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再遭打击
久未露面的韩彻，带着寸步不离他的秘书苏珊出现。
休息室和睦的气息因他的到来变得压抑。
苏珊拿出行事历，平板地念着上面的记录：“周一，与制作人加贺先生见面，日后由加贺先生安排你的训练内容。周二，上午十点接受《娱乐8！》杂志采访……”
苏珊念着，纪筱听着，季晓沉默，李香则在季晓与韩彻之间来回看。
到底是怎么回事？李香心底的不安逐渐扩大。韩彻温文尔雅地微笑，一如既往，仍旧亲切无害，让人看不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苏珊安排的行程是给纪筱一个人的？L&M签的是“惑”，是她们的团体，不是吗？这样的安排，置季晓于何地？
季晓很安静，安静得出奇。
轻薄的发丝垂在颊侧，如一道幕帘，遮住表情。精致如画，艳若蔷薇的容颜噙着一抹浅淡的冷笑，漆黑的瞳中雪花飘零……
好似步入寒冬，冰雪世界的宁静。
苏珊合上行事历，“具体安排会由你的助理及时提醒你。助理明天八点到这里报到，在正式工作前，你们可以先交流一下，如果不满意，可以告诉我，我负责帮你调换。”
纪筱一脸莫名，只好先点头答应。
苏珊站回韩彻身后。
韩彻温柔地笑笑，“是不是很不适应？”
“呃，有点。”苏珊说了一大堆，有很多工作，纪筱根本不明白她需要要做什么。
“没关系，慢慢适应，我会给你时间。”韩彻的目光只看纪筱一人。
纪筱傻乎乎地笑。等着苏珊继续念季晓的行程……可是，为什么苏珊不说话了？
这会儿，纪筱才迟钝地发现气氛很不对劲。香姨一脸担心，季晓低着头看不到表情……这是怎么回事？
休息室安静下来，空气冷滞，每个人的呼吸都十分清晰。
韩彻没有急于离开，一只手搭在桌上，带着惯常的微笑，专注地凝视着空无一物的桌面。
他似乎在等什么。
她早该想到……季晓慢慢坐直，抬头看着他。积满雪花的瞳中渐渐凝成一层冰。
俊美若神祇，冷漠若神祇。为何所有人只看到他融化世间寒冰的微笑，却看不到他眼中静若死寂的黑暗？沉静的黑暗，是永恒的冰冷啊。
韩彻感觉到她冰冷的视线，却只是吟吟浅笑。有人说过，他是做事目的性很强的人。
他不否认。
的确，他从不做没有目的的事。可这一次，签下季晓，他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她一定不信。
“也就是说，我被你们排除在外了？”季晓冷声问，语气中含着尖锐的嘲讽。
排除在外？什么意思？纪筱惊疑地看向韩彻。
“季小姐，是这样的……”苏珊出声解释，却被韩彻抬手打断。
“安排给纪筱的工作，是我的个人行为。”韩彻微笑，“我是她的经纪人，并不是你的。至于‘惑’的计划，是由公司负责，与我无关。”
季晓微皱眉。她听懂了。韩彻仍是只签纪筱一个人，L&M如果不给“惑”安排工作，仍旧等于被雪藏！多么简单的替换游戏？她竟然没有看穿！
“所以，我只能无休无止地等到合约结束？”
“L&M不限制艺人自由发展，如果有其他机会，我建议你去试。”那朵亲切微笑，也掩饰不住他公式化的冷漠。
季晓眯起眼，冰瞳燃起一丝怒火。她被耍了。再一次，被这个男人戏弄了！如果他一开始便是这样的目的，何必要给她希望？
向她走来，选的却不是她！同意签约，却不给她工作！男人莫非都擅长用这种方法戏弄人？江绪是这样，他也是这样……
从得到到失去的滋味，她已经尝够了！
“我不明白……”纪筱喃喃地说，“韩先生，‘惑’还要等多久才能有工作呢？”
韩彻未语。
苏珊低头看了他一眼，代为转达：“L&M旗下有许多知名艺人，通告依据名气排序向下分派，名气较低的艺人只能捡别人剩下的通告。”
捡别人剩下的？这样的情况，季晓怎么可能接受？纪筱呆了呆，“那我为什么……”
“纪小姐是韩先生手下的艺人，与其他人不同。”
也就是说……“韩先生，你有办法给‘惑’工作，对不对？”
韩彻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眼中浮现一丝笑意，似乎已经料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那个……”像是害怕他洞悉的目光，纪筱低下头，讷讷地说：“要是季晓没有工作，我也不做了……”
韩彻低笑出声。
沉稳，低沉的声音极为动听，只是……
他这一笑，令在场的人全都不寒而栗。
苏珊轻咳，“纪小姐，你拒绝工作的行为，算是违约，而你与韩先生签的协议中，违约要付十亿违约金。”
啥？纪筱目瞪口呆。那些看不懂的天书，居然写着这么不人道的条款？！“可是，我又不知道……”
“你并没有问。”苏珊忍住笑意，对顶头上司骗小孩子的手法倍感无奈。他早料到纪筱日后会以同样的方式跟他谈条件，索性使了阴招，杜绝后患。要怪，只能她太单纯，太容易相信人。
“我……”纪筱哑口无言，憋了半天，只能生气地对韩彻喊，“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我不喜欢被人威胁。”韩彻如是解释。另外，还有一层，她看不懂合约内容，他可以拿它反过来要挟她。一举两得。
亏她以为他是好人……纪筱可算认清这个人的真面目了。长着天使面孔的人，不一定有颗善良的心。俊美如神、亲切和蔼的人，不一定不会骗人！江绪算是说对了。
现在，可如何是好？纪筱一时失了主意，只能无助地看向季晓。
季晓按着桌子站起来，精致的面庞冰冷阴郁。够了，她看够他们一唱一喝地表演！他要的，只是纪筱罢了，她识趣，她不需要别人怜悯！“不限制艺人自由发展……是吗？”
听到她的声音，韩彻目光一敛，淡淡地说：“是的。”
“我明白了。”季晓走向门口，轻轻打开休息室的门。
“韩彻，你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季晓轻轻丢下这句话，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纪筱看了看韩彻，追了出去。李香也跟着离开。
苏珊望着无人的门口，转而低头，看着上司的侧脸，忍不住问：“总裁，如果您想帮她，为何不帮到底呢？”
“帮她？”韩彻轻轻一笑，手指在桌面轻划，“这个世上，有谁真正帮得了谁？栽培纪筱，只是为了私心，我何曾是帮她？说句不好听的，她不过是帮我达成愿望的工具。”
苏珊琢磨着他的话，半晌，幽幽地说道：“您真严厉。程先生说得一点不错，您对人对己，严格过头。”
“程浩从来不教你点好的。”韩彻笑地无奈。
“是，程先生还说，如果您决定不帮季晓，证明您很在意她。”苏珊一本正经地转述程浩的玩笑话。
韩彻一笑，忽而似是想起什么事，笑容骤然隐没，“弗西克的电影杀青了，有没有定下国内宣传的日期？”
“十月份，具体日期还没定。”
韩彻轻叹：“那边呢？最近有什么动静？”
“除了19号酒吧对面新开的酒吧，SLV还在樱花影院、日新影视城、SS电视台几个地方开建相同项目。总裁，SLV目的非常明确，我们遭到的冲击虽不很严重，但他们这种恶意竞争的行为实在恶劣！”新开的娱乐场所全部免费，其他的子公司，也向客户提供优惠，向艺人支付高额报酬，由于这种恶劣行为，他们本月35%的通告不得不终止延期。
韩彻眼底飘过一缕幽蓝，“苏珊，不要被表面现象蒙蔽，他一定还有其他目的。”
他远走十年，这次一定有备而来……那可是一个不做便罢，一旦决定，便会执行到底的人啊。
纪筱跟着季晓回到家，一路上，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骄傲的她根本不需要她安慰吧。这种时候，她的存在好像反而会令她难过。纪筱站在门口，犹豫再三，没有进去。
季晓转身，“杵在那儿干吗？快进来。”
她可以进去吗？纪筱眼睛一亮，眼眶立刻盈满水光。
这副委屈模样，该不是以为……季晓想起自己之前的态度，抿抿唇，扯出一丝笑意，“攸攸，这是你的家。”
“季晓……”纪筱朝她飞扑过去，像只熊似的抱住她，“我对不起你……呜呜……”
季晓被勒得岔了气，拍拍她的后背，“不是你的错，是韩彻太阴险。”
“是哦，他真的好阴险！”纪筱气愤地说，“亏我把他当成好人，原来他从一开始就设计我！”
以她的智商……当然，也包括她的，都不是韩彻的对手。季晓把门关上，拉着她进屋，“起码，他对你的承诺是真的。”
“我又不想要……”
“喂，我想求求不来的东西，你一直说不想要，是预备打击死我？”季晓故意板起脸。
纪筱吸吸鼻子，委屈地撇嘴，“看吧，你果然还是生我气……”
季晓一见她要哭，就没了办法，“我开玩笑的，这都看不出来。”季晓笨拙地安慰她，“要是我真的生气，哪会跟你说话？”
纪筱想想也对，高兴起来，可不到一秒，小脸又皱起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你在韩彻那里好好混，成名了可以让我沾光啊。”季晓逗她。
纪筱当真的问：“真的吗？可以这样吗？”她也能帮到季晓？
“呃，理论上……”季晓避开她真诚过头的目光。有韩彻盯着，估计很难有她自主的权利……季晓悚然一惊。一句无心的玩笑，深想下去，她竟然真的期待这样的可能！
利用纪筱……
她依然存着这样的念头吗？
“那我努力！大大地努力！”反正她签了卖身契，走也走不了。如果她成名，就可以帮到季晓，就算几率再小，她也要试一试！
季晓看到她这么快重新精神起来，怔了怔，宽慰地笑了。她想得太多了。就算将来的一天，她需要依靠纪筱提携，那也不是利用，而是因为……
她们是朋友。
“那……在我成名之前，你有什么打算？”纪筱已经把将来的某种可能，自动变成了事实。
偏偏，这样大言不惭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没有丝毫傲慢，倒像“成名”这个词跟吃饭、睡觉一样普通。
季晓又是一笑。似乎只要有她在，她的笑容便会不自觉跑出来，“去跑场子，接通告。”
纪筱不懂，“会不会辛苦？”
“没什么，就是去唱歌，被人家相中，我就有工作了。”签约L&M，那纸封杀令就等于失效，她可以自己去找工作，想想，也未必全是坏事。
纪筱嘟着嘴。听起来，是要看人脸色啊。季晓的性格，怎么受得那个？“我有现成的工作做，你却要那么辛苦……人家想跟你一起去啦！”都是那个阴险的家伙害的，她进演艺圈的唯一愿望就是陪伴季晓，现在倒好，成了他的奴隶！
季晓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忽然说：“我们比赛吧？”
“哎？”
“你跟韩彻，我自己拼，看谁进步快。”季晓轻笑，“这样比较有趣。”
是有趣……但是……“那不就跟你成对手了吗？”
“嗯？”季晓先是一愣，而后笑起来，“你开什么玩笑？凭你那点能耐，还好意思说做我的对手？”
“是啊，嘿嘿，我想太多了。”纪筱挠挠头，突然看到墙上的时钟已经五点，“呀，要准备晚饭了！晚上吃什么好呢？”
纪筱跑回房间换衣服，又跑出来取下衣架上的围裙，系好围裙又跑去厨房。像只快乐的小老鼠，在家里蹿来蹿去。
家里多了一个她，就像多了好几个人，屋里的空气都欢快起来。
“我们晚上吃火锅吧！”纪筱从厨房探出头，“热气腾腾的，又好吃又温暖！”
季晓转向她，轻轻点头。
“牛肉、青菜……”纪筱蹲在冰箱前面，“让我看看还有什么……”
季晓望着专心忙碌的小身影，胸口暖暖的。
当初建议她搬来住，果然是因为她害怕寂寞啊。阳光若向日葵，柔软若棉花糖的女孩……
季晓笑着站起来，走到厨房，“我也来帮忙。”
“哎呀，你去休息啦，我来弄就好。”纪筱推她出去。
季晓按住门框，赖着不走，“一起洗比较热闹。”
“咦？是哦，那就一起洗吧。”
“干脆晚上一起洗澡。”
“啊……”
“以后我们睡一张床吧。”
“……”
“怎么了？”
“我觉得……”纪筱突然激动地抱住季晓，像只大狗一样在她颈窝蹭啊蹭，“我幸福死了！”
“别闹！”季晓笑着闪躲。头发在脖子来回蹭太痒啦。
季晓站在“非天影视”门头下面，阅读展示牌贴的征选公告。
以前，她骄傲于从前的名气，不肯接这些上不了台面的通告，现在想想，真是愚蠢。在演艺圈，曝光率越高，窜红的可能性越大。不管是什么样的工作，都藏着成名的机会，成功与否，看各人本领。
所以，跟业余歌手竞争，也没什么可丢脸的。
报名参选的人很多，大约排了两个小时，季晓把填好的表格交给工作人员，拿着工作人员发的牌子，到指定的地方继续排队。
季晓走楼梯，到三楼，看着走廊满满的人，干脆闪到楼梯间去等。
非天影视……
蛮陌生的，以前没听说过。不过，是新公司的话，大概会需要许多艺人吧，所以才吸引这么多人来。季晓把玩手上的牌子，忽然想起纪筱周一的行程是与加贺见面。
日本首屈一指的制作人，有他指导，纪筱的进步一定会更快。季晓轻扯唇。真亏韩彻舍得下血本，虽说纪筱有潜力，但在未雕琢成形前，他就敢请来知名制作人训练她……哼，了不起的魄力。
正想着，季晓忽然听到走廊传来一阵骚动。
惊喘声此起彼伏，像潮水一样远去。
待季晓走出来，骚动似乎已经结束，只剩窃窃私语声。
“好帅哦……”
“是啊是啊，你有看到他的眼睛吗？迷死人啦！”
“啊……刚才那人一出现，我还以为是哪位明星来了呢……”
“就是啊，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是谁，大概不是明星吧。”
“喂喂，你有没有看到，他刚刚进了评审那间屋。”
“真的吗？难道他是评审之一？”
“哎呀，不要啦，被他盯着，还怎么唱得出来！”
“呵呵，你又发花痴……”
季晓奇怪地看着走廊上的人。不是捂着嘴傻笑，就是捧着脸两眼冒星星，不管身边的人认不认识，随便抓起一个就兴奋地讨论。
“你刚才看到没？看到没？”身后有一个人拉住季晓的袖子。
季晓转过头。
拉她的人一下子愣住。
季晓以为是自己表情太严肃，吓到人家，连忙轻笑了下。
“我的天……”女孩捂住胸口，惊叹一声，“你是季晓！”
呃……季晓维持着僵硬的表情，试图拉回自己的袖子。
“天啊！季晓在这里！你们快点过来呀！”女孩提高嗓门，把周围的女孩都招呼过来。
她们年纪与季晓相仿，几乎每个人都是她的歌迷。所有人都曾为她天使般温柔的笑容感动的落泪，如今见到本人，个个兴奋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能不断发出尖叫。
“可以……帮我签个名吗？”
“我要合照！”
“啊啊，季晓，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走廊上等待的人几乎都围了过来。季晓被人群挤得透不过气，不过，唇边的笑容始终轻柔。
还以为自己沉寂许多，已经被人遗忘了……她为自己惨淡的唱片销量懊恼时，怨恨过喜新厌旧的歌迷，可现在，在她的演艺事业跌至谷底的时候，她才发现，却仍有这么多人记得她、喜欢她……
季晓依据她们的要求，签名、拍照，拥抱……一个个满足她们的愿望。
看到她们露出开心的笑容，季晓在想，或许，她一直被人关心着。只是她没有回应过，所以才没有察觉。
是她封闭了自己，才以为被全世界遗弃。其实，她想要的温暖一直在那里，只要她肯伸出手……一定可以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