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以为你会陪我2
“不如制造点美好回忆。”邵钧不知何时到她身后，附在她耳边低语。夏意转头看他，笑得邪气的脸，让人捉摸不透。
“你真的……”
“真的。”笑，还是漫不经心地笑，眼神却严肃。
他明白她想问什么。也许她的疑问，他早在最初就想过了——分手，真的不再管她。夏意认真地看着他，“我没想过，跟韩彻在一起，意味着失去你。”
“你想的是我陪你还韩彻的债？”
夏意沉默。
“喂，你是不是太狠了？韩彻得意，我伤心，你希望那样？”
不是那样。她只是想身边留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不过，她真的没想过要他陪她一辈子？夏意低下头，真的很惭愧。
“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别人搂着什么也不做，那不是我的风格。夏意，你应该明白，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强留。”
“我以为我不同。”
邵钧微怔，眼底浮现一抹深意。
他什么都不在乎，唯独对她特别……她一直这么认为，在心底，她从没认真想过他会跟她断绝关系。他爱她，只爱她一个人，永远不会放手。
夏意别开脸，从他身边走开。她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吧。这个世上有谁真的离不开谁？她自己不也是……背叛了原以为离不开的人吗……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夏意没把不速之客赶走。
两个人公式化地讨论演唱会的曲目，邵钧指出需要注意的地方，夏意反复寻找他要的感觉。这段日子的非人训练培养出极好的悟性，往往不需他多说，她就能明白哪里需要改进。
到吃饭的时间，他们就休息，邵钧做饭，夏意在旁边看。这种模式就像回到从前。
其实，他也不是什么都会。记得第一次他自告奋勇帮她洗头发，场面只能用惨烈形容，她还偷偷埋怨过，这个人怎么笨手笨脚？
这么想来，他真的干过不少窘事。他们刚开始单独住的时候，他拿起菜刀学烹饪，十根手指惨不忍睹。炒糊的菜顺窗扔出去，扣到路人头上，那个人在窗户底下骂了半天，被她发现后，他面子挂不住，拉开窗把菜刀飞出去。她只得陪他去商店重买一把新刀。还有，买了洗衣机以后，他很了不起地说以后终于不用在冬天手洗衣服，兴高采烈地把各色的衣服丢进去，结果洗出来全花了，当时那表情……
夏意强抿住唇，不至于笑得太夸张。
她不幸吃了很久味道复杂的饭菜，睡过五彩斑斓的床单，因水管破裂而淌水的房子还为除蟑螂变成毒气室……亏他每次都能找到冠冕堂皇的理由掩饰自己的失败。
这一身悠然从容的人啊。
时间可以把一个暴躁的小子变成沉稳的男人，可其中过程又有谁亲见？夏意凝望着他的侧脸，看过无数次的线条，依然有让她心房涨满的魅力，“钧少。”
“嗯？”
“你和阿兰……”话说到一半，就先尝到酸楚。夏意暗舒一口气，轻声问：“你会像照顾我那样，照顾她？”
邵钧的动作一顿，回身看了她一眼。夏意心虚地低下头。他笑了笑，“要是在一起，自然要照顾。”
几乎立刻，夏意转身出去。
理所当然的事，她接受不了。
像对她那样细心，像对她那样温柔，把最好的宠爱给另一个女孩……阿兰不必陪着他经历啼笑皆非的摸索过程，直接享受成果……她怎么会这么嫉妒。
这些事她全都没想过。他们分开，会有另一个女孩陪着他继续走下去，他们过甜蜜幸福的生活，她变成过去被彻底封存……难以想象。只是看着阿兰对他撒娇，她就感到气愤，要是他天天抱着她，照顾她，哄她入睡，甚至做些更亲密的事，她是不是要疯了？
夏意走进卧室，无力地靠在墙上。
她不爱韩彻。也许她曾经迷惑过，也许喜欢过，但对他的感情和对邵钧的不同，她很清楚。可是，她仍然选择跟韩彻在一起，为什么？
她欠韩彻的情，欠了很多，但是她突然想问自己一个问题——她是否伟大到愿意用一切去换韩彻的愿望？
到了晚上，邵钧把客厅的茶几搬开，收拾出一块地方。夏意抱着一床厚被出来。邵钧接过被子铺在地上。夏意又把床单递给他，跟他一起铺好。床摆好，再丢一个枕头上去，邵钧靠着沙发屈膝而坐，挺高兴的样子。
夏意坐在沙发扶手上，看着他问：“干吗不睡床？”她家里还有两间空房，他偏要睡客厅。
“喜欢。”邵钧拖过一个抱枕垫在后面，悠然地半躺着，“你睡房间，我睡地板，有种莫名其妙的自豪感。嗯，缅怀一下。”
“你应该往大门那边睡，自豪感更强。”
邵钧轻轻慢慢瞥她一眼。夏意不理他挑衅的目光，进屋抱了一个枕头出来，在他旁边坐下。
“感觉不错吧。”
过了很久，夏意才应了声：“嗯。”
邵钧笑了下，“都说小时候记忆力不好，可是很多事想忘也忘不掉。一种感觉体会过，再过多久也记得。”
“嗯。”
“把床让给你，你也不推辞下。”
“满足你的自豪感。”
笑过，忽然沉默了。
电视变换着各种广告，偶尔还能见到夏意在电视里出现。
“还记得多少？”邵钧问。
“恶劣的强盗行径。”
“呵呵，真会记仇，后来不是还你了。”
“小很多。”
邵钧似笑非笑地低头默思，“想想，我真做了不少荒唐事。”
欺负她的比较多。夏意的脸贴在枕头上，不看他。
“那时候你连话都不会说，只会张着眼睛直盯着我，完全搞不懂你想什么。当时就想，这小丫头真难伺候，送东西给她也不高兴，不管她算了。可是很奇怪，每次生气走掉，还是会回去，心里总悬着什么，放也不放下。”邵钧挺无奈地看她一眼，“你没少惹我生气。”
是你自己气性大。夏意不以为然。
“后来你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到处打架惹事。多少人追着要你的命，你还一点自觉也没有，我真是气疯了。那次赶你走，一半是气的，一半也是真心。我总觉得是我带坏了你，女孩子不适合那个环境。可是你前脚出去，我就后悔了，还是我没用，不够强大，不够能力保护你。
“后来把你找回来，我就告诉自己，想要这个丫头就必须更强。倒不是因为什么保护欲，只是怕自己没资格……嗯，那时候你在我心里就像天使一样神圣，不能随便亵渎。”
没见过天使被人骂得抬不起头。这么想着，心还是暖和起来，“说起来，还是怪你。什么不好玩，拿那种事开玩笑。你去蛇帮谈判不让我跟，结果被小黑他们抬回来……我受刺激，不变才怪。”
“就因为那事儿，你非拼命保护我？”
“很奇怪？”
“是没必要。”
“我知道你不需要，可是能替你挡颗子弹也不算没用……”夏意幽幽地说，“我就是这么想的。”
邵钧叹气：“你还真是……让我无话可说。”
“我不觉得。”
然后，又沉默了。
夏意知道他和她想到了同一件事。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却落得分开的结果，在当时，谁也没料到。虽然明知是怎么回事，但她仍不停想问……究竟怎么会变成这样？
“夏意，有件事……”邵钧的语气犹豫起来，“很早之前就想告诉你。”
夏意询问地看着他。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邵钧沉默了，似乎很难开口。
难得，有他别扭得说不出的事，“算了，不想说就算了。”
“放在心里就像背着包袱，说出来能好点。”邵钧叹了叹，“何况，现在不说，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说得像生离死别。夏意蹙眉。
“记得你被摩托车撞，我用你当饵那次。”
“嗯。”
“当时，想丢下你的。”
夏意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我很差劲吧。”邵钧自嘲地笑笑，“担心自己被抓，就不想救你。这件事给我冲击很大，即便那会儿我只是个小孩，但也有超乎想象的尊严和骄傲。你让我看到，我也有不能启齿的懦弱一面。”
“可是，你还是带我走了。”
“因为你信任我。”邵钧想起当年的小女孩，很是感慨，“后来为你做的事，都只有一个目的——不辜负这份信任。虽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但我仍然不能原谅自己。大概也存着补偿的心态，我想证明那只是一时的意外，时刻提醒自己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如果不是遇见她，他不会变成今天的邵钧。是她纯净无瑕的信任让他毅然丢开软弱，真正成长起来……有点宿命的感觉。邵钧悠悠一笑，“现在你知道了，我对你也不是那么好。”
夏意默了很久，才问：“干吗跟我说这个？”
“是啊，为什么？”邵钧双手交叠搁在脑后，笑得没心没肺，“人都会犯错误，软弱不是罪过？你对我意义重大，终生难忘？还是……庆幸对你的补偿结束，我终于可以解脱？不过真的，该交待的交待完了，分开才能没牵挂。嗯，要不要临别赠言，再祝福你两句什么，唔！”
夏意把枕头摔在他脸上，气愤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唉，聊得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邵钧无辜地搂着枕头。
不多会儿，夏意又从房间出来，抢回她的枕头。她恨恨地盯着他，眼眶微湿发烫，“不管你怎么说，我只相信我相信的。你对我好不好，是由我决定的！你可以否认过去一切，但别想改变我的想法！”
邵钧揉着耳朵，漫不经心地说：“你想多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想什么？”轻淡一瞥，顺利抑住她的怒气。
看着他悠然略显冷淡的神情，夏意一个字也说不出。
门铃突然响起来。
夏意吓了一跳，慌张地看向大门。这个时间，谁会来？她想到最坏的可能。
“我，找个地方藏起来？”邵钧压低音量问。
夏意狠狠瞪他一眼。地上铺着被褥，客厅到处留着两个人的痕迹……藏有什么用！邵钧收到警告，乖乖消音。
安静了一会儿，门铃再度响起。
夏意轻步走到门口，可视面板显示出韩彻的影像。轻叹一声，夏意用手盖住影像，无言地闭上眼睛。
她没办法坦然地打开门，告诉韩彻，他在这里借宿。留邵钧过夜本身就是错误……虽然自己从未察觉，但她对他，对邵钧，都是任性的。
夏意转身，不想撞上一堵墙。意料之外的情况害她没站稳，眼见就要撞上门——
“小心。”邵钧勾住她的腰，把她揽进怀里。
夏意的心脏狂跳，不知是为刚才的惊险，还是为此刻被他的气息包围……她低下头，一动不动。
邵钧看见门外的人，戏谑地笑了下，“不开门好吗？”
声音在耳边轻荡，轻如叹息。夏意别过脸，不说话。
邵钧指指明亮的灯——装不在家，太明显了。
不然怎么办？夏意直视着他。
邵钧事不关己地悠悠笑，忽然压低身体，贴着她的脸颊轻语：“你不该留我。”
蓦地，僵住。
邵钧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底飘过莫测的光。夏意想要弄明白，他却转身走开，不给她机会。
韩彻在外面等了很久，一直无人回应。
这一夜，夏意辗转难眠。
她自以为对韩彻好，事实却是不断伤害他。她所做的事，从未顾及他的感受。从前也是这样，她总太专注自己的感受，而忽略了别人的心情。在这方面，她一向迟钝，后知后觉……
天刚蒙蒙亮，夏意就听到屋外的动静。她起床，打开门，发现邵钧已经把客厅恢复原样。
“你醒了？”
“嗯。”
“我今天还有事，剩下的曲子该注意的地方我用红笔标注过了，你自己看看吧。”
夏意愣住，“你要走？”
“嗯。”
“你不是说……”
“一天两天没什么差别，早晚……”邵钧顿了一下，眸光低转，连带笑容也滞了一下，“阿兰着急找我，明天体育场见吧。”
早晚，会结束？夏意心里说不出的苦涩，“不能不去？”最后一天，再分给她一天时间也不行？
“不行。”
夏意挡在他面前，低头沉默。
邵钧摸摸她的头，不留恋地走了。
夏意听到关门的声音，虚脱地跌坐进沙发。她不再是他最重要的人，是吗？他不会为她停留，不会再理她的伤心……
夏意呆坐着，脑子里一遍遍回放着过去的影像。
相遇，在雪夜互相取暖，打架，狼狈不堪的伤。他给她名字，给她一个家，她信任他，一心一意追随。他可以为她不要命，她也甘愿将生命献上，只为彼此。
他们是天底下最相知的恋人，默契，信任，拥有最完整的爱情……可是，她没有守住这份感情，他为她坐牢，她投入别人怀抱，一步错，终生憾……从今以后，他会爱别的女孩，陪伴她，爱护她，如果她遇到危险，他也会不顾安危去换她的命……
她接受不了！
他是她的！他的爱，他的命都只能给她！如果她从他生命中消失，那么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夏意，你真的能做到？抛弃自己，成全韩彻的愿望，真的不会后悔？那个人，再不会回你身边了啊！
夏意痛苦地将脸埋进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