他已经知道内情了。
可是知道了又如何？已经事过境迁了，难不成他还想揪着这件事再给她添条罪名吗？
“既然你想说，那我们今天就说说清楚好了。离婚带给我唯一的收获就是让我认清了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重。我以为自己的付出很重要，结果到头来才发现不过中了人家的设计。论及手段，我哪里是江先生你的对手？不过也没什么可埋怨的，因为当初是我理亏在先，你不过是护卫你自己的利益。至于婚姻，你摆脱了我这么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应该拍手称幸才对吗？真要算，你还应该感谢我……”
“云乔，我知道你心里有气，随你把话说得多难听，我都不在乎。”
云乔嗤了一声：“几时江先生又找回你的风度了？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都爽快点说出来吧。当初我也说了，如果你觉得我欠了你，我会还，用不着你再拿怀柔的把戏来对付我。”
“我来道歉。”他只说了简单的四个字。
云乔愣住了。本已经做好了强硬到底的准备，受他的冷嘲热讽，也用刻薄伤人的话回敬她。决定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对他和她之间的未来不抱什么希望。
她看了他良久，心里的委屈忽然就那么理所当然地、悉数地全涌了上来。
是他惯出了她的小脾气。
就这样一直僵下去的话，她本来也不认为是他错了。可是，他先道歉了，就像是以前在一起的时候那样，仍是她熟悉的、温暖包容的态度。
她迅速转过了身，不再看他，怕自己会不争气地在他面前掉眼泪。
“不需要。”
匆匆留下一句，她转身跑开了。
留下江慕北独自一人站在原地，面色凝重，继续为她的不原谅而犯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