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后记之极乐天婴3
汤从从盯着鞠如卿的笑,脸皮抽筋:他很高兴平虏儿选择了自己,可他又怕自己表现得太愉快会惹恼眼前这位鞠老板。
勾芒在他们后面舔嘴角:发火吧发火吧,这样他就可以美餐一顿。
各怀鬼胎,骨董店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笑意微歇,鞠如卿掩嘴打个哈欠,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冲汤从从摇了摇手,“符沙,送客。”
目送汤从从扯着平虏儿逃跑似的从店里奔出去,她微一偏头,听他的汽车声在店外慢慢变小,唇角一撇,失笑。
酒骨人,基本上她已经不收集了。因为人界没有纯血的酒骨人,而血缘过于稀薄的酒骨人没有收藏价值。不过,他们的宠物对这种血缘却有着深入骨髓的顽强追随力,就像鲨鱼对稀释到百万分之一的血液有着强烈的嗅觉捕捉一样。
绝对命中。
离开鞠骨董宠物店后,汤从从决定实施他的宠物饲养理想。
第一:给宠物洗澡。
但是他的宠物有手有脚,身体和他一样,不用他亲手吧?
第二:喂宠物吃饭。
但是据他观察,他的宠物吃饭的动作有时候比他还优雅。他伸个勺子过去根本是多此一举。
第三:抱宠物睡觉。
但是他的宠物人形时光溜溜,原形时又是翅膀又是马蹄,哦,还有手,他怎么抱?难度太高了。
第四:溜宠物上街。
但是,溜……算了,难度更高,直接放弃。
对着一罐啤酒郁闷了一小时二十八分,他挫败地承认以上四点完全没有可能。不过,既然是非常规非逻辑宠物,他是山人自有妙计。
下定决心,雷厉风行。一口灌下啤酒,他走到看电视的平虏儿身后,注视那颗非常规非逻辑的白发后脑勺,清清嗓……
“报——报——报——”单调怪异的手机声响起。
是警署伙伴的铃声。汤从从瞟瞟挂钟,八点多了,谁这么晚打电话给他?摸起电话,竟然是神无累。他挂上耳机,“累?什么事?”
电话中的语气颇为严肃:“汤探,中心大道57号,23楼,你最好过来一下。”
“出案子了?”汤从从听他口气就知道,“现在不是该夜班警探处理吗?”虽然这么说,他仍然快速穿好外套,换鞋。
“本来应该的。”神无累在电话那头静了静,叹气,“但陈司说最好让你过来。”
汤从从皱眉,“除非你那边的案子和楼台一的案子有关。”他今天把四位嫌疑人的作案动机都查了一遍,事实是:当你怀疑的时候,什么都可疑。但时间证据不足,楼台一的学生范原秀、编辑缤纷、老友文盎和他的儿子楼笛风全部被他排除。现在,他要另找凶手。
“可能吧。”神无累收线。
可能……他思绪一闪,拉开门正要出去,不知为何回头看了一眼,不意外看到平虏儿正望着他。迟疑了五秒,他试问:“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好啊!”应该在沙发上的极乐天婴立即出现在他一尺范围内。电视都自觉关了。
瞬间挪移?他一时想起小说上的形容。抿嘴摇头,他伸手关门,因为他的宠物已经在电梯里冲他勾手了。
路上,他想到一个问题,不由叮嘱自己的宠物:“你别乱吃东西。”
“好。”
来到现场,是写字楼里的一家贸易公司,死者是53岁的公司总经理林文唐。他进去的时候,现场取证已经完成,尸体也被运走了,警务人员正在做现场收尾工作,神无累斜斜靠墙站着,正在听电话。远远看见他,神无累勾勾手,待他走近后收了线,眉头拧起,“尸检初断是窒息死亡。你知道他们在他肺里发现什么?”
“什么?”汤从从四下梭巡,还分了些心神在平虏儿身上。
“氢气。”
就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打电话给我——汤从从眯起眼,“连环凶杀案?”
神无累耸肩,“你可以把它们归为‘气体连环凶杀案’。”
“你确定两件案子有联系?”
“这是我看到的一个月内两人死于气体的案件。”
“连环凶杀案总有最初的原因。”汤从从盯着不远处好奇张望的平虏儿。
“也是共同原因。”神无累的视线也因他的注视吸引去,眉尾一挑,“新人?”
“不是。”汤从从直觉地回答,停了停又道:“造成连环凶案一定是预谋杀人,原因有三类:一是团体对个体造成的伤害,一段时间后,受害者开始报仇;二是主谋除掉参预某件事的同伙,以便保守自己灿烂的秘密,俗称灭口;三是……”
“嗜杀成性、心理病态的人。”神无累接下他的话。
汤从从歪头,“要预防下一起可能发生的案件?”
“这就要看汤探你是不是能尽快找到凶手的蛛丝马迹。”神无累拍拍他的胸,隔着距离上下打量平虏儿,突然努嘴吹个响亮的口哨,暧昧不明地勾了他一眼,“我的工作完成了,下面交给你。”
两人正要拍手再见,汤从从突然见楼道安全门后闪过什么,当即追了过去。拔枪撞开门,空无一人,沿着扶手向下看,垂直幽深的扶手中空道,隐隐有急促的脚步声。他立即追下去。
从23楼跑到……不知第几层,下面的脚步声消失了。他又冲下两层,见右侧安全门轻轻摇晃,显然被人打开过,当下调转方向。小心翼翼推门走进去,确定没有伏击后,他放眼扫视:六楼,是商场,名店云集,人来人往,是隐藏的最佳场所。他慢慢走到中心露台,扶着栏杆向下望,没发现急匆匆的可疑身影。
手臂忽地被人一拉,“汤,你看下面!”
平虏儿?他惊讶他的速度,只一刹,便集中精神循着他的手指看下去。临近大门出口的地方,有人进有人出,没什么可疑。他询问地看了自家宠物一眼。
“蓝色衣服那个。”平虏儿不太满意他的不相信,“他额头上有汗……咦?”明明扯在手里的衣袖不见了,转头,只见他的主人从行人电梯上直冲一层,还撞到不少人。
急速运动之后才会出汗,满场人群,也只有那一个人有汗。他的主人速度还算快,不过……平虏儿抿抿嘴,快步尾随。
写字楼外是广场,汤从从盯紧那名蓝衣人,却被来来往往的行人阻了速度。等他穿过广场,那人早已拐进街区小道,根本追不到。
汤从从靠着墙喘气,懊恼眼前的线索又飞了。轻喘之际,平虏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主人?”他双眼一亮,展臂勾住他的脖子带到胸口,急问:“你跑得快对不对?”他家的天使马……他是说极乐天婴,有蹄子有翅膀,速度应该不差吧。
平虏儿不太理解他所谓的“快”是什么概念,他轻伏在他怀里,眨眨眼,谦虚地说:“我也不知道,要看和什么比速度。”
汤从从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宠他宠他要宠他……默默催眠自己,他放低音量:“刚才那人你看清了?帮我把他追回来。”
平虏儿歪歪头,不太理解他所谓的“追”是什么意思,是抓活的回来还是抓死的回来?
汤警探以为他的表情是不情愿,急中生智:“你把他追回来,我买蜡烛给你吃。你要是不追,以后都没有蜡烛吃。”
明明想哄的,但后一句怎么听都像是恐吓。
平虏儿仿佛没听出他的威胁之意,双眼晶亮,猛点头,“是不是只要把他提回来就可以了?”
提?大概意思差不多吧。汤从从点了点头,下一秒,他差点忍不住把枪指到自己宠物的太阳穴上。
牙骨发痒,他低吼:“平虏儿,我让你追疑犯,你脱什么衣服?”
“方便追啊。”平虏儿委委屈屈瞥了他一眼,空气微响,翅翼一瞬间舒展开。
看,如果不脱衣服,翅膀会把布料撑破的——他的眼神如此说着,身影陡然拔高,消失在夜空中。
汤从从靠着墙发怔。他其实有心理准备的……呃……不管怎么说,他的宠物还是非常规了一点,就一点。
就这么怔怔瞪着前方,大概四五分钟之后——他感觉,平虏儿回来了。一阵劲风冲地,沉重的肉质物体落到他脚边。然后,他的宠物笑得一脸灿烂,收翅膀,不慌不忙地穿衣服。
还真是被提回来的。
他见那人伏在地上一动不动,蹲下身检查,不料那人突然一脚踢向他,尽管他敏捷躲开,鼻梁仍被那人的鞋尖扫到,阵阵烫痛。手指一拭,果然见血。
他直接掏出枪,“雍鞠北区第五分局警探!靠墙!把手举过头顶!”顺带的,他也看清蓝衣人的外貌: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长相斯文,身形瘦高,穿一套蓝色运动衫。
青年惊讶地瞪大眼,“你……你是警察?”虽然这么问,青年倒也听话地慢慢举手靠墙。
“你以为我是谁?”他忍着鼻尖的烫痛低喝。
“我以为……”青年乖乖让他检查没有武器后才说:“我以为是抢匪……啊,刚才抓我的是不是你们的特攻队?飞檐走壁,从天而降。”
他闪神一秒,正要审问青年,肩上袭来一阵强大的力道,他被猛力推开。趔趄站稳后,他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慌忙看去,他双眼暴睁。
他家的天使马……他是说极乐天婴,发狂似的将那名青年一拳打倒在地,捶着拳头踢飞青年,再单手扣住青年的脖子将他慢慢往上举。
“平虏儿!”他低吼。
白发的极乐天婴横横瞟了他一眼,异亮的眼神与刚才的笑眯眯完全不同。似乎,那人在他手上只不过是一个玩物。
野性难驯?
他端平枪对准他,“平虏儿,把人放下!”
平虏儿甩手将青年抛向墙角,又转着手腕走过去,理都不理他。
“平虏儿——”他深吸一口气,蓦然大吼:“你给我站好!”真是吞了天胆,连他这个主人的话都不听,他还想听谁的话?
饱含怒气的吼斥似乎起了作用,平虏儿停下步子,身体僵硬了一下,慢慢转身直视他,眼底隐隐燃烧着两簇火焰。
他突然向他的枪口冲来。
食指一扣,既可射击。
汤从从手动了,却是慌忙抬高双手,将枪口对天。下一秒,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撞击般,平虏儿冲进他怀里,脸死死埋进他的胸口,双肩起伏,剧烈呼吸。他不敢动,默数60下之后,他放轻声音:“你……怎么了?”
怀中的宠物伸出一根手指头向上指了指。
他看天,不明所以。徐徐放下手,他猜问:“天上有什么?”
“……”模糊不清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来。
“什么?”他支起耳朵。
“血……”平虏儿的呼吸渐渐平静,但仍不抬头。
他摸摸鼻子,再猜:“你是说……因为血,你才会神志失常?”突然想哭,他到底养了一只什么宠物啊?
怀里的宠物缩了缩头,表示肯定。
他还想再问,但刚才的喧闹已经引来民众注意,加上被平虏儿攻击的青年不知伤势怎么样,还是先送回警署比较保险。
经过验伤、口供、写报告一系列程序后,汤从从再度将自己丢进资料堆。
被他家宠物打伤的青年叫高皓,25岁,是一家电子公司的业务员,他跑楼梯是为了作登山训练,现场也没有与他相对应的痕迹,从表面证据看与林文唐的案子没有关系。真是糗大。录口供时,他特别叮嘱警务人员告诉高皓:你有权起诉误伤你的警官。
伤人的毕竟是他的宠物,责任他来负。意外的是,高皓居然说:“你们的特攻队太暴力了。”倒也没有起诉。他无视同伴不解的目光,扮失聪。偏偏这句抱怨被神无累听到,那家伙嬉眉笑眼挤到他身边嘲讽:“你什么时候进了特攻队?”
为了防止类似的非常规事件发生,他勒令平虏儿在家反省。为此,他第二天特别去了一趟宠物店,当时鞠老板正好送走一位客人。听了他的描述后,鞠老板轻描淡写地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很多宠物都会受到某种气味的刺激。平虏儿这种一闻到血味就性格大变的情况,简称性格爆炸。”
他沉默。
等符沙送上一盘点心后,鞠老板续道:“人类的科学解释就是:嗅觉感知与行为理论的统一与矛盾。”
……他努力理解。
鞠老板似乎见他理解得太困难,又好心补充:“复杂一点解释就是:人类血液中的二价铁原子通过空气进入他的身体,经由呼吸进入他的大脑,刺激他的神经电流急速震颤,噬血发狂。”
他怀疑鞠老板是不是在故意兜圈玩他。不过最后一句让他放心了。
鞠老板说:“平虏儿的情况是可以控制的,只要他愿意。不过,这完全取决你怎么宠他。”
即是说,他要训练自己的宠物改掉一种坏习惯?
就此理解的汤从从回到家,苦口婆心地告诉平虏儿伤害别人是不对的,情绪控制是非常重要的,结果他的宠物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他吹得舌头都麻了,他却一点知错的反应也没有。
一边是上司急催的案子,一边是不听话的宠物,他心力交瘁,脑爆,拧起平虏儿扔出大门,让他深刻反省知道错在哪里了才能进来。
入夜九点。
“砰”一声巨响,28楼的某扇大门被主人火爆地关上。
站在门外不足10秒,平虏儿还没开始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门“呼”的一声又被拉开了,他的主人臭着一张脸瞪他。
“我错了。”他趁机开口。虽然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汤从从果然问他:“哪在里错?”
“……我……应该节制?”
他的主人脸更黑了。
砰——门又在他鼻尖2厘米前重重关上。他在心里默默数数,从1到100,又从99到0,再从1到200,从199到0……
真的不理他了……抬头看看四周,很晚了,都没什么人,难道他要在外面睡一晚?
睡哪里都可以,反正他不认床。风有点凉,吹起来很舒服,不如就到楼顶天台勉强一下……伸个V字形懒腰,他正打算移步电梯,门“呼啦”一声又被拉开。
唉,总是这么反反复复,他的主人能不能果断一点?
强忍笑意转回身,他努力一副惭愧知错的表情,听他那气得发晕的主人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进来!”
他乖乖进屋,不到一分钟,后悔。如果知道进去的结果是被主人定在沙发上训两小时的话,他宁愿睡天台。
等汤从从训完,他突然扑进他怀里,“汤,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不要趴在我身上。”他把他的蹄子从肩头拍下去。
他受伤地控诉:“我不是你的宠物吗?”
“是,但是……”
“你不是应该宠我吗?”
“是,但是……”
“那就行了。”平虏儿又趴了上来,肩背突然一震,翅翼伸展出来。汤从从心头大叫“不好”,果然,下一秒,他的宠物用翅尖将他掀到沙发上,美滋滋地趴上去,完全将他当沙发靠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