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历史谜样2
“回家了，如卿！”艾度神色严肃。
“……你在哪里？”
“你说我在哪里？”艾度瞪眼，“我后面是什么？这么清晰的屏幕，我就不信你看不见。”
我还可以选择忽视……鞠如卿很想这么回答，不过在堂叔严肃的嗔瞪之下，她还是老老实实说：“你什么时候回灵界了？”
“我已经查到对骨族近来突然行事的目的。”艾度将手撑在桌面上，“你也该回家了。”
“……”
她的沉默换来艾度的摇头兼叹气：“人界有什么好？”
“……是没什么好。”她撇嘴，“不过，总有惊喜可以发现。而且，不必忍受泛滥的装扮和卑躬屈膝的蠢行。”
艾度知道她话中的意思，透过屏幕打量自己这不喜约束的侄女，一时无声。
六界中，每一族都有自己的族规，经过百年千年的沉淀，这些族规渐渐成为官僚主义和繁冗无味的形而上。有尊，就有卑，上下分级必然造成勾心斗角，有的灵天赋秉异，担任重职，这无可厚非，有的灵庸庸碌碌，心思钩沉不甘居下，就会搅动池水，掀起波浪。如卿对官阶不屑一顾，喜爱自由自在，不受管束，也不想管束其他族灵——人界大概就是这点让她流连。否则，她也不会这么多年不回灵界族地。
他这侄女，脾气其实可以说是温和的，但不受挑战和激怒——换句话说，只要不触她的逆鳞，一切好商量。万一不小心触了……后果自负。
如今事态紧急，由不得她任性了。
“九隐的视频你看了？”艾度叹气开口。他身后有一块巨大的墙幕，正反复播放她白天收到的一段山体崩塌。
也不要以为网络、GPS是人界独有，其他五界的科技发达程度不知高过人界多少倍，不然，你以为富兰克林雷雨天放风筝被电了那么多次还活蹦乱跳是什么原因？
“看到。”鞠如卿老实回答。
“那你应该猜得到我为什么让你回家。”
“……”
“虚伪的官腔和俗丽的装扮有时候也是必须的。”蓝眸的长辈眨眨眼，弹指一响，视频通话结束。
鞠如卿盯着空掉的屏幕发怔，等她再转身的时候，却看到符沙在关店门，宓戏风雯跑上跑下收拾……旅行包？
喂，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往包里塞了不下十套女仆套裙，宓戏风雯严肃认真地盯着她的眼睛说：“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我要毁灭污点！”关好店门的符沙也站过来，而蒙甲正拖着一只小号旅行箱蹦楼梯。
她平了眼睛，“你们……”
“我们要和你一起回去！”
表情怔定五秒，她咳了咳，以自认为诚恳的语调说：“就算我回家——暂时，骨董店也需要你们看守……”
“休息几天！”宓戏风雯和符沙难得同心同力。
“……你们确定？”
“确定！”
“我回去不是玩。”
“我们知道，出大事了！”
妃色唇角动了动，无言。又动了动，还是无言。最后，强硬派的骨董店店主难得弱势一次点了头，“去开车吧，米寿。我们回家。”
鞠如卿所谓的回家，就是先回自己家。
坐上轿跑的时候，符沙早已做好了颠簸震荡的心理准备，不过这次通过漫道没有上次那么剧烈，几乎就是很平顺地从路上直接通过了漫道口。
米寿开车很快，鞠如卿坐在前排沉思。绕是如此，他们在车上也差不多消耗了近四个小时。
高速飞飙的车上，透过玻璃是看不到什么完整风景的，加上灵界这个时候是日落时分，光线幽暗，整个车体就像密闭游离的小空间，沉闷得让你的心情直接摆荡在谷底。宓戏风雯还能适应突然的俯冲和急剧的拐弯，符沙……大概心理建设不够，比较惨。
下车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两条腿像豆腐，眼前的景物全是旋转的。
人类是倒时差，他是坐在地上倒速差（速度差值）。
怎么别人穿越时空总需要满足一大堆前提条件，至少也要弄个光球什么的，如卿姐就像跑步一样随便耶，开个车就开到灵界了……车是米大人开的……
嘿嘿，米大人的速度……果然是……生猛又强悍啊……
眼睛转圈圈的符沙一脸傻笑。
宓戏风雯担忧地摸摸他的额头，怕他突发性脑震荡。
车停在一副巨大的骨架前面。因为过于庞大，有限的视线根本无法判断那是一副什么动物的骨骼。
一身细带小背心白色休闲裤，鞠如卿走到骨架边，抬手轻触，微微的呼吸像海面掠过的蝴蝶，轻轻荡漾起细小的波纹，那波纹在广袤无垠的海面上起伏，惬意如婴儿，再乘着海风慢慢扩散。稀薄的光远远投射在她身上，白衣，玉人，白骨，形成一副绝美、神秘、不可捉摸的神之剪影。
转身，魅颜漾起淡淡的微笑，“请进，各位。”
密防的无形守护之门被这声邀请打开，符沙刚才还觉得这里陌生又怪异，现在却感到自己仿佛被脚下的土地接纳了，就连夸张巨大的骨架也对他敞开了大门，允许他的进入。
米寿率先走入，宓戏风雯在后，符沙抬头瞪了好半天，瞪得他眼睛发酸也没分辨出这块做大门的庞大肋骨是什么物种。
肋骨大门很像蜘蛛张开的足，形成一道长长的走廊，符沙一边走一边数，共有十六对，延伸到一幢小房子前。第一对上没有任何植物，白洁如象牙，后面的十五对上则盘缠了很多不知名的蔓藤植物，重重叠叠，绿音葱葱，很多小枝上开了玲珑宝塔般的白色小花，给骨架增添了勃勃生机。
四周都是小山，房子正好镶嵌在山谷里。
房子看上去小，是因为它外面支着十六对巨大骨架。如果单独来衡量，房子本身并不小，至少符沙站在客厅里，环绕360度，瞠目结舌。
不是他要偷偷嘀咕，光一个客厅就差不多四百米操场的大小，如卿姐的家不是一般大啊……
房子的布局倒很简单，三层，第一层是客厅，四周一排门，门后分别是客房、厨房、洗手间等等常用空间，二层是如卿姐家人的房间，虽然蒙尘多年，但还保留着；如卿姐的房间在二楼拐角第一间，里面……根本就是一个收藏馆，不过加多了衣柜、书桌、笔电和床而已；三层堆放杂物，因为是古老的平顶建筑，上面修筑了一个透明隔间，晚上可以看风景，露天的台上挖了一个小花圃，里面孤零零长着两地棵半死不活的植物。
好在有养料供给系统，植物才不会死翘翘——这是符沙后来才知道的事。
不过……为什么他要围着碎花小布裙拖地？
“因为如卿很久没回家了，到处都是灰尘，身为六界女仆之最，我一定要打扫干净。”宓戏风雯在储物室找到清洁用品，强迫他也加入大扫除工作。
“你跟来就是为了打扫屋子吗？”他怒瞪小脑抽筋的仆娘。
“不然咧？”宓戏风雯歪头。
“……”至少也要为古骨族即将面临的危机尽一分力吧？他有这种意识哦。
“快工作吧，符沙，还有一大堆事等着我们做哟！”仆娘甩着抹布走远。
死瞪怒瞪闷瞪，符沙还是拿起了拖把……两小时后他才知道房子有一种“微风除尘系统”，根本就不需要打扫。
他恨仆娘！
抱着草木枕睡得头脚颠倒的符沙完全没有认床的忧郁，不过他是被摇醒的。
半睁眼睛，白色小花边……唔……他恨仆娘！
被宓戏风雯吵醒，他只得早早起床。走在绿意葱葱的肋骨走廊下，空气清香得他想大叫。忍不住，他翻起筋斗，又打了几个滚，正将下巴压在草地上，突然听到上方传来轻笑。
是米大人！他呼地抬头，只见骨架的中段、关节楔合的地方，俊美的王者正俯身微笑。
远远山顶有一层霞光，葱绿蔓藤之中，梼杌之王单手撑着白玉般的骨架，慵懒而朦胧，而这朦胧之中又透着庄华的威严，令万物甘愿臣服。
他呆呆仰望，将这幅难得的画面烙进脑海，发誓珍惜一辈子……先不要管他的一辈子有多长啦。
“这么早起。”米寿被他满头草屑的憨样逗笑，“出租艇还没到，你可以多睡一会。”
“米大人……”他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拍草屑，确定自己干干净净后，抬头问：“我可以上去吗？”
米寿歪头，“当然可以。”他拍拍手边空荡荡的骨架，示意小家伙跳上来。
符沙欢天喜地一跃而上，缩手缩脚坐在米寿身边。他知道如卿姐昨晚订了一架出租艇，因为灵界地域太广，轿跑的速度不够，入乡随俗嘛，还是用灵界特有的交通工具比较好。听如卿姐讲电话，他才知道灵界的出租艇也是可以杀价的……好像买水果……嘻嘻……捂嘴笑了笑，他往米寿身边挪近了些，小声问：“米大人这么早就来等出租艇啊？”
“不……”幽墨的眸子望向霞光，“我只是看风景。”
“很漂亮……”他也看，和米大人一起看。
“这是如卿出生的地方。”墨发随风扬起，唇角也浮了笑的弧度，“也是我第一次见到如卿的地方。”
大眼睛小嘴巴的孩子，还不会说话，却捉着他的裤管认真往上爬。他没有伸手去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她爬自己的腿。孩子能有多少力气呢，她爬了几次都往下掉，然后坐在地上生闷气。他以为她放弃了，没想到她拖了几件衣服过来围在他腿边，垫高了继续爬……
衣服能有多厚，呵，在她再一次往下掉的时候，他伸手接住她，将她抱起来。
她搂住他的脖子，舔他的眼角。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小小的孩子天生透骨眼，伸手去捏她的下巴，却被她捉住手指再也不放开。
等他知道那孩子的眼睛天赋禀异时，才明白她喜欢的并不是他人形的外表，而是……
回忆在这里停住，他徐徐移眸，符沙仰高了脖子盯着他，似乎在等他后面的话。他失笑，“房子是如卿爷爷建造的，如卿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后来随着父母游历人界，直到十六岁才回来。她在这里住了四年，大概也是闷了，开始学她的父母，游历六界。”
“难怪如卿姐知道那么多事……”符沙闪眼睛，“米大人一直陪着如卿姐吗？”
“嗯。”
“……好羡慕……”好嫉妒……
天际亮了许多，远方出现一个小黑点，米寿眯眼远眺，“出租艇来了。”
符沙伸长脖子望天，是有看到一个小黑点。他等……继续等……还在等……脖子发酸了，小黑点还是小黑点，一点变大的意思也没有。
……是有那么遥远吗？
米寿拍手跳下骨廊，“吃早餐吧，符沙。”
这算什么概念？符沙跟着跳下来。
进了大厅，宓戏风雯将厨房里的餐桌推出来，肉类，蔬类，果类，甜点类，一如既往的丰盛。鞠如卿一身细带长裙，还是骨董店的闲暇打扮，没什么紧张感。
“吃早餐啦，符沙。”鞠如卿指指手边的盘子，卷起一根面条塞进嘴里。米寿走到她身边坐下，优雅迅速的进食。
感觉……就像骨董店的清晨……符沙怀着满腹怪异吃完早餐，打个小嗝，喝了杯茶，终于听到了气流和机械交织的嗡嗡声。
“我去换衣服。”鞠如卿轻吻米寿，转身上二楼。
宓戏风雯收拾餐桌，顺便打包……问题是：她在打什么包啊？
走到大门边，符沙终于从时间概念上理解了什么是距离——新知啊。
骨廊外，一艘巨大的扁鱼形飞艇慢慢降落。它有着优美的鱼形外壳以及流线型的飞翼和长尾，朝向天空的半面是银灰色，极具金属质感，朝地的半面是浅蓝，像荡漾的海水。
符沙跟在米寿后面，踩上长尾（像自动电梯），被它运到上方艇门边。宓戏风雯背着斜肩细带蓝色小皮包，依旧是仆娘衣裙。
很快，鞠如卿换好衣服从大门走出来。
不一样……符沙愣住。
这就是如卿姐所谓的“泛滥的装扮”？
衣服……其实和昨晚的细带背心配长裤没什么不同……是说露也没露多少，一双玉臂一点香肩而已。如卿姐换了一套深青色的宽带背心，一面是同色束口长裤，脚蹬皮靴，那些衣服也不知是什么布料，随着走动光波闪烁，带着暖暖的冷，不刺眼，只是让人移不开眼。
略有不同的是鞠如卿的胳膊上戴了一个镂空的银蓝色金属护臂，花纹蔓延如藤，像是有生命一般盘缠在玉色的手臂上。其中一只镂空藤纹伸长，在她脖子上绕了一圈，环住她的额，贴服在额心，在眉宇上方组成爪状的花纹，像一只偏平的利爪护住她的头。
如果说骨董店的鞠如卿是慵懒，此时的鞠如卿则是威慑，冷漠中带着看透一切的倦，与人界不可同日而语。
她腰上系了一圈皮带，斜斜扣在腰线以下，性感得要命。
皮带上卡了一圈小包包，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她踩着飞艇的长尾自动梯来到舱门，表情……非常之不甘愿。停了半天半天又半天后，她才恨恨开口：“可以走了。”
看样子，她是真的很讨厌回族地。这也让符沙对古骨族的族地产生了万万分兴趣。
灵界有一种现象：每一种灵族聚集居住的地方都可以形成一座城市，而城市一旦形成后，却可以容纳任何族类，宽泛的允许他们的光临、到来、居住，和生存。
城市的建造者往往就是城市的管理者。
因为族类的杂居，为了方便管理，城市的原始建造者便划分出不同的部署，每个部署负责不同的职能，诸如交通、安防、农田、水利，商业，还有军队和税政。
出租艇内很宽阔，一个半小时的飞行，鞠如卿一直闭着眼睛休息。米寿坐在她对面，全神贯注阅读一本书。好在出租艇上备有一些游戏设备，让符沙没那么闷。
站在透明的玻璃窗前，看着风景在脚下掠过，符沙难掩好奇，问宓戏风雯：“我们这是去哪里？”
“去古骨之城。”宓戏风雯怜爱地摸他的头。
不要用那种恶心的表情看我！符沙跳得远远的，不想被“小脑抽筋病毒”感染到。
穿过层层云雾，城市边沿的建筑渐渐出现在脚下。随着出租艇的慢降，古骨之城掀开了它雾样的面纱，带着妖艳的微笑，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
符沙从来没有高空俯看城市的经历，他被眼前这座妖艳绝伦的城市震撼了。
它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啊？
一幢巨大的建筑物伫立在城市中央，它的前后是一条笔直宽阔的白色大道，以此为轴心，两侧的街道和建筑仿佛具有对称性，密密麻麻之中透着命令的规律，乖巧地、安静地蛰伏在它身边。
但是，城市的边沿却渐渐不规则起来，植物也不尽是绿色，大片的红，大片的黄，大片的紫和蓝，建筑和植物交错林立，密不可分。
远古的原始和时尚的科技在这座城市叠加、交织、共生，完美融合。
出租艇在一座空旷的停机场降落，符沙跳下地时，看到远方跑道上有四架出租艇整齐有序地缓缓升空，先平浮，再收尾，最后抬起偏平的头部，呼啸拔空。
像飞起的鱼——符沙眯着眼睛欣赏。头顶突然起风，他不及眨眼，一道黑影笼罩下来，扑起好大一阵灰，喂了他满口的沙子。
我说，你哪位啊？
他“呸呸呸”抹嘴巴，瞪这个突然出现的家伙：一身军官服，级别多少不知道，戴着军帽，单掌扶胸，恭恭敬敬地向鞠如卿弯腰行大礼。
“卿尊，属下终于等到您了。请上车。”他退开一步，身后是一辆……马车？拉车的马还是黑色的，有着长长的鬃毛和螺旋形的犄角。
鞠如卿默默坐上马车，一脸的认命。
“这两位是……”军官认识米寿，却不认识宓戏风雯和符沙。
“我朋友。”
“要带上他们吗？”
鞠如卿懒懒一瞥，“你觉得呢？”
“是，属下明白。两位，请！”军官立即比个请的手势。等他们坐好后，军官跳上前排，吹出尖锐的口哨。犄角马扬蹄长嘶，拔足掠空。
飞……飞起来了……符沙脸色苍白，就怕自己一个不稳被甩出窗。拜托，要飞也先通知一下行不行？
等他终于适应突来的飞行、小心脏落回原位后，才以哽到的表情问：“我们……去哪里？”不能一次到吗？
“特别安防部。”米寿抬眼一笑，“你可以理解成国防部或特别安全局，通常没有允许就靠近的生物会被直接射杀。”
“……”符沙缩到角落画圈圈。好想哭……他太孤陋寡闻了……
马车在空中行驶很快，约半个小时就落地了，而且直接落在建筑物里面……为什么强悍到这种地步？
军管恭敬行礼后，牵了马车退下。
鞠如卿瞪着前方宛如古堡的大门，开始左右踱步。
进去？不进去？
不进去？进去？
不用她思考太多，大门自己开了。
一道身影冲出来，将鞠如卿紧紧抱住，欢喜大叫：“Sweetheart，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想你想得全身骨头都要爆炸了？”
我后悔了！鞠如卿肯定地告诉自己。
门后是一间精致华美的厅室，室内，有微笑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