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童书狼王大结局
15134100000015

第15章 鹿苔山谷

北风仍旧在吹,大雪再一次飘在东南草原的上空。然而已经无法用肉眼去分辨。苍穹被乌云遮蔽得严严实实漆黑一片,即便是锐利的狼眼,也几乎看不见路。只能凭着树头枝冠的敲打声,渗入毛发间,迷入眼睛里的一片片冰冷来判断。

就这样在黑暗中不知道狂奔了多久,一只只狼几乎都到了崩溃的边缘。

被树枝和冰片划得流血的爪子早已没了知觉,被北豺巨大牙齿撕裂的伤口上,冰冷和疼痛已被麻木所替代;四肢僵硬地划动积雪,口鼻间的血腥味,随着每一下喘息而愈加浓重;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口蹦出来,呼吸间,剧烈的疼痛感充盈整个胸腔,身体似乎要撕裂成两半……

只有鼻子,这全身上下最为灵敏的器官,还在忠实地工作着。它捕捉着风中的一切气息,松林青涩的气息,桦树的微酸气息,沙棘灌木的味道,驯鹿足迹的气味,荒地上盐碱的味道……这一切都在柯勒的脑子汇聚起来,拼凑成一幅味道的地图,在不辨方向,漆黑一片的夜里,引领着狼群回家的路。

忽然,北风中传来了期盼已经的熟悉味道——是它用以划定领地边界的排泄物的味道!这令柯勒几乎涣散的神志猛然凝聚起来,虽然这味道被狂风撕扯得只剩下丝丝缕缕,若有若无,但是却足以令整个狼群的精神重新振作起来。

一想到距离自己的领地,只有一步之遥,原先没了知觉的四肢,似乎又重新恢复了感觉,早已经冻得冰冷一团的体腔,瞬间又有了动力,狼群不由得在爪子上又加一把劲儿。对它们来说,一旦回到了熟悉的领地上,有可以躲藏的安全栖息地,危险也就变得不再那么强烈了。

然而,力气终究有用尽的时候。柯勒渐渐放缓了步伐,奔跑的队伍也跟着它慢了下来。一只只狼吐着舌头,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嗬嗬声,刚一出口便又被风吞了去。忽然,一只狼无声无息地倒下了,身边的同伴有所察觉,俯下身去用鼻子碰了碰它,然而触到的却是一具挂满冰雪的僵硬的躯体。

它活生生地跑死了。在剧烈的运动中死去,使得躯体在一瞬间变得僵硬,还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刻的姿态。于是,洁白的雪地里留下了一只张开四肢奔跑中的狼,渐渐,又被越落越厚的雪花所覆盖,最终了无痕迹。

柯勒知道,狼群不能再跑下去了。不然会有更多死亡发生。

它使劲儿打了个喷嚏,把鼻子里的冰碴擤出去,用力抽动着几乎没了知觉的鼻头,凛冽的北风和大雪把绝大部分气味都冲刷掉了。然而柯勒仍然嗅出了,那是一种淡淡的,非常特殊的味道,它认得这味道,同时它也立刻明白了自己身处何地——

这里是鹿苔山谷,而那股淡淡的特殊的气味,正是硫化泉的味道。

进入山谷!柯勒果断地做出了决定。于是狼群跟在柯勒身后,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子,循着气味的源头,趟着漫过大半个身子新雪,摸索着。虽然知道山谷就在附近,然而黑暗中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谷口,只是听凭鼻子的指引,寻着硫化泉味道的浓淡,在深厚的积雪中胡乱走着。

走了一畔之后,忽然,北风的呼啸声一下子小了,仿佛被什么力量挡在了狼群的身后,柯勒立刻明白,它们已经进入山谷了。

狼群贴着山体的斜坡慢慢朝前走一段,渐渐感觉到地势越来越不平坦,而脚下的积雪也似乎变得稀薄了。与此同时,鼻子里嗅到的硫化泉的气味越来越浓烈,于是狼群停了下来,一只只狼依靠着斜斜的山坡上趴了下来。

这一刻,是它们几天以来最踏实的时刻。

终于回到了自己的领地,来到了安全避风的山谷,终于可以稍微喘一口气了,狂跳了整整一天的心脏,终于慢慢放缓了速度。狼群成员们开始各自舔舐起结了痂,挂满了冰的伤口,静静地蜷缩成团挤在一起,借着彼此的体温取暖。

呼啸的北风被狭窄的山谷阻隔在外,不会再对着狼群狂暴肆虐,而雪仍旧下得很大,连稀薄的地方都渐渐变厚,也不知会不会在一夜间将整个山谷都淹没。沉寂在山谷某处的硫化泉散发出浓烈的味道,刺激着敏感的鼻子和眼睛,若在平时,狼群一定会避之唯恐不及,然而此刻,这难闻的味道却让它们感觉到分外安心。

因为,这气味掩盖了狼群的气味,如同一道屏障,令北豺无法追踪察觉。这座小小的山谷此刻就成了狼群的庇护所。渐渐地,一头头狼开始发出均匀的鼾声,进入了梦乡中。

然而柯勒却一直无法入眠。

尽管它已经疲惫不堪,才一歇下来,两只眼皮就一个劲往一起黏,怎么用力都睁不开。然而,在它的耳朵里,一直有个尖厉的声音在不停地回荡:是北豺的嚎叫声。

对危险的预感,是所有高等动物都具备的特殊能力,在逃亡的一路上,柯勒无数次回首,尽管隔着茫茫的雪幕,它什么也看不清,呼啸的北风一个劲往耳朵里灌,耳根都剧烈地疼痛,它什么也听不清。然而它总有一种感觉,北豺一直在跟着它们。

虽然柯勒也觉得这想法有些夸张。北豺虽然凶恶,但也未必会肯冒着如此大的风雪死死追着狼群不放。然而,它还是带领狼群一路狂奔,不敢停步。直到进入山谷之后,虽然所有的狼都认为已经安全了。柯勒却一次次强打精神起身张望。

满山谷除了雪之外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隐约的风声,什么都听不到。硫化泉刺鼻的味道遮掩了一切,它什么都嗅不到。然而那种感觉却始终如影随形。

柯勒将娜莎和三个孩子护在自己的内侧,并且一次次查看着它们。看着它们的肚皮微微起伏,听着它们发出小小的鼾声。它才心下稍安。渐渐地,困意越来越浓,如洪水般将它围困起来,它再也抵抗不住,终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黎明时分,柯勒被雪地泛起的幽幽冷光照醒。它睁开眼,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头顶的天幕微微泛白,映的雪地里一片幽蓝。山坡上蜷缩成一团的狼群被雪花淹没了,分不清谁是谁,只是一堆滚圆的小雪包。柯勒站起身,轻轻抖擞着身子,小心地迈动四肢向山坡上爬了一段,然后回身朝着山谷中望去。

这一望,它看见了一群树杈般的大角——

玛塔的驯鹿群不知何时又回到了山谷中!是因为昨夜的风雪吗?还是因为温泉附近疯狂生长的鹿苔?柯勒不知道。而且现在危机还没有解除,它无心狩猎。但掠食者的天性还是驱使着柯勒,它的目光逐一仔细地掠过那些大角。

大约有三十几头驯鹿聚集在谷底平坦的地方,一只只紧紧地挨着或站或卧,身上覆满了积雪,显然已经一动不动地待了很久。灰棕色的被毛完全变成了白色,硕大的脑袋都低垂着,被身体挡住看不清,只剩下一丛丛树杈大角。

观察了片刻后柯勒看出这些都是年轻的雄鹿,它们仅仅是玛塔鹿群的一小部分。驯鹿的雄性比雌性个头小,而且没有幼崽在身边拖累,行动比较自由,它们此刻出现在这片山谷,多半是为了鹿苔而来。

柯勒无法判断突然出现的驯鹿群是好还是坏。如果是几天前,看到这样的情景,它的一颗心早该兴奋得怦怦乱跳了。然而现在,它却觉得悄悄离开才是最好的。而正考虑该如何静悄悄离开的时候,一头狼醒了过来,它睁开被雪花迷住的眼睛,抖擞着毛发从雪窝子里站起来。

是塔塔,柯勒也看见了塔塔,它很高兴看到儿子精神头十足的样子。这头健壮的小狼崽子,连日的长途跋涉都没有累垮它,仅仅睡了一个晚上,马上又变得活蹦乱跳了。它转动着脖子四处张望,看见了远处的柯勒,立刻一溜小跑朝着柯勒跑去。猛然间,它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驻足回身,立刻看见了远处的那些大角。

接下来,塔塔做出了一个令柯勒没有料到的举动,它猛地掉转身子,朝着那些大角冲了过去。

塔塔的动静太大了,它就像一个从山坡上滚下来的雪球,掀起的积雪扑啦啦地滚落下来,还不等它跑到近前,沉睡中的雄鹿就被惊醒了。受惊的驯鹿群立刻奔跑起来,蹄子的敲打声,鹿鸣声,又吵醒了沉睡中的狼群。顿时,寂静的小山谷一下子沸腾起来。

这些年轻的雄鹿没有多少与狼群周旋的经验,而且又缺乏头鹿的带领。它们发出一阵阵惊恐的鸣叫,在山谷中没头没脑地乱奔,互相顶撞推挤。有的驯鹿连狼的影子也没看到,就随着其他同伴一起乱窜。有几只甚至傻乎乎地朝着狼群跑过来,发觉了方向错误之后又急忙掉头。

惊醒的狼群也迅速地奔跑起来,虽然它们才刚刚睡醒,还没有狩猎的打算,虽然之前的长途奔跑几乎耗光了它们的体力。然而追逐奔跑的动物,这是它们骨子里不可抗拒的天性。更何况,它们的对手还是一群没头没脑的笨驯鹿呢。

一群狼贴了上去,驱赶着驯鹿群在山谷中兜圈子,还有几头狼撵着一头年轻的雄鹿围追堵截,甚至成功地把它堵到了两面都是石壁的死角里。然而被逼到绝境的雄鹿拼死抵抗,抵着一对大角又顶又撞,硕大的蹄子把岩壁上的石子和积雪踢得四散飞溅,几只狼都不敢靠近。最后,还是被雄鹿睨了个空子,纵深一跳脱出了重围。

这些雄鹿们虽然年轻,脑袋不灵活,但体格却非常强健,它们拼死反抗之下,狼群无法近身。在四处乱撞了一阵之后,驯鹿们从惶恐中冷静了下来,很快认清了正确的逃生之路。在狼群的包围圈子还没完成之际,打头的驯鹿就成功地突破了狼群的围堵,带着鹿群朝谷口奔去。

不过狼群似乎并不在意驯鹿的逃脱。对于它们而言,这并不是一场真正的狩猎,只是一场即兴的追逐。而且很快,在驯鹿群逃远了之后,一些狼放弃了目标,开始互相追逐起来。

片刻后,这彻底演变成了一场打闹游戏。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在什么境遇之下,狼群总是缺不了游戏的。爱玩是它们的天性,特别是眼下,整个狼群都处在不利的逆境之中。它们更加需要一场痛快的,即兴的游戏,可以将连日来的紧张压力和负面情绪一并发泄掉。

它们像鱼儿一样在松软的深雪里拱来拱去,像兔子一样蹦跳,像狐狸一样在雪地里打滚儿,像幼狼那样抱成团儿摔跤,打斗,撕咬,大呼小叫,牙齿碰撞着发出“咔咔”地清脆声响,大尾巴在身后噼里啪啦地抡着,甩着。

自从入冬狼群集结以来,这是最为疯狂的一次游戏。本地狼与北草原狼混乱一团,奔跑,追逐,撕咬,摔跤,尽情宣泄着内心中的各种不愉快。当胜利者把对手压倒在身下的时候,它似乎正在把一切困难,险恶,饥饿和假象中的敌人统统打败。当它与同伴抱成团在雪堆里打滚儿,互相把对方弄得一头一身雪沫子的时候,先前因为食物而变得紧张的关系,又和好如初了。

即使生存再困难,也不放过任何一点快乐的时光,这就是狼群。典型的“活在当下”的种族。

虽然疯狂的游戏中,等级,地位变得不再清晰,而冈萨和莽古也都不分彼此。不过,被追撵和被压倒的,多半还是那些瘦弱的莽古们,以及小个头的幼狼们。比如阿奇。它正被自己兄弟追得像只兔子似的逃窜。

它飞奔过一颗颗被积雪淹没的小灌木,它已经饿了好久,身体轻的像一片雪花,很容易便从一个小雪包上飞跃过去。猛地,面前的一个雪包炸开了,露出一 青灰色的庞大身躯。以及一张布满利齿的阴森巨口——北豺!

冲到当前的塔塔和阿奇顿时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