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乌云珠2
见弋蟾垂头不答,秋玉的声音顿时冷了几分:“那颗乌云珠呢?让我看看。”
弋蟾深吸口气,缓缓递出那颗乌云珠,“玉姑姑,侄儿不敢诳语欺瞒,方才之所以对那个宫女严词责骂,只是因为……这颗乌云珠确实是侄儿送给锦王爷,并许了一份心意的。当时锦王爷答应过侄儿会好好珍藏……”说着抬起眼,眸中竟有清光点点,“所以当侄儿看到那颗乌云珠出现在别人手里时,才会那般失态……”
她虽然说得隐晦,可秋玉岂会听不明白?这丫头分明是对赵锦巳有意!难道……
秋玉反复摩挲着掌中的乌云珠,确实只是普通的一颗珍珠而已。难道真是自己多心,错怪弋蟾了?她之所以那样做,并非有意替赵锦巳隐瞒真相,而是情之使然?
正迟疑间,弋蟾已含泪朝她跪下,“锦王爷自幼父母双亡,且他双目不能视物,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与侄儿身世何其相似。因此侄儿才会对他格外留心,多加照顾,久而久之便……”她叹了口气,语气里已有割舍之意,“侄儿自知不该有此妄念,请玉姑姑责罚。”
“傻丫头。”秋玉扶她起来,反倒由此松了口气,心想她毕竟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轻易看透生死离别?她也会想念双亲,觉得孤独、痛苦的时候总要寻找一个倾诉的对象……幸而她并不懂真正的爱,她对赵锦巳……无非只是同病相怜的微薄情分罢了。
“姑姑原也不忍心看你难过,只是你和他身份悬殊,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何况他如今已成为太后的心头大患……”秋玉顿了一顿,眼神间已然流露某种阻止与警告的意味,“你理应清楚的。”
弋蟾黯然垂眸,“侄儿知道。”
直至秋玉的身影消失在眼帘,极具压迫感的气息也随之消失不见,弋蟾马上敛去眼里的黯然神伤,伸手抚到腰间,那颗乌云珠还在……表面刻有凹凸纹路的,真正由那位小宫女带出来的乌云珠。
巧的是,锦巳曾经给过她一模一样的珠子,她一直戴在身上,所以刚才递给秋玉的,已经是掉包的珍珠。
弋蟾眯了眯眼,唇角滑落一丝愉快笑意:锦巳你看,真是惊险的一天呐。
被秋玉接连逼问的那一刻,她差点就要露馅了,幸好她急中生智,才编出这么一个理由……她喜欢锦巳。
“哈,我可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弋蟾无由地心情大好,眼见四周无人,她便背着双手笑眯眯地往宣翊殿走去。
宣翊殿,午阴嘉树清圆。年代久远的木质窗棂上爬满裂璺,光线携灰尘穿隙而过,斜照到桌案拼凑成几朵镂空的棱角模糊的花。青铜鼎炉里的蕙香早已冷凝,余温尚存,也是单薄的一缕。室内游丝缭绕逐转,缠着沌沌云霭,一时间竟分辨不清是烟是霞,或许只是明珠沉湖前弥留人世的缅念。
而这间屋子的主人……着青蓝色绣金锦袍的男子便坐在桌前,他还没有正式及冠,乌黑长发顺直垂于腰际,也不用缎绳束就,总令人担忧这样美丽的头发是否会被枝桠纠结绊住?只见他伸手缓缓抚触过窗格,指尖流淌着阳光的温度,他喃喃自语:“已经午时三刻了吗……”
“殿下,该服药了。”不冷不热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也不用敬语,显得很是唐突失礼。
赵锦巳慢吞吞回过头来,脸上闪过疑惑的神色,那双眼睛却平静如同死水,“你是……”
那是一个手托药盅的黄衣宫女,面容清淡,神情也清淡。但赵锦巳看不见她的模样,他只是听着对方的声音觉得陌生,想必是新换的宫婢。
“奴婢双鲤,是太后娘娘安排奴婢过来伺候殿下的。”
赵锦巳“哦”了一声,也不多问,西苑本就安静,换来这个宫女之后恐怕会更加冷清了。赵锦巳漫不经心地想着,耳边愈加清晰地听到药汁被倒进碗里的声音,均匀浑厚,药汁分毫未溅,足见对方腕力拿捏得恰到好处……若不是久经世故的大龄宫女,便一定是习武之人了。
他迟疑了须臾,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怕苦,药里面要添甘草的。”
双鲤直接将药碗端到他面前,“那包甘草,奴婢已经收拾到青瓷方樽里去了。”轻描淡写地留下这句话,她便转身去收拾他的床铺。
青瓷方樽本该是用来插花作装饰的,但西苑草木稀索,那方樽倒空成了摆饰,久而久之便被宫女用来存放一些零碎杂物,需要时取出来也方便。尽管这种做法很不合规矩,但在西苑原本就没有规矩可言……主子不像主子,下人也不像下人。
如今这位新来的宫婢更是不将主子放在眼里,但赵锦巳毫不介意,亲自动手去取。他熟稔地摸到左侧三寸处,却是个紫砂梅花自斟壶,指尖顿了一瞬,又往右面移了半寸,才摸到那个青瓷方樽,取出那包甘草。
而这一连串细微的动作都被双鲤看在眼里,她抿抿唇没有说话,旋身又整理起他的衣物。
“奴婢将换洗的衣物送到盥衣房,殿下若是觉得困乏便休憩一下吧。”见对方喝完了药,双鲤又道。
赵锦巳点点头,走到床前,他的脚步轻而优雅,似乎天生是这慢条斯理的性子。双鲤便冷眼站在一边看着,但她忘记了……瞎子的听觉与嗅觉要比常人灵敏许多,赵锦巳亦不例外,他其实早已闻到了蛇腥味,也清楚地知道……他床上有蛇。
可他竟不能停住脚步,只能一步步朝它靠近,便在此时,忽闻“噌”的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