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代言情流年浅握情一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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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

林芳芝与时烟的母女关系,瞒着时烟,自然也就瞒着柏素。

柏素自始至终都无法理解林芳芝对于时烟的那种毫无原则的宠爱与包容。同样是被领养的,这种溶到骨子里的差别成了她的心结,一直都不曾解开过。

所以,当院长的那一记耳光落到脸上,那一声愤怒的嘶喊传入了耳朵里,那一瞬间,只觉得挨了当头一记重重的闷棍,打得她甚至觉得那一刻就会死去。脚下的土地裂开了一个大洞,她直直地往下掉,不停地下坠。她甚至听到了耳边那些邪恶的,可耻的笑声,不断地在她周身大笑着,嘲笑着她的自作自受。

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悔恨终身。

这是沈司格那天同她说过的话,她明明记在了心里,却选择了忽略。

大厅里面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她一个人怔怔地站着,没有力气,没有思想。忽然重重跌坐在地上,眼睛紧盯着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被告席,嗓子里像是堵了团棉花,想喊想叫,可却发不出一丝声响,想哭,干涸的眼睛里,却连一丝的水气也无。

时烟单薄地站在那里的样子,她看了不是不心酸;她空洞的表情,她看了不是不难过;她离开时纤弱佝偻的身子,她看了不是不心疼。

可她为什么还要这么做?把时烟推上了绝路,把自己也推上了绝路,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可耻的嫉妒心。

这是谁说的?啊,是了,是那个沈司格,说这话时,他的表情是那么的恶狠狠。

看,他是多么地爱时烟啊!

“柏素,时烟这个孩子总是迷迷糊糊的,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你是当姐姐的,要好好照顾她……”

似乎耳边又听到了时烟不停地叫着:“柏素,柏素……”

祥林嫂总是说:我傻,我真傻。

可她却在喃喃:“不,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真的,真的……错了……”

“孩子,方才……她跟你说了什么?”

这个声音是苍老的,耳熟的。她机械地回过头,年过半百的老人,斑白的两鬓,和幽然深恸的双眼。那么眼熟。

“她说什么?你们院长,她跟你说了什么?”

这个老人啊,曾在时烟的画展上,买过十幅画,院长说,他姓石。

“她说,”她一字一字地重复着方才院长说过的话,“林柏素,芳芝养你教育你让你跟她的姓,供你吃供你穿供你读书,把你当女儿一样,给你现在你所有的一切,不是为了让你毁掉她的亲生女儿。”每说一个字,便如那钢针在心头扎一下,她说得极慢,这个时候接受凌迟,谁说不是一种享受呢?

老人如同遭了重重一击,缓缓蹲下身来,平视着她,问:“那么,你能告诉我,她是几月的生日么?”

看着老人,她忽然了然,一张脸不知是哭还是笑,她手抵着额头,吸了口气,“三月生,她的生日是三月十二日。”然后她拿开手,倚着旁边坐位的扶手,“我们福利院里的孩子都没有生日,只有她,只有她有生日,院长只给她过生日……那条红围巾,我多喜欢呀,可是,院长将它挑出来,给时烟,当做了生日礼物,还有那块黑巧克力……”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渐渐地,再也听不到了……

老人似乎是再也撑不住,也跌坐在了地上,只是一瞬间,似乎又老了十岁,口中喃喃地:“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当初他知道他的爱人死在了她的小弟子手里,现在他知道了,知道了她的那个小弟子就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这是老天给的罚啊!

时烟参予倒买倒卖高仿画,造假以牟取暴利的事情曝光,后来媒体又曝出她所有以正当或不正当手段获得的财产,竟全部投入到了希望工程上面,个人分文未取后,且这么多年从未间断过,整个媒体舆论界一片哗然。

时烟的大师姐说:她从小就是个乖巧的孩子,最喜欢帮助别人,但我的小师妹绝对是个品格高尚的人,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时烟的二师姐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国外,对于小师妹的这些事情不清楚,但她自小是个好孩子,我相信她。

时烟自小生长的福利院院长说:我不管外界怎么说,时烟她是对得起她的老师的,当年如果不是她卖那些高仿画的钱,我们这个福利院里那么多孩子,那个冬天根本熬不过来!法律之外还有人情,我只盼着政府能够对时烟宽大处理,只要时烟能好,我宁愿替她坐牢!

景颇子弟小学的老师钟梅说:孩子们都喜欢时老师,天天盼着她来。可以说,没有时老师,就没有如今从山里走出来的那些孩子们。

……

一时间,网络点击量飙升,网友跟帖空前高涨,各电视台的法制时段一直在说着这件事,各大报纸的头条也都在讨论着这件事情。

时烟犯法牟取暴利,只为了捐助希望工程,帮助穷苦学生。

该与不该?议论纷纷。

一审判决书下来,时烟被判了有期徒刑三年。

针对于这个服刑期,又都在讨论。

网上有人说:她是全国最美的女画家,她的所作所为,值得所有人的尊敬。她不应该被判刑,一审坚决不服,上诉上诉!支持时烟上诉!

也有人说:她这是愚善,明明可以求助于社会大众,让所有人都来帮助她,让所有人与她一起为希望工程出一份力,可她却偏偏选了最极端的一条路来走,连自己的前途也给毁了,真是可敬、可叹、可悲、可气。

楼上这话刚说完,楼下就立刻有人反对:求助社会大众?算了吧!看看那些捐款的,哪一个不是故意让媒体大肆报道?依我看,做慈善是假,作秀才是真!时烟才是真正在做慈善,支持时烟支持时烟坚决支持时烟!

……

最值得一书的却是某国内最有名杂志的专栏。国内最知名女作家陈知然在这一期的专栏中着了许多的笔墨,对于这件事来抒发着自己的观点……

女画家时烟造假,该或不该?

时烟事件,虽值得我们深思,但不可否认的是,它也反应出了一种现在已经被我们忽视掉了的社会现象。就是……现在我们媒体中所报道出来的各种慈善活动,到底是在做慈善?还是在走秀?到底是为了助人?还是为了借助媒体博上镜,打自己的知名度?这需要我们好好思考。

……

林柏素也成了众矢之的,有人赞同有人骂。有人保持中立,有人骂她无情无义。总之,众说纷纭,各抒已见。

这件事,所有人都在关注着,甚至有记者特地跑到看守所试图想要采访时烟。

时烟自然是不见的。不管时烟见或不见,但短短三天,由高仿画到希望工程事件,所引起的社会关注度,已经在全国掀起一股热潮了。

沈司格冷眼看着这些,却仍是静待不动。

“哥,这些舆论所引起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我们的预期,我觉得今天可以找时烟谈上诉的事情了。”

沈司格摘下眼镜,掐了掐眉心,将眼镜丢到桌子上。

“只怕我们做完了这些以后,时烟却不同意上诉。”

沈司简叹息,“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只怕她现在已经万念俱灰了吧?我们能帮她的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就只能靠她自己了。哥,如果她不同意上诉,你怎么解决?舆论的压力是很大的,如果她上诉,我估计二审她最少还能再减一年。但如果她不肯上诉,那我们做这些就白搭了。”

沈司格想了想,只说了两个字:“随她。”一切随她,只要她心里能够好受一些。

正说着,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他皱了皱眉,早就同秘书说过,没有事不要打扰他。

“什么事?”

“总经理,外面有一位姓石的先生的想见您。他让我转达您,他是为了一位时烟小姐来的。”

“知道了,请他到会客室里等我。我马上去过。”

沈司简问:“谁?该不会是时烟的亲爸吧?”

沈司格站起身,“只不过出现得有点晚。我去见见他。”

不出沈司格的意料,时烟果然拒绝上诉。

她甚至不愿意见沈司格,只是请看守所的警员代为转达自己的意思:这个判决她服,不想上诉,请他们,不要再为她奔波了,不值。

沈司简看向沈司格,有些无奈。

沈司格对着警员点点头,表示道谢,便转身离开。

时烟的反应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这一连串的事情发生了,她在潜意识里根本就是无法接受的。从林柏素的蓄意谋害,到林芳芝的死亡,甚至也许那天院长在法庭上甩向林柏素的那一个耳光和那一声怒喊她也已经听到了。这些事情,不要说她,换作任何人都是无法接受的。

亲如姐妹的背叛;一个教养她多年,最敬爱的恩师因为误服了她给的药而导致了死亡,如今却又得知,那个死去的恩师竟是自己的生身母亲!怎么接受?

如何能接受?

她不愿上诉,那便不上诉吧!就纵容她一次,让她躲起来舔伤。就让她一个人吧,谁也不要看到她的悲伤与难过,谁也不要看到她的狼狈,就让她一个人……学着接受,学着长大,学着承担……

上诉期过后,时烟从看守所被转到了××第一女子监狱服刑。

那些叫嚣尘上的舆论也因为时烟的不愿上诉而渐渐沉寂了下去,甚少再有人提及。偶尔有人想起,也只是为这个年轻的女画家唏嘘不已,美好的人生,就这样毁了一半。三年后,等她从牢里出来,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时烟被转走后,沈司格没有去看她,只是托关系联系到了时烟的教化官,请她多多照顾时烟。那个教化官也是知道时烟这件事的,对她也颇为同情,拒绝了沈司格“打点”美意, 却答应他,一定会好好开导时烟的,争取让她早日出狱。

似乎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但是林柏素,他是绝不会放过她的!

既然她让时烟付出了代价,那么她也要为她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没有人可以在做了错事之后仍然可以若无其事地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话是她说的,如今她必须要为自己说过的这句话负责。

时烟如今生不如死的样子,全是她一手造成的。就算时烟没被她给毁了,那这三年的苦楚却是要受的,在这些事情连着打击下,连他都无法想象她要怎么熬过来。

如果林柏素不付出代价,他又岂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