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历史谜样6
高贵优雅的美丽强兽昂头咆哮，巨大的吼声如雷霆霹雳，上达天听。
雷鸣般的吼声中含着无形的震慑力量，周遭的战机纷纷受其影响摇摇欲坠，离他太近的灵类抱头呻吟，哪还有战斗的力气。
小少年也因他的力量双腿颤抖。五指一松，双刃跌落在地，他抱头蜷成一团，在地上呜咽挣扎。
“吼——”贵美的强兽弓起萦萦水滑的脊背，发出第二道长啸。
小少年缩成虾米形状，身体的抖动越来越剧烈。
“啊吼——”遥远的地方传来呼应般的长啸。没过多久，四周的高地上多出数百道身影，发色各异，高矮不一，却都神形俊美，睥睨脚下。
他们齐齐俯腰，高声道：“参拜我王！”
这些……都是梼杌一族？
被宓戏风雯扯到一边的符沙眼睛瞪得凸出来。千辛万苦从沉迷中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立即问：“米大人……米大人为什么介意那个……那个……”
“你说那个小男孩？”宓戏风雯怜爱地摸了他一下，“米寿当然介意他。他是一只小梼杌。”
“什么？”符沙大吼。小梼杌……什么概念？难道说……
“可怜，他被Lemma控制了。”宓戏风雯不顾符沙受伤的心，继续锯木头，“米寿是梼杌之王，他一定要把那个孩子救回来。说不定……以后还会带在身边呢……”
不行！符沙一脸悲愤。
情敌出现了……
另一边——
倒地的小少年发出低细的嘶吼，身形渐渐雾化，转眼，一只单尾的白色小兽匍匐在贵美强兽的脚下。
米寿用前足拨拨小兽，确定他只是晕过去后，低头叼起他，掠空腾起，消失在密密丛林深处。立于高地上的身影紧随其后，数秒之内已决然无踪。
战舰内，听到咆哮的鞠如卿浅浅一笑，剑影不停。
不被重视的战场死角，被声音震昏的Lemma在两名侍卫的搀扶下逃回战舰，与洛克、阿克谢汇合，准备撤离。
地面一角，符沙瞪着夜空，无风自凌乱……
米大人啊，你怎么就丢下我……
漫道徐徐开启，对骨族战舰准备撤离。
想走，有那么容易吗？金尊盯着屏幕，微微抬起他傲骄的下巴，表情是庄重的沉思。在他原定的计划里，是不放走任何一个具有后期危险性的对骨族。
硝烟之中，响起突兀的笛声。
真是很不搭调的声音，响一段，停止，再响一段，又停止，像临场试音，只差没有“喂喂喂123”了。若是在混乱中仔细搜寻，你还是能发现：悬空台旁边多了一道扁圆纵长的身影。也不必意外，就是水尊和她家钝龙。
钝龙将身体靠紧悬空台，微微偏了一道斜坡，方便水尊从它背上走上悬空台。水尊手持长笛，小心翼翼移到钝龙背侧，先伸出一只脚站在悬空台上，再伸出第二只脚。等她确定自己已经稳稳踩在台上时，撑了撑掌，离开龙背站起来……都不知道哪里出错，也许是左腿绞到右腿，她很干脆地向前扑去……笛子跌撞在台面上，发出响亮刺耳的声音。
注视她的众灵不约而同嘴角一抽。
他们知道，他们早就知道不是吗——水尊的平衡感就和她的能力一样强，不过强的是反差。她保持平衡感最好的方法就是趴在钝龙身上扮美人侧卧。
……他们喜欢美人侧卧多一点。
台上，水尊捂着鼻子慢慢站起来，拾回长笛，习以为常十分淡定。
横笛，吸气，微吐。笛声响起，如水波层层推进，暗涛汹涌。
漫道撕裂，对骨族战机纷纷遁入其中，巨大的战舰也在炮火中移动。但古骨族没有追击，火尊退回，还师退回，菲力与其先锋战队退回，迦罗族退回，他们让开阳光大道让对骨族撤逃——这也是金尊战略计划的一部分？
水尊全神贯注吹着她的笛子，好像眼前一切都与她无关。安详的神情，悠闲的摇摆，仿佛她只是站在湖畔边，听着风柳之声畅然独凑。
紫色的钝龙张大嘴，还眯起了眼睛……没有搞错，它在打哈欠，还是好大好大一个哈欠。然后，它合上嘴巴，伸出舌头在嘴边舔了舔，就像刚才吃到多么美味的东西。
扭动腰肢，摇摆尾巴，钝龙微微抬头，周身开始聚集银冰色的电纹，嗞嗞作响。
对骨族战舰已经靠近漫道的入口。
电纹霹霹盘旋，钝龙张大嘴，对准撕裂的漫道和遁逃的对骨战舰发出一道比身体还要粗的电吼。电光毫无悬念穿透战舰，直接轰入漫道深处。
时间仿佛静止。
呼吸屏得胸口生痛。
只有那道光柱在眼中闪烁。
耳畔是轻回婉转的柳色笛音，依稀如海之深入的呼唤，令人迷醉其间，茫然失神。
第一声爆炸的火光在漫道内绽放。有了开始，持续而来的是愀人心脏的死亡。剧烈的爆炸分不清谁先谁后，只知道巨大的火花在天地间蔓延，一朵，数朵，一片，一大片……
撕裂的漫道在烈焰中扭曲、萎缩，直至消失。
根本就是一边倒……符沙注视眼前一幕，已经找不到任何他所知的语言去形容。他只能、只会、机械地、本能地、将画面烙印在脑海里。
古骨族……究竟是多么强悍的一族啊……
一道身影出现在钝龙扁圆的脑袋上，对着它的脑门就是一巴掌，怒斥：“你想把我一起轰了吗？”
钝龙眨眨眼，不敢吭声。
“如卿，不要欺负我的小鱼儿。”水尊嘟起粉色的唇。
“我欺负它？”鞠如卿直想一剑劈下去。拜托，要轰也等她从战舰里出来再轰啊。
水尊怕她惊了钝龙，赶紧袒护：“我家小鱼儿俏皮娇弱，哪比得上你强悍冷血！”
“……”鞠如卿沉默。
喂，口吐电光的狰狞钝龙哪里俏皮哪里娇弱……
“我刚才吹的曲子好不好听？”水尊邀功似的问。
“不错。”鞠如卿点头。
是不错，好一场骷髅狂想曲！
因她的肯定绽放出柔柔笑靥，水尊爬上龙背，中规中举并腿坐在身后，怯怯问：“你的眼睛……”
“你有意见？”鞠如卿将剑收回腰间的皮袋，不回头。
“没有没有。”水尊慌忙摇手。
钝龙聪慧地调头将她们送回飞艇。
半小时后——
“都逃了？”艾度头痛地扶额。
“地表没有生命迹象。”菲力恢复了鳍耳俊男的模样，“但是没有找到他们的骨骸。”
艾度沉吟片刻，下令：“继续搜索，留意还有谁在暗中帮助对骨族。”
“是。”
留下搜索部队，飞艇原路返回古骨之城。经过一番大战，众灵都疲惫地坐在各自的位置上，不过，符沙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大家都在避开如卿姐的直视，保持着一种很微秒的距离。他特别跑到如卿姐前面看了看，没什么特别啊……除了如卿姐很大力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真的没什么特别。
“小家伙胆子不小。”沉默之中，火尊突然出声。
“米寿什么时候回来？”水尊闷闷不乐。
艾度扫了这些孩子们一眼，张口欲言，却没有实质性的开口。
符沙被水尊挑起心头痛，扶墙纠结半天，习惯地缩到鞠如卿腿边……骨董店养成的习惯啦。
“如卿姐……”他沉痛地开口，“米大人到哪里去了？”
鞠如卿偏头，在灯光的投射下，灰色的琉眸比往日要深出许多，像是会吸光。对符沙的疑问她也没有不耐烦，只说：“回去处理他的族内事。”
“是那个……吗……”符沙点手指，心情更阴暗，头顶可见浓黑的积雨云。
“小梼杌？”琉眸徐徐一瞥，“对，Lemma敢用傀儡术操控那只小梼杌，所以米寿才生气。说起来……好久没见他生气了。”目光移到天花板，语气中竟有淡淡向往。
那晚也是这孩子潜入骨董店偷袭，才会制约到米寿。
她的梼杌之王，虽然平常都静静地站在她身后，可绝对护短：他不允许他的子民侵扰别族，但也不允许别族侵犯他之领地。
“要处理很长时间吗？”符沙头顶的积雨云变黑变厚。
“大概吧……”将身体缩进软椅，魅颜噙上淡淡的笑，“会回来的……”
符沙蹲在她腿边无精打采了好长一段时间，等他抬头时，却发现那群强悍的灵族目不转睛地对他虎视眈眈……心灵受伤的他暂时没有情绪去恐惧什么，只闷闷地问：“你们……有事？”
“他是真的不知道？”火尊将头偏向宓戏风雯。
宓戏风雯双手一摊。
“知道什么？”符沙还是不明白。
“如卿的眼睛。”火尊扬起嘴角，似乎对眼前的小家伙有了兴趣，“你不知道吗，她是‘双瞳’。”
“……我知道。”他也听Lemma提过好不好，就是没得到如卿姐的解答……
“真的知道？”火尊嗤笑。
“……”
“我族有一种天眷的能力……”火尊向鞠如卿的背影看去，“透骨眼！但不是每个族灵都有这种天承能力，我们也不知道诞生的孩子中哪一个是透骨眼，有时候，必须要他们来告诉我们。五星骨宫内，每隔两百年才有一名天承透骨眼的婴孩诞生，可能是左眼，也可能是右眼。”
符沙扁嘴，“什么是透骨眼？”
“就是眼睛可以穿透任何阻碍直视你的骨骼。”
符沙理解了一下，联想了一下，难以置信地瞪圆眼睛，“你说如卿姐……”
“是。如卿天生就是透骨眼。在她眼里，你现在是一副会说会跳的骷髅。”火尊笑眯眯的，“还有啊，如卿是我族一千六百年来唯一的双瞳透骨眼。”
“……什么意思？”符沙有不太妙的预感。
“我刚才说了，天承的透骨眼，有的是左眼，有的是右眼，但如卿……”吊足了符沙的胃口后，火尊字字铿锵，“是双眼。”
符沙脖子发寒。
“就我知道，她的眼睛平常是封印状态，但因为刚才的对战，我想封印应该解除了。”
咻——符沙闪步退到软椅后面躲猫猫。
“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轻易就能反转八十八骨阵？”火尊因为他的自觉点头，犹自道：“倒序法言是原因之一，另一个重要胜算就是如卿的透骨眼。天承的力量不是给你用来看看了事的，只要她愿意，她可以控制任何骨骼。”
正是这种强大的骨控力让托尔斯无法动弹，他才被迫“乖乖”站在原地等如卿砍。
对战虽然胜了，问题也来了：如卿的双瞳怎样才能再度封印？
以往的封印是如卿的祖母亲手结权、以权域之圆加之上古神咒才得以成功，现在，谁有那么强大的力量能封印透骨眼？再说了，要是让如卿长时间保持透骨眼，她的心情肯定越来越糟，到时头痛的会换成是他们。
“你的脑子里只有这种八卦吗？”前方静默的女子偏头。
众灵立即噤声。
鞠如卿又问：“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我会向六界所有与古骨族结盟的族类发放通缉令。”金尊接下她的问题，“只要发现对骨族，捉拿有赏。”
“所以——”
“完事了。”金尊轻描淡写。经过这一役，对骨族势力已经被摧毁殆尽，想东山再起绝不可能，而他也会清扫余孽，彻底断绝他们反扑的可能。
古骨族不打持久战，因为族灵的生命他们拖不起。
呼——金尊偷偷吐了一口气。杯酒释兵权有那么容易吗？他可是绞尽了脑汁耶。
魅颜浮现一丝笑，“我可以理解为：回去之后就没我的事了？”
“……这要听艾度叔叔的。”金尊将责任推个干净。
符沙左右权衡，硬着脖子吞咽口水，决定还是靠如卿姐近一点。
看嘛，偌大的空间，如卿姐坐在软椅上，就像坐在骨董店的沙发上一样，前面是150度的广角视野，占去整个空间的三分之二，空旷得可以拍蚊子，而后面，刚才还强悍无比的众灵甘愿缩在不足三分之一的空间里，宁愿挤一点也不要被如卿姐盯到。
对此，符沙有了新认知：古骨族已经够强悍了，而让强悍的他们都噤声三尺外的如卿姐……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了，他明白的。
截取历史的一段，将最真实最虚伪的时间、空间原汁原味化为一本书——这是灵界用以封存历史的术。每一个历史段落都能成为一本书，而这些书有一个共通的名字——《断章》。
为了确定对骨族四百年前灭亡的真相，必须找到记录这段历史的《断章》，但这个伟大而又艰巨的任务落在金尊头上。金尊倒没有推拒，他深深明白，虽然这次反转了八十八骨阵，但八十八骨阵是一种以生命为根的守护能量，这种守护是用生命和忠诚换来的，简言之，就是以物易物，这种代价太大了。
回到古骨之城后，鞠如卿没有待太久，也没有等米寿回来，她带了宓戏风雯和符沙回到自己家中。临走前，她盯着金尊说：“风格是风格，性格是性格，你这么有风格，一定也很有性格。非常好！下面的事交给你了。”
符沙后来才明白她的“风格说”是什么意思，他听宓戏风雯和水尊聊天说起——原来族长想见鞠如卿，说是想见，其实是想她回到土星骨宫担任土尊之职；这次与对骨族一战，她不但最迟才到，大战之后居然拍拍屁股就走，一点解释的意思都没有，彻底没将族长放在眼里（放在眼里也是一副骨骼……），族长装模作样发了一通脾气，最后在金尊似责似讽的赞颂中悻悻罢事。
鞠如卿在家中住了几天，晚起早睡，有时候都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没有灵敢来打扰她，就算宓戏风雯和水尊影讯聊天，水尊也只说族长发脾气，却没说族长有下什么命令让她一定回去……大概也是不敢。
符沙就天天翘首盼他的米大人回来。
其实鞠如卿的心情不算糟，毕竟，她解决了一个历史的遗留问题——由她家老父造成的。其他的，无可无不可。
对于双瞳，她曾经有过心理抵触，不过现在也淡了。要说长篇大论的心理感慨她是没有，六界这么大，有什么事看不开呢。
直到某天，她无意下到一楼，听到宓戏风雯和水尊的聊天，负手靠墙凉凉开口：“透骨眼我自己就能封印，你们担心什么？”
有必要大惊小怪得这么摧枯拉朽吗？
宓戏风雯停了停，垂肩叹气。
影讯那边，水尊的背后“刷啦”一下子拥上数道身影。经过沉默、面面相觑两大环节后，众灵齐吼：“你不早说！”
“你们没问！”她不咸不甜微微一笑。
难道是他们的错不成？对付对骨族都没这么焦头烂额过，什么概念嘛……遥远的古骨之城内，众灵无风自凌乱。
“如卿……”宓戏风雯举手打破缄默的壁垒，“你的双瞳已经封印了？”
“是啊。回来的那天我就封印了。”
“那我们还留在这里？”
“等米寿。”
“……”是她的错，是她不够尽职不够细心，这么蠢的问题她都问得出来，看来她离“六界女仆之最”的荣誉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宓戏风雯缩到墙角，也凌乱了。
第二天，米寿回来了，符沙的脸色也难看到极点。因为米寿带回一名小少年，而且就是被Lemma用傀儡术控制过的那个。
“如卿，我想把他带到人界。”归来的王者，脸上有一缕忧愁。
“好啊。”骨董店店主点头，非常之纵容。
符沙双眼含泪咬手帕，又恨又闷。
回到骨董店，一切依旧。虽然没有开店，宠物们却将骨董店照看得很好，窗明几净得让鞠如卿几乎要称赞他们了。
但是，也有不同。
店里多了一只小梼杌，而符沙，将迎来他最大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