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烛龙2
“锵锵！”鞠如卿拿起两块蜡烛对敲，音质清脆如金属相击，倒也悦耳。将脑中线团抽取了几根，仍然没什么头绪。她放弃地将蜡烛一扔，立即有双手将蜡烛捧在手里。
琉眸平移，映入瞳中的是白发蜜肤的美青年，正亮晶晶地注视她，“如卿，等案子破了，你把这两颗蜡烛给我吧。”
“好啊。”
“你答应啦！不许反悔哦！”平虏儿欢快地一跃而起，“耶！有糖吃啦！”
“吃什么糖！”头顶乌云的汤警探卷着浓浓杀气冲进来，“平虏儿，现在几点了，你还不回家？”吼完，脸皮一整，彬彬有礼气质十足地对鞠如卿一笑，“鞠老板，抱歉！他在这里打扰你了。”
翻脸比翻书还快，有此一证。
鞠如卿浅勾妃唇，“汤警探，你可以查查受害者在生前的几天都买过些什么。”
汤从从双眼一亮，“有线索了？”
“八点三十了。”
“……呃？”
符沙堆着笑脸站到他身后，“我们要关店了，汤警探。”
汤从从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扯了平虏儿礼貌告辞。出了骨董店，他揉乱自家宠物的一头白发，语有无奈：“你可不可以少吃点蜡烛？不要一根蜡烛就把你拐了好不好？”
“买不到嘛……”享受他的手在头上揉来揉去的舒适感，平虏儿怨念地轻声咕噜。
“哪家店的蜡烛你会买不到？”他好怀疑。
“三房路那家。”
“明天我去给你买。”
“你买也只能买一颗……”
“你说什么？”
“人家店老板很有性格的，一个客人只卖一颗。”
“哦？”得天独厚的警探嗅觉似乎从这句话里捕捉到一丝异味，联想到鞠如卿刚才的提醒，他调转车头往三房路开去。
“咦，你现在就带我去买蜡烛吗？”平虏儿好高兴。
“……办案。”
凶手！
你就是凶手！
符沙指着趴在绿藤植物边的一只黑毛两岁犬练气势。他敢这么说，源于鞠如卿亲自去三房路买蜡烛，结果是她对蜡烛店老板一见钟情……呸呸呸，如卿姐才不会对人类一见钟情咧。
不过，为什么如卿姐双颊泛红、琉眸如水，回到店里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站在鱼缸前面，发呆。
默默注视收藏架，发呆。
展臂仰坐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居然一瓣一瓣扯蔷薇花的花瓣，嘴里念念有词。不过如卿姐念的只有一个字——“收！”
符沙揉眼睛，不相信她居然玩花占卜……
是花占卜啊……幼稚到他都不玩了……
“那是难得一见的……”米寿微笑着为自家主人端上一杯绿茶。
“珍品。”接过绿茶的同时，鞠如卿展臂揽过俊美的王者，在他唇角印上一吻。
优雅的唇轻轻开启：“人类的案子还要理吗？”
“毕竟是还师交待的，给他们一个完整的结果比较好。”
“那么，口说无凭，捉贼拿赃，要证明蜡烛店老板是凶手，就要捉到他吞噬人类生命的一幕。”优雅的王者垂眸浅笑，长睫似羽飞舞，黑发掩映如帘。
“还要非常巧合地让汤从从看到。”
“汤从从出现的时间可以让平虏儿去把握。”
“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他’进食的过程呈现出来。”骨董店店主绽出一抹璀璨幽昧的魅色笑容，眼角弯弯，唇角弦弦，难得一见的心情愉快。
在三房路地下步行街，远远见到蜡烛店老板，她倒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等到走近，才发现他把自己隐藏得极深，深到近乎完美的地步。
会隐藏自己，表示他不是人类。而他对每一位客人说的是“慢走”，不是“欢迎下次光临”。因为他知道，这些购买了蜡烛的人类，没有下次光临的机会。
那仿佛送客般残留在嘴角的魔性微笑，是面对美味时张露的獠牙。
这么一个狡猾猖狂的“他”，就像吉光片羽，激发了她情绪深处名为“拥有”的波动。
别忘了，她开的是骨董店，兼有收集宠物和收藏骨董两种功能。而她，是收藏家。
收藏家最大的特点就是据为己有。“他”虽然不在她收藏之列，却可以被她收集。收集到“他”之后，怎样去处理“他”就全凭她的喜好了——想到这点她就开心。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时间和一个地点。”梼杌之王在她耳畔轻语。
“就明天吧。我有点……迫不急待。”
“地点，就在汤警探住宅楼层的下一层，左侧那一家，好吗？”
“最好不过。”
深夜，青春洋溢的少女向父母道了晚安，回到自己房间。锁上门，确定父母不在门外偷听后，从背包里掏出一盒蜡烛。
包装上说，这是薰香烛。
这也是今天放学和同学逛街的时候买的。总是听同学说店老板是怎样怎样的大帅哥，她原本不信，但今天亲眼目睹，她不觉也被店老板魔性的微笑迷住了。
要是我的男朋友也像店老板那么帅就好了……少女点燃蜡烛，在心底许了一个愿。
烛光燃起，火焰像飞舞的精灵在烛尖喁喁私语。少女沉浸在悠悠散开的香氛里，关灯，哼着歌躺到床上。
她只闻到香味，却没注意到蜡烛。虽然火焰在烛尖跳跃，那块令牌形状的蜡烛却完全没有融化的迹象，似乎，跳跃的只有火焰精灵，蜡烛本身则是绝对的存在。
火精灵在烛尖起舞，挥动它小小的翅膀，笑着，唱着，吟颂着，等待着……
蜡烛的引绳仿佛导管一般，一点一点将火精灵的光芒吸入。光芒沿着绳子导入蜡烛体内，在烛面的花纹里欢快跃动，就如血液流入四肢百骸，汹涌澎湃，誓无回头。
花纹蓦地一闪，依稀如黑暗中开启的猎魔阵。
纹内的火焰如光丝般溢出，慢慢在黑暗中凝聚，组成一条一米来高的……龙？
以火焰为流云，金色的身躯闪闪发光，虽然只有一米长，小一号的龙头仍然狰狞恐怖，有四足，每足五爪，最特别的是，它有一对翅膀。
一条有翅膀的——烛龙。
火焰凝成的眼珠盯着床上熟睡的少女，龙嘴慢慢张开……
“点燃芬芳的蜡烛，在烛火的照耀下温暖入睡，以生命呼唤宇宙尽头的龙，代价——是美梦，结局——是尚飨。”
悄然出现在门后的骨董店店主轻吟书中记载的诗文，注视火焰形成的烛龙。
烛龙受惊，飞身扑向少女，却被米寿隔空拦下。它转向窗口飞去，却发现自己怎样也飞不出这个房间。
鞠如卿拈起蜡烛，大拇指在闪着炎纹的烛面上一按，烛龙霎时身体扭曲，像被抽了筋一样，抽搐，翻滚，挣扎，痛苦万分。
“这不是本体。”魅颜绽着比火焰还诱惑的笑，“快点过来，让我瞧瞧你的本形。”
她真的很迫不及待啊……
苦苦挣扎的烛龙被锁定在权域之圆内，怎样也挣脱不了。鞠如卿手中的令牌蜡烛突然发出灿烂金光，自己飞到烛龙身上，融化，消失。
权域之圆解开，由火焰和光丝凝聚而成的龙体慢慢现出人类形态，拉长，变形，最后，拥有魔性微笑的蜡烛店老板出现在灰色琉眸里。
“我就说谁敢打扰我吃饭！”人形的烛龙皱紧双眉，抬起胳膊看了一眼。这一看，脸更青了。因为他小臂上有一片指纹大小的乌青。真痛！他张口就喷火，“你是何方神圣？报上名来！”
“……你来人界多久了？”说话好古代啊。
“废话，我一年前才睡醒，睡醒了当然肚子饿，肚子饿当然要吃东西，你没事打扰我吃饭干吗？我是谁，旷古烛龙耶！以前人类都争着吵着献命给我吃。还有啊，我和你井水不犯河水，说起来，你到底是谁啊？难道你是这个城市的管理者？喂，我吃几个人而已，你有必要跟我这么计较吗？人类那么多，怎么吃都吃不完的，我又没和你抢！”他噼里啪啦一串吼出来，很有义愤填膺的味道。
“醒来没多久啊……”鞠如卿笑起来，“那像这样每晚吃一两条生命岂不是很累？”
“是有点……”烛龙居然点头，抱怨道：“有些人类买了蜡烛以后根本不点，害我还要去收回来，白跑路又吃不到。”
“那你想不想优雅地进食？”骨董店店主抛出香甜的诱饵。
“优雅地进食？”烛龙思考她话里的意思。
“那些令牌蜡烛应该是你的鳞片吧？”骨董店店主猜测着，“与其将自己的鳞片兜售给人类换取只够塞牙缝的食物，倒不如……”
“不如怎样？”烛龙踏前一步，不知自己已落入陷阱。
“找个饲主，让他养你不是更好。”骨董店店主开始收网。
“找饲主？”烛龙不太明白，“怎么找？找到以后他可以让我吃得饱饱的？”
“当然，喂饱宠物是饲主的责任。但首先，你需要有一份证明，证明你是值得饲主宠养的宠物。”骨董店店主坏心眼地偷笑。原想着这只烛龙至少脾气凶暴难以驯养，没料到居然这么好骗，难道说他睡太久，睡到脑子长草了？
……脑子长草会不会影响售价？
“听你说得好像不错。”烛龙撇撇嘴，“我到哪里找证明找饲主啊？”
“在我这里。”
“……哦，原来说了半天你是想收服我！”烛龙抬高下巴，一派“你的阴谋怎么可能瞒过我”的洋洋自得。
“……”
“没话说了吧！”
……果然是脑子长草的。骨董店店主心酸叹气，“我要收服你，会在这里和你讲道理吗？”
一记阴暗的眸光射过去，见他仍然怔呆呆的样子，心更酸了。
“那……那你想怎样？”烛龙被她阴暗的眼神吓到，寒凉从脑后沿着脊椎飞快蔓延，直到尾骨。
“签下这份结约书。”米寿将一张薄薄的纸推向烛龙。洁白的纸张如同在失重状态下，漂浮着来到烛龙手边。
“什么？”他拿起来。
“这份结约书会保证你在骨董店里衣食无忧，同样，你也不得违背店主的命令。在可以容忍的范围内，店主默认你在人界的一切行为。”俊美的王者清晰解释着结约书上的条款，表情是一丝不苟的冷峻。
“这是……”烛龙理解了一下，突然跳起来，“卖身契？”
“……”
烛龙一把揉了纸书，扔开，“你们想骗我签卖身契然后为你们做牛做马？哼，休想！”
“……米寿，打到他签名为止。”
“是，如卿。”
以权域为界，梼杌之王将一年前才睡醒又没吃饱的珍品烛龙打得满头包，实力消耗上，才用了0。0001……还不到。
鼻青脸肿之后，烛龙抱头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我签！我签就是！”
早点签不就不用得到这顿皮肉之痛……骨董店店主无奈摇头，脑子长草是没得治的。
以火混血，在结约书烙下自己的印章——展翅曲身的飞龙一只——烛龙含着眼泪站起来，“这样行了吧？”
掌心一转，薄薄的结约书转眼消失。鞠如卿微笑，“欢迎加入我骨董店。”
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烛龙含含糊糊问：“那个……你到底是谁啊？”
签了结约书居然不知道店主是谁，真是够悲哀……米寿低头捂眼，为骨董店又多了一只笨宠物悼哀。
店里的宠物大爷已经夠多了，再来一只脑子长草的烛龙……不是他要担心，骨董店真的会越来越吵。
“鄙姓鞠，鞠如卿。”骨董店店主显然一点也不担心米寿担心的事，拊掌一笑，“现在，你给我好好演一场戏。”
“什么戏……”烛龙战战兢兢，汗不敢出。
就是——
“砰！”卧室的门被撞开，汤从从和一帮警员端着枪冲进来，“不许动！放开人质！”
半梦亲醒的少女睁开眼，朦胧之中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床边，随后是一声尖厉的嚎叫，站在床边的人全身着火……少女吓醒了，却真的看见一道火影从窗口跳出去，卧室里，还有警员和穿着睡衣的父母。
怎么回事？
第二天的《FT报》头条——
连环窒息杀人案已被雍芜市警局破获，凶手是一名蜡烛店老板，他借售卖蜡烛之机观察锁定被害者，在深夜跟踪被害者到家，将被害者的作息时间摸个清楚，以便于自己作案。
在雍芜市北区分局第五队警探的精密侦探下，凶手在作案现场意图杀害一名少女时被警方逮捕，但凶手拒捕自燃，并从27楼跳下。凶手不仅凶残成性，对自己也异常残酷，经法医鉴定，凶手在自己身上事先涂满了易燃的磷粉，并绑有炸药，自燃之后，凶手跳楼，在空中引爆炸弹，现场楼下只剩下烧成炭块的灰烬。
凶手已死，市民终于可以放下心头大石。我们相信，雍芜市在英勇警员舍己忘我的守护之下，必能迎来和平、幸福的明天！
“最后一句可以不用念。”骨董店店主浅尝一口醉香的绿茶，抬指在符沙的额心轻轻一弹。
“哦！”符沙吐吐舌头，收好报纸想了想，悄悄问：“如卿姐，那位新来的烛龙先生……”
“该给他吃什么就给他吃什么。”
“明白了。”符沙笑起来。也就是说，他做什么他就要吃什么，如果想打野味，那就必须在雍芜市范围以外。
“可以让勾芒教他一些规律。”
“没问题。”符小美男拍着小胸膛保证。
“这么安静，楼上那些大爷宠物相处得应该不错……”骨董店店主的感慨还没完，楼上非常应时应景地传来地动山摇摧人泪下的巨响。
没一会儿，烛龙跑下来，“我要换房间！”
勾芒也跑下来，“我不要他住我旁边！”
“嗯？”符沙按按拳头跳上二楼，一边往里走一边问：“有什么问题吗，你们对我安排的房间？”
两只大爷宠物立即跟上述苦，叽里呱啦，叽里呱啦……
“如卿，今天的下午茶是栗子味黑森林。”俊美的王者将甜点端到主人身边。
取过银叉尝了一口，满足的叹息如风飘逸：“还是你做的最好吃……”
“我的荣耀！”俊容笑如春风化物，令人心醉、情醉，“我已经回电话给还师了。”
“他没话说了吧。”
“嗯。他没有。不过……你答应平虏儿案子结束后给他两块蜡烛……”
“……在烛龙尾巴上敲两块鳞下来应该没关系吧。”
“没关系。”梼杌之王微笑着弯了腰，在她耳畔低道：“我去办。”
骨董店店主偏了偏头，粉舌轻吐，露出只有自家王者才有幸得见的俏皮笑容。
她宠着米寿，米寿又何尝不是宠着她呢！
宠你，爱你，离不开你……
我的……梼杌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