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女仆之最2
竖眸瞪圆，符沙觉得自己的头不晕了。扇子的一面上画着一张嘴，唇形优美，完全可以用樱桃小嘴来形容。那张嘴轻轻开启，对着满地尸块吸了一口气，街面狂风大起，所有异类的残余物全部被扇子上的嘴吸了进去。完毕，街面恢复原来的样子。
扇子上的嘴咂了咂，扇面合起来，打开，合起来，又打开，仿佛美人掩嘴嬉笑。然后，扇子开始凌空转圈，“好饱啊——”
什么状况？现在到底什么状况？
等符沙从震撼中回神，鞠如卿已经坐上沙发，宓戏风雯乖乖坐在另一边，扇子在她肩头轻轻摇着，好像在消化。
真是一把诡异的扇子。
“你到底惹了什么麻烦？”鞠如卿蹙眉。
“就是……”
“刚才门外的那些东西是什么？”符沙喃喃自语。
“是怪界猓猿。”宓戏风雯见风转舵。
“锅圆？锅当然是圆的。”符沙走到扇子边，伸出手指轻触扇下的玉坠，“它……”
“它是我的褒扇。莲花，快，介绍，介绍。”
扇子身姿优美地转了半圈，像古典簪花仕女般提着裙子一歪，“伦家是褒扇莲花。”
符沙惊奇不已，“你看得到吗？”
“哼！”褒扇上下跳了跳，“不要用你的眼睛来衡量伦家。”
“你听得到？”
褒扇开始跳脚，“都说了不要用你的标准来衡量伦家。”
“还会思考？”符沙两眼晶晶亮，跃跃欲试。
“……”褒扇似乎知道有危险，立刻飞回风雯身后藏起来，只露半截小扇角，好一幅海棠春睡，芙蓉半开。
哼！鞠如卿抬脚往地上一踩，“说！”她没时间给他们打岔。
“是这样的……”宓戏风雯马上挺直腰，正坐，“半年前，魔母堂供奉了五十六代的莹火芝被盗，他们悬赏五百万擒拿盗贼。我正好听到两只猓猿聊天，知道莹火芝是它们偷走的。看在悬赏金的分上，我就把莹火芝从猓猿那里偷走还给魔母堂，得到了五百万。如卿，虽然我立志成为六界女仆之最，可我还是需要赚钱养活自己，是吧？难道送上门的五百万我不要？”
鞠如卿眉眼不动，讽笑，“你既然跨界办事，就应该做好应付麻烦的准备。风雯，你不是顺道来探望我的。”
“……”
“你是被猓猿追杀得没路逃了才想到我。”
“……”
“你打算让猓猿追到什么时候？”鞠如卿摇头，“它们虽然凶暴难缠，以你的能力没可能对付不了。”
“……太多了。”
“太多？”鞠如卿转念明白了她的话。让猓猿紧咬不放的确是件麻烦的事，特别是让你吃不好睡不好，疲于应付。不过这是她自找的，没什么好可怜——骨董店店主完全没有慈悲的念头。
“如卿啊……”宓戏风雯挪挪挪，挪到她身边。
“你现在就给我走。”鞠如卿不让她开口。
“如卿……”风雯咬着手指，眼泪婆娑地望着她。
鞠如卿面无表情。
“如卿呐……我孤苦伶仃一个灵……”
琉眸轻轻敛合，再睁开时，鞠如卿整张脸都青了，“让你好好养只宠物，你偏偏要去当人家的女仆。行，女仆就女仆，这也没什么。可是你既然要做女仆就好好做，追求那么完美干什么？问题是你根本就不完美，还妄想成为六界女仆之最，做梦！你算算从第一天做女仆开始到现在，你究竟打飞了几个主人，吓晕了几个小主人，毁了几座城堡，无缘无故为你的主人树了多少不必要的敌人？”喘了一口气，继续吼：“你不要把那些灵魔鬼怪想得多么梦幻，他们不可能无底线地容忍你包涵你，更不可能对你这种送上门的美食视若无睹，你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啊？猓猿的脑子都比你强！下次再让我看到你穿了不该穿的变装、再让我听到你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就把你打包扔到怪界去！”
宓戏风雯被训得缩成小虾米，声都不敢吱一下。
如卿好凶……
等她理解完鞠如卿的意思，明白自己不会被赶走后，快乐无比地跳起来，四下一看：啊，除了她，都回房睡觉去了。
为什么没人通知她一声？
那一夜之后，店外安静了两三天，没多久，猓猿又来了。它们无法进店，只在外面爬墙捶地，吵得人没法睡觉。
它们来多少，米寿就杀多少。血腥弥漫，那是完全没有情面可讲的场面。
每次解决完，褒扇莲花就负责清理现场。符沙每次都对它惊奇不已。
说起来，这把扇子还真的蛮……有性格的。
它很坚持自己是一把有性格的褒扇。这种坚持的表现之一就是——它只吃肉和骨。如果你喂其他东西，它会背过身拒绝，鸟都不鸟你。如果你将其他东西混在肉血里，就算它吞进去了也会吐出来。你要是太过分，它会气呼呼地大吼：“伦家又不是垃圾扇。”
有一次夜里，照例是清理时间，莲花轻启红唇吸气时，符沙抄手甩了两包东西混在尸块里，风卷残云，很快进了褒扇的红唇。
店外静悄悄……
娇艳欲滴的红唇咂了咂。
店外依然静悄悄……
“伦家只吃肉！只吃肉！”它呸呸呸从嘴里吐出符沙混水摸鱼扔进去的垃圾袋。
符沙很好奇：它究竟把东西吃到哪里去消化了？
骨董店和鱼锤茶楼靠得近，这边有异动，那边怎么会感觉不到？有一次暖纹跑出来察看，不但对满地的尸块大叹不止，还端了一杯茶坐在路灯上看热闹。哼，真是！
就这么放任猓猿时不时来闹一晚也不是长久之计，符沙发现，他的米大人近来精神状态不怎么好。首先，米大人开始睡懒觉，他还不止一次看到如卿姐清晨时候赤足走进米大人房里。他偷偷瞄了几眼，如卿姐坐在米大人床边，蜷腿，两手抱着双膝什么也不做，就这么凝望着米大人，直到阳光透过窗棂笼罩住他们。
好不容易等到米大人下楼，也是懒懒坐在沙发上发呆，客人来了就交给他和那位总说自己是女仆的风雯。
还有还有，某些事真的让风雯给说中了啦。他明明才送走一个客人，转眼就看到原本隔得开开的米大人和如卿姐坐到一堆去了，米大人要么把头枕在如卿姐腿上，要么整个人侧躺在如卿姐怀里，搂着如卿姐的腰，将脸埋在如卿姐腰腹中。
呜，“火爆激情”就没有，可“纯粹暧昧萌到你挫骨扬灰爽YY”就……就……什么啦，平常米大人和如卿姐也是这样，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为什么被宓戏风雯一说，他就觉得这种画面有点……有点……
风雯是个乌鸦嘴！
符小美男蹲在沙发边，无比郁闷。米大人，你哪里不舒服啊……他偷偷地、小心翼翼地、带着无比敬仰的谦卑托起米寿垂落在沙发边的一只手。
米大人的手真漂亮啊……他偷偷抬眼，正好撞上鞠如卿注视的眸子。
他紧张又结巴：“我……那个……如卿姐……”
“嘘——”鞠如卿努努嘴比个悄声，“别吵醒他。”
“米大人怎么会这样？”他也悄悄声问。
灰眸盯着沉睡的梼杌之王，微敛的眼底是满满的柔软和怜惜，“太压抑了，很累。”这段时间真是累到他了，如果不尽快解决宓戏风雯带来的麻烦，店里就不会宁静。
她的米寿，是王者呢，君临六界，何其畅快。可是，王者也是破坏者。要破坏者压抑自己的心性本就是一种负累，何况，为了保持六界平衡，米寿在人界必须压制他的真身。
他的真身对人界本身就是一种伤害，过于庞大的本形力量对人类生命的掠夺更是轻而易举。他一边要压抑自己的力量，一边又要控制自己用尽可能微小的力量解决闹事的猓猿，双重负担加在他身上，怎么可能不累。
她的米寿……
她的米寿呵……
润泽的粉唇微微勾起。她怎么会让自己的梼杌之王如此劳累，又怎么舍得？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灰眸凝凝流转，却看到符沙含着两泡眼泪在撇嘴。
“怎么了？”她悄问。
“米大人……”符沙听不懂她的意思，又心焦米寿疲懒无神的状态，但他又不敢直接问什么叫“太压抑了，很累”。又急又恨之下，眼睛就泛酸了。
“没事。”她释然摇头，食指点点左边，“你只要负责看好风雯，别让她在我的店里扰乱。”
“嗯。”符沙揉眼睛，用力点头。
有如卿姐保证，他终于放心了。
死咬不放的猓猿一族最后还是被米寿给彻底解决了。诱因是房禺的拜访。
黑发绿眸的男人推门走进来。
“欢迎光临，先生，请随便看！”宓戏风雯穿着古董长裙，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男人倾颜微笑，“请问你……”
“我是骨董店新来的女仆。终极完美皇冠十星银剑级女仆！”她也不管定语对不对，直接往上叠。
骨董店多了一位店管吗？房禺强忍爆笑的冲动看向鞠如卿。骨董店店主捂住眼睛扭开头，不见为净。
“你也知道我无事不登三宝殿。”房禺瞥了宓戏风雯一眼，径自走到鞠如卿身边坐下，“如果你没办法解决那群猓猿，我会让暖纹去处理。”
鞠如卿抿抿唇，无视。
“你不觉得北轩路晚上太吵了吗？还是说……”房禺歪头，“梼杌之王的力量已经衰弱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衰不衰弱，不用你担心。”鞠如卿淡淡说着。
“我当然不担心。”房禺昂头轻笑，呵呵有声，“不过，如卿，我可是一点也不介意这个城市……变成什么样子……”优雅的音线渐渐轻了下去。
鞠如卿笑了笑，不置可否。
整个店里，就只看到宓戏风雯跑来跑去的身影，一下子端茶水，一下子送蛋糕。
“你在哪里请的女仆？”房禺注视忙碌不停的古董裙女子。
“不是我请的。”鞠如卿立即撇清。正所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宓戏风雯正好排在她“有所不为”的名单里。
等宓戏风雯忙完，房禺绕着她走了一圈，打量完毕，捂嘴闷笑着告辞。符沙瞪着他的后背，真不明白他就为说两句话跑到骨董店来累不累。
宓戏风雯从门缝向外看了一眼，回头就骂：“哼，没见过这么伪娘的男人。”
伪娘？房禺吗？符沙扰起小眉头。房禺也不是很伪娘吧……他觉得还好啦。如果房禺知道风雯在背后这么说，会不会放暖纹咬她一口？他有点期待。
小小轻松了一下，他回头，竖瞳霎时一扩。米大人……
原本回房休息的米寿不知何时站在楼阶第一格上，倚着扶手，墨发垂搭在眼角，懒懒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米寿。”鞠如卿昂头看他。
“嗯？”
“……好好休息。”
墨发的梼杌之王这次没回答，半垂的长睫徐徐抬起，凝望琉眸魅颜的主人，微微地、笑了。
符沙郁闷自己听不懂他们的话，太玄了。
这天夜里，不知死活的猓猿又来闹事。这次的数量比前几次都要多，而且它们的动作很规律，一批批地进攻，似乎背后有军师指挥。梼杌之王穿一套白色系的棉麻休闲衣裤站在店外，双手自然垂落身侧，抬头深深吸了一口气。被权界保护的北轩路开始时没什么，可随着他徐徐吐气，一股强大的气息霎时充斥在权界范围内，而且，权界的范围似乎被这股强气强行扩充、膨胀。
不过数秒，整个雍芜市笼罩在这片强气膨胀出的权域之下。
猓猿群开始骚动，后退。
随着呼吸次数的增多，权界内的气息越来越强、越来越重。嘭！嘭嘭嘭嘭！路灯无故爆裂，有些灯杆甚至开始弯曲，空气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将它们折断一般。
猓猿群内突然传出凄厉的哀号，不少猓猿扑地挣扎，表情痛苦，能动的则抱头鼠窜。劲风狂卷之下，那些猓猿的身体开始在空气中挤压、扭曲、变形。嘭嘭，嘭嘭，阵阵血花迸射，惨号声不绝不耳。
那片血腥，不啻于人间地狱。
缩在雕花玻璃门后，宓戏风雯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符沙金眸睁圆，其他宠物缩头的缩头，猫腰的猫腰，只有鞠如卿面不改色。
远方传来阵阵轰鸣，雍芜市陷入纯粹的黑暗，只有风声厉厉在耳。
等到一切平静，米寿的身影消失无踪。大气也回归了夜的平和。
鞠如卿拍拍木化的女仆，示意她可以让莲花清理现场了。
第二天，《FT报》大半的版幅只报道了一件事：昨夜天象异动，专家们对此纷纷提出自己的观点；又，雍芜市因为雷电影响，电力系统严重受损，市内多处爆炸、起火，不少城市建筑遭到损坏，抢修工作正在进行。
“如卿姐……”符沙抓着报纸跑到她身边，小脸上一片愁容惨淡，“米大人……米大人不见了。”
“他在休息。”坐在收藏架前的骨董店店主微微含笑。
不必压抑的梼杌之王，只凭那庞大到人界无法承受的气息就能将猓猿尽数毁灭。顺便，也将怪界与人界互通的漫道一并撕裂，让猓猿再也无法来到人界。这数夜来任猓猿伏击骨董店，为的什么？为的就是找出它们抵达人界的漫道入口，斩、尽、杀、绝！
不过，因为血腥的引诱，王者需要一片纯和静谧的空间来平息自己狂涌的嗜欲。她的米寿正在休息，在灵界那片遥远无垠的领域内舒展他韧健的王者之姿，缓缓地呼吸，缓缓地沉睡，然后，回到她身边。
她等着。
短暂的乱曲过去，半个月后，米寿回到骨董店，一切如常。
照理，宓戏风雯没什么理由再留在骨董店。她的志向多么伟大，“六界女仆之最”正等着她去实现呢，她有什么理由蜗居在小小的鞠骨董宠物店里，是不是？
“作为女仆，我可以称霸六界，遇妖降妖，遇魔臣魔。”她信誓旦旦。
“是！是！”只有一张嘴的褒扇在她后面兴奋地摇来摇去。
“如卿，我要走了！”
“不送。”鞠如卿一点挽留的意思也没有。
从宓戏风雯开始收拾小背包到她走出骨董店，鞠如卿一直在笑，一直在笑。
可惜她的好心情只保持了半小时。再精确一点，是27分56秒。
明明消失在街头的宓戏风雯又回来了。
她扑进鞠如卿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诚恳无比地说：“如卿，我自愿在你的骨董店为奴为婢。”
“……”鞠如卿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