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色交易
录影中场休息的空闲，纪筱跑去上厕所，季晓在走廊等她。
汐离提着裙子，如公主一般走来。
季晓打她出现，就没好脸色。
“怎么？对提携过你的恩人这么冷淡啊。”汐离声音轻柔如丝，刻意的有丝妖气。
季晓转过脸，冷漠如冰。
汐离不以为意地低声轻笑，“你的搭档资质不错。”
季晓猛然看向她，凝聚冰花的瞳眸绽射凌厉光芒，“少打她主意！”
“哦呵呵呵……”汐离掩唇娇笑，“L&M的音乐总监最近想换换口味，要的正是她那样的女孩……这不仅仅是价钱的问题。L&M这个名字代表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
L&M……跨国集团“风靡”的子公司。
“风靡”是五年前崛起的娱乐公司，旗下产业渗透演艺圈各层，经过五年发展，其分支机构遍布世界，与同为娱乐集团的“SLV”、国际老牌经纪公司GD并称娱乐业三巨头。它的子公司，在国内影响力非凡，去年制作的文艺电影击败斥巨资拍摄的奇幻电影，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大奖。
L&M的音乐总监……季晓沉默。她当然明白那代表什么。
“有L&M护航，还怕斗不过江绪那小子？”汐离吃吃地笑。
季晓眼中寒光一凛，“你偷听我们说话！”
“你和江绪的恩怨又不是什么新闻。”汐离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哼。”季晓转身走人。
“喂，季晓，你真的不考虑？”汐离唤住她，娇憨可人的面庞阴沉得吓人。
“你找的人又不是我。”
“你可以替她作决定嘛。”
季晓回身，目光冰冷。
“这种事在演艺圈很普通啊，踏进这个圈子的人就该有所觉悟……”汐离轻轻一笑，“哪个出来混的不想往上爬呢？这个绝好机会，可不是什么人都有运气碰上的。”
透明的红唇扯出一抹讽笑，“我不是你。汐离，我不做昧良心的事。”
“那不是很好？这世上有什么人是真正纯洁、一尘不染的呢？被称作天使的你，不也堕落了吗？”汐离慢悠悠地说着，周身的寒气并不比季晓弱，“处于底层的人空有一身傲骨，又有什么用呢？你应该最清楚的，一无所有的你，如果不能爬上星光舞台的顶端，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冰冷的瞳，渐渐失去光泽，步入永夜。
“何况，只是利用一个小女生。”汐离看向卫生间的方向，轻笑，“胜利自己独享，痛苦由别人来背，多么令人陶醉的一件事啊。”
季晓皱起眉，黯淡的瞳中掠过一道惊人光芒。脑中，浮现纪筱纯真温暖的笑容……
毁掉吧。
那样的纯真，简直多余！
已经决定彻底利用她了，不是吗？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夜幕下的MX酒店宛若一座水晶城堡。成串的桔色小灯如帘幕一般挂在酒店四面。这是MX城最豪华的酒店，十层以上全是豪华套间，可以说，MX酒店是专为接待高级贵宾而建。
纪筱从没来过这么高级的地方。地面晶亮亮的，要小心走路才不会被滑倒。华丽的水晶吊灯，透明的玻璃塔，室内蜿蜒循环的清泉，还有花园……好像一座宫殿。
晶亮如玻璃的电梯门缓缓打开，季晓率先走进去。纪筱像个土老冒儿似的跟进去。电梯门关闭，季晓按下二十九层。
纪筱像个好奇宝宝，一刻不闲地打量电梯里面。季晓目视前方，电梯门像镜子一样反射出纪筱天真的表情。
如果她知道，她正带她去见什么人，还会笑得如此开心吗？
L&M的音乐总监，年逾五十的男人，汐离的老主顾，纪筱今晚的“客人”……
季晓目光低转，拒绝去看那张天真无知的脸。
这是一笔合理公道的交易。今晚的见面就好比一场签约仪式，只要有付出，便会有回报。
三年前，在她走投无路之时，汐离带她走了相同的路。在那场交易中，她成功得到机会，却也得到永生的梦魇。不管怎样哭，怎样逃，怎样绝望，都没有人来救她……她拥有的，只是一扇触犯禁忌换来的希望之门。
她努力向上爬，甩掉清纯转型走性感路线。所有人都认为那是新的突破，却不知那根本是她因为不配再拥有纯洁。转型成功挽回人气，她重新看到希望，那时，她觉得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本以为，噩梦就此结束，却因江绪一席话，再度被打回原形。
江绪不会知道，他的话毁灭了什么。她恨他，恨之入骨。每每他出现，讽刺她、打击她，摆出傲慢的姿态歧视她，她恨不得拿出刀子捅进他的胸口！只有看到那里溢出鲜血，才能平息她的恨……
叮……
电梯清脆的响声将季晓从思绪中拉回。
纪筱跳出电梯，走廊安静得令人不由放轻呼吸。她向前走了一步，忽然回过头。季晓仍站在电梯里面，冰雪般的眼睛失去焦距，有一丝空洞。
我不是你。汐离，我不做昧良心的事……
她在犯罪。
与汐离做相同的事……利用纪筱的信任获取利益……
踩着别人得来的荣耀……
季晓抬眸，望着露出担心之色的少女。
这世上有什么人是真正纯洁、一尘不染的呢？……一无所有的你，如果不能爬上星光舞台的顶端，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赌上一切的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到？
她没有心，更没有善良。
这世上，连亲情都可以背叛，难道她还会相信什么友谊？既然她愿意将全部献给她，她有什么理由不去利用？
寒光在眸中聚集，季晓扶住关闭的电梯门，冷然走出。
妩媚的笑，异常柔美。
纪筱见她露出如常的笑容，粲然一笑，挽起她的手臂。
厚厚的红色地毯，将脚步声吸收。
季晓取出汐离交给她的房卡，打开其中一间房间。
“咦？”高级酒店都是在独立房间用餐吗？纪筱看着季晓走进去，连忙跟过去。
季晓打开灯，走到酒柜那里。
“好大的房间……”纪筱东张西望。这间屋子五脏俱全，只一间客厅就比她住的地方大。
季晓端着一杯琥珀色的酒给她。
“这是什么酒？”好漂亮的颜色。纪筱接过，发现季晓只倒了一杯给她。
季晓的目光落在晶莹的高脚杯，轻轻的，似乎发出一声叹息，“我出去一下，在这里等我。”
“嗯？”不待纪筱反应，季晓一阵风地飘走。
看着门口，纪筱心中闪过一丝困惑。季晓看起来有心事，不太对劲……发生什么事，不方便对她开口，所以才会约她到这里……
纪筱看着手中的酒。是很难启齿的事吗？不过，她们是好朋友呀，什么事都可以找她商量的。
嗯嗯，等季晓回来，一定要这样告诉她！纪筱悠悠一笑，端起杯子，小心地舔了一下，“哇，好辣！”
季晓冲出电梯，穿过富丽堂皇的大堂，穿过幽雅宁静的花园，穿过蜿蜒流淌的清泉，穿过透明的玻璃塔……
在门口，季晓撞上一个人，她没有看清那人的脸，只是继续向前奔跑。冲出灯火通明的酒店，跳下大理石阶，消失在夜色中。
“您没事吧？”门童跑过来，恭敬地鞠躬行礼。
“嗯。”那人回味似的望着被撞到臂弯，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层薄薄的寒雾。
大堂内，经理急匆匆地跑出来，抹抹额前的汗，同样弯下腰行礼，“对不起，不知您大驾光临……是我失职！”
“大惊小怪。”那人似笑非笑，笑中似有一丝轻嘲，却意外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
经理微笑，深知他不拘小节的脾气，也不再拘谨，“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您刚下飞机，先上楼休息片刻，晚餐随后会送到您房间。”
那人轻颔首，望着浓浓夜色中某一点，“你知道……”话语，蓦然消失。
经理没有听清，疑惑地看着他。
那人浅抿着唇，若有所思，晶莹剔透恍若琉璃的眸中流转淡淡光华。
“算了。”
季晓去了好久。
纪筱有些担心，这个地方那么大，季晓会不会迷路？真是的，季晓又不是她，才不会那么笨。
纪筱踱到窗边，看着下方美丽的街景，露出幸福的微笑。
真的，成为了朋友呢。一个月前的事，到现在仍觉得不可思议。一起唱歌，一起上通告，从只能坐在电视前的观众，变成她身边的伙伴。虽然常常被训，可还是很开心。
这样的日子，要是能够一直延续下去……
门口传来响声。
纪筱以为季晓回来了，高兴地转过身。
笑容，霎时冻结。
一个陌生男人走进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尽是可耻的笑。
发丝飞扬。
周围的景物急速倒退。
肺快要炸裂！
季晓好似被不知名的野兽追赶，拼命狂奔。
她感到眼角有些湿润，却不是泪。
天空，无故飘起雨星。
天真单纯的笑颜……
温柔善良的笑颜……全然的信任……
纪筱的脸庞萦绕脑海，转瞬被击碎！记忆片片零落，被黑暗吞噬。那抹微笑似乎变为哭泣……
季晓胃部一阵翻搅，扶着路边的大树，一阵干呕。
窒息，呕吐，几乎夺走她最后的力量。
好恶心……
这样的自己好恶心……
稀落的雨点，轻轻柔柔，静静地在地面留下宛如花朵的湿痕。
季晓大口大口喘气，极度缺氧的大脑一度昏眩。
她们出生在同一天，相同的名字，相似的经历……可为什么，她仍然天真如一张白纸？失去双亲的她，同她经历一样的孤独，一样的艰辛，可她为何还能笑得如此开心？
当她见到人性最恶心的一面，失去对人的信任，失去感情，坠入地狱永远失去光明时，为什么她还能拥有阳光般温暖的笑容？
季晓的眼中划过一道深深的恨意。
她凭什么这样快乐？她应该体会像她一样的痛苦，在泥沼挣扎无法逃脱，终生活在地狱！抹杀快乐，抹杀笑容，与无尽的冰冷为伴！
可是……
每每看到纪筱的笑容，她的心像被针扎一样。嫉妒她的快乐，憎恨她的快乐！
却，也羡慕着！
为她庆幸……
幸好，她没有如她一般堕落……
当纪筱柔柔对她笑时，她仿佛重新看到光明，甚至以为自己也有被救赎的可能。
可今天，却是她亲手将她送至火坑！
季晓茫然地看着被雨滴打湿的地面，那一滴滴雨，好像泪水落在心底……纪筱的泪。
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见到“客人”……
这个时候，她大概已经躺在了床上……
这个时候……
她大概恨死她了……
再也不会对她笑了……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那些她极力遗忘的黑色记忆，一幕幕回放……
那个变态不顾她的哀求，将她绑在浴室，抽打她，虐待她，一遍一遍折磨她的身体……无论她如何哭喊，都人没有救她……
现在，纪筱是否也如她一般，天真地以为眼泪可以换来一丝怜悯？
季晓猛地一震。
想到纪筱哭泣的脸庞，她竟然疼痛得无法呼吸！
那般纯真的笑颜，真的忍心毁掉吗？
我们……成为朋友吧……成为，最好、最好的朋友！
不可取代的朋友！
季晓握紧拳，指甲掐入掌心，丝丝疼痛唤醒她最后一点良知。
沉痛的眼眸渐渐清明，绽放冰花般晶莹光芒。
她不是汐离，她没有堕落到腐败！
为了成功，她愿意付出一切代价……但绝不牺牲无辜的人！
季晓转身，坚定的神采，洁傲如雪。
乒……
哗啦……
高雅整洁的房间，一地狼藉。屋内所有能够搬动的东西，都被纪筱当成武器丢向那个意外闯入的人。
纪筱搬起墙根那只超大花瓶朝男人砸去。
咣当一声，碎成两半。
花瓶的水浸湿的地毯，暗红的血色，使气氛更加诡异。
男人笑呵呵的，跨过花瓶碎片，慢慢接近她，似乎在享受猎取猎物的过程。
“不要过来……”纪筱瑟瑟发抖，却强自镇定瞪着他。
她不知道他是如何闯进来的，她不认识他，但她看得出他不怀好意。这个人堵住门口，不让她逃出去，可他并不知道她还有同伴！对，只要再坚持一会儿，等季晓回来……一定会救她！
“不要浪费时间了。”男人开口说话，显然已无耐心，“戏演得差不多就行，太过……反而让人倒胃口。”
他说什么？“你……一定走错房间了！”
男人不耐地皱起眉。
纪筱防备地向后退，寻找可以防身的东西。不管怎么样，她都要保护自己，直到季晓回来！
男人突然朝她扑过来，纪筱吓了一跳，原本强装的镇定，在大惊之间崩溃瓦解，她像受惊的兔子到处乱窜，刚好中了男人下怀。
纪筱被逼入死角。
身边，除了柔软的窗帘，什么也没有。
男人咧嘴笑，伸出黑黑的爪子。
如果，现在她是季晓，会怎么做？纪筱惊恐地望着逐渐扭曲的面孔，仅余的一丝理智强迫她冷静下来。
必须救自己！
如果是季晓，一定有办法脱离困境！
在那只黑手即将触到她脸颊的一刻，一抹惊心的光芒在纪筱眼中绽开。她深吸一口气，蹲下，然后……
用力撞向男人腹部。
男人不备，被她撞了一个踉跄。纪筱四肢着地，爬出死角，抓起地面破损的花瓶。
不规则的边缘，割破了她的手，湿热的血霎时流至手腕。可是纪筱没有片刻停顿，高举起半截花瓶砸向男人的后脑。
哗啦……
花瓶粉碎。
男人颤巍巍转过身，眼球血红，如恶鬼一般紧瞪着她。
没有成功……纪筱吓得魂飞魄散，瘫坐在地上，再也没有反抗的力气。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他的样子很生气，一定会吃了她……
快逃啊，她有机会逃到门口的！
可是，身体不听使唤。
纪筱身体僵硬，就像被冷冻住，只能不受控制地发抖。季晓会来救她的，一定会来的……
可是，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有回来……
当季晓推开房门，一下子呆住了。
地上，墙上，到处都是毁坏的痕迹，所有能够移动的物体，都零落地躺在地上。满地的碎片，满地的水迹……
纪筱在哪？
季晓回神，视线在屋中巡视。
没有人！
季晓脑中“嗡”地炸开，惊惧地望向卧室的方向。
不……
她撞到墙壁，如一缕幽魂在半空漂浮。她，回来得太迟吗？纪筱……已经来不及挽救吗？
那个纯洁、温柔、像云朵、像棉花糖的女孩……
终是被她毁了吗？
季晓扶着墙，挣扎着走向卧室。
卧室门，紧闭。
她忽然没有勇气推开它。如果看到一张破碎的泪颜，她会不会……悔恨到死去？如果她看到如噩梦中的自己一般凄惨的少女……她会不会……亲手了结自己？
凝结成冰的眼眸，一片残碎，细碎如砂的冰芒，如星河一般美丽……却伤心欲绝！
季晓按住门把，呼吸紧绷的一触即断。
不管，门内是如何残酷的现实，她都接受！她犯的错……季晓深呼吸，决然地打开门。
她愿意用一生偿还！
幽静的卧室，一张雪白大床。
季晓呆滞地望着床，忘记了呼吸。
雪白，雪白的床铺，上好的丝绸，上好的鹅绒，上好的绫纱……好像公主的寝室，高贵纯洁。
不同于外面的杂乱，卧室的一切井井有条，整齐得……像没有人来过。
季晓说不出压在心头的感觉。像是松了一口气，又像更紧张了几分。
纪筱不在。
她去了哪里？
季晓猛地转身，慌乱地在屋内寻找。
最后，她在客厅的沙发背面，发现了蜷缩成团的人……她的面前，直挺挺躺了一个头破血流的男人！
“纪筱！”季晓跑过去抱住她。向来暖暖的身子，冻得瑟瑟发抖……她一定吓坏了，一定……难过极了！
长长的睫毛轻轻动了动。纪筱混沌的目光闪过一丝清明，“你……回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季晓不住道歉。除了这句话，她不知该对她说什么！
纪筱露出安心的笑容，声音轻柔如云：“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季晓轻颤，将她搂得更紧。
季晓的身上有种冷冷的香气，吸入心肺，凉凉的，令人特别精神，也特别安心……忽地，纪筱像是记起什么，轻轻推开她，看向前方不远的人，“他是不是……被我杀死了……”
她用一半花瓶砸中他的头，他转过来，像恶鬼一样盯着她……然后，便倒下去了。她看到他流了许多血，吓得失去了知觉。
他会不会……死了？
季晓定了定神，伸手试了试男人的体温，又试了试鼻息，“没事，他还活着。”
“那快叫救护车！”
季晓回眸，看着纪筱惨白的小脸，心底一片柔软。她到底有多善良？对一个企图伤害她的人……季晓目光一闪，看向她的衣服。
还好，虽然有些褶皱，但完好如初……
季晓的心总算着了地。当她看到纪筱平安无事的时候，才恍然明白，只要她安然无恙，一切都不重要。
纪筱衣角一抹异色，抓住她的视线。
那是什么？
季晓抓起纪筱的手。干涸的血液模糊了伤口，血尽管止住了，但赤红的颜色依然惊心，“这是怎么弄的！”
“哦，只是划破了。”纪筱不在意地笑笑，“摔坏那么多东西，总该受到一点小小处罚呀。”
一室狼藉，是她的杰作？季晓温柔的望着她。软软的，像棉花糖一样的女孩，意外的……坚强。
纪筱眨眨眼睛，奇怪季晓为什么用那样的目光看她。好像她做一件了不起的事，被刮目相看了。
纯洁，温柔且坚强。季晓按住她的脑袋，再度搂她入怀。真的……让她很嫉妒呢。
笑意，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