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倔强，很头疼1
蛇帮是西城区一个新兴帮派，据点在厂区一间酒吧。邵钧和夏意到时，小黑和其他人躲在酒吧对街，时刻注意着酒吧的状况。
“情况怎么样？”
“胖子他们刚刚被带进去。”小黑低头看见他手上的钱箱，神色复杂，“老大，你打算怎么救……”
“拿钱换人。”
“可是，这些钱咱们不是……”分掉的那些起码两万美金，上哪找钱凑齐？要是对方发现钱少了，会不会找他们算账？在西城区，人命连十块钱都不值，拿钱换人……会不会有去无回？
邵钧笑了笑，说：“一会儿人放出来，你们带他们回去，伤得严重就送医院，别担心钱的问题。”
小黑严肃点头。
他又对夏意说：“跟着小黑，别乱跑。”
她愣了下，用力摇头。
小黑见状也说：“老大，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也去！”
“还有我！”
一颗颗脑袋挤了过来。
“吵什么，去的人多有什么用？真要打起来，咱们全上也打不过他们三个。”邵钧冷眼一扫，再没人出声，“我去换人，你们负责看好他们。”
话音刚落，他的袖子就被一只小手揪住。邵钧回头，又撞见那双倔强的眼睛，“危险，你不能去。”
她知道危险，所以更要去。夏意去抢钱箱。别看她个子小，那股拧劲上来，谁也敌不过。不得已，邵钧跟她拉扯起来。
他心情本来就不好，她又当着这么多人跟他胡闹，脾气蹭地蹿上来。他抓住她的手，一把扯开，失控的劲道将她推倒在地上。
邵钧愠怒地瞪她一眼，转身走人。
夏意咬着下唇，爬起来追他。
“拦住她！”他没回头，低喝一声。
三五个男孩挡在夏意面前，小小的女孩使尽全身力气也冲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远。
他又丢下她……因为她没用，是多余的吗？夏意伸着小手，远远去抓那道背影，却只握住空气。水盈盈的眼睛，星光破碎。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
夏意蹲在墙角，木然的小脸散着一股寒气，拒绝人靠近。小黑看看酒吧，看看她，来来回回，两边担心。
马路，不时有车辆驶过。那种年久失修，拖拖拉拉的引擎声特别让人心烦。
盼啊盼，酒吧的侧门开了，几个男孩被踹出来。他们想冲过去，被小黑拦住。两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对着倒在地上的孩子踢了几脚撒气，这才关门进去。
小黑瞅准时机，一跃而出，其他人跟上，迅速敏捷地把兄弟扛起来，再撤退。夏意不关心其他，站在路沿直盯着酒吧正门，邵钧消失的地方。
很久了，他为什么还不出来？
“夏意，走了！”小黑喊。
她站着不动。
见识过她跟老大对抗的倔劲，小黑知道对她多说没用，不如直接指派两个人强行带她走。可念头刚起，他就见夏意转身，自顾自走了。
小黑纳闷，却也没空理会她的心思，招呼大家赶紧回教堂。
夏意走得慢，小黑他们经过她身边时，她向旁瞥了眼。胖子被揍得鼻青脸肿，眼睛都睁不开，其他几个，情况也好不到哪去。
他一个人不要紧吗？
夏意低下头，嘴里苦苦的，涩涩的。
以前被坏人欺负的时候，他们会指着她鼻子骂“杂种”，嘲笑她是废物，连亲生父母都不要她。她不服气，却无法还击。她是孤儿，如果不是父母不要她，怎么会变成孤儿？如果她不是多余的，父母怎么会不要她？
如果她不是会拖累他的废物，他不会推开她，一个人去危险的地方。如果她变强，变厉害，他一定会很高兴带她一起去……她可以帮他。
但现在，她只是个没用的人。
回到教堂，第一件事就是升起炉子。有人把床板拖到火炉旁，有人张罗药品，有人烧水煮饭。大家忙忙碌碌，只有夏意一个人坐在台阶，置身事外地看着。
皮外伤看起来恐怖，其实不很严重。小黑看这里没什么要紧事，点了几个身体素质好的人，跟他出去了。
夏意看到小黑带人外出，猜到他们去找邵钧，仍然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生邵钧的气，但他的判断正确，所以她更气自己。
从天亮，到天黑，这一天格外的长。
教堂飘荡着米香，大家安静地吃饭，目光不时望向大门。夜色越来越浓，气氛也越来越压抑。挨揍时死活不肯吭声的人，默默开始掉泪，其他人也被感染，眼眶红了起来。
夏意默默坐着，低着头，像是睡着了。但外面传来动静，却是第一个跳起来跑出去的。
他回来了。
小黑几个人用简陋的单架抬着他。夏意凑上去，将他从头看到脚。漂亮的眼睛紧闭着，脸颊有块淤青，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出一点外伤。
可他为什么不醒？
夏意轻轻晃他。
没反应。
小黑他们把邵钧抬到里面，放在地上。其他人围过来问东问西，小黑冷着脸一言不发，样子……很吓人。
大家看着静静躺着的老大，露出悲痛的表情，有几个更是号啕大哭起来。
夏意吓坏了，摸摸他的手，尚有温度，但他的气息很弱，好像随时会断掉。她晃着他，轻轻的，再用力，猛摇。
醒醒啊。为什么不理她？
教堂，一片哭泣声。
夏意看着他，不放弃地想要唤醒他。好不容易，她才被发现，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她好的人……又要失去了吗？
她珍惜的，全留不住。因为这样，所以害了他？
夏意哭着，嘶哑地挤出一个音：“钧……”
不要走。
她不想一个人。
“钧！”悲伤难抑，她扑倒在他身上，放声大哭。
只一个单字，凄凄凉凉地重复。掺杂在哭泣中，稚嫩的音色把每个人的心都揉碎了。
小小的女孩，小小的手，紧紧攥着他的衣服，那么努力想要留住一点希望。
一直冷着脸的小黑，也被她哭得眼睛红红的。跟抬着邵钧回来的几个人交换一个眼色后，一个大步上前，把夏意拉起来。靠近单架的人则抬脚用力跺向邵钧的下半身。只见原本躺死的人灵巧地翻身，在地上滚了两圈，而后笑眯眯地坐起来。
所有人都愣了。
“嗨。”邵钧笑，说不出邪恶。
还在挣扎的夏意听到熟悉的声音，一下子静止了。泪还在眼眶打转，呆呆地盯着一脸坏相的人。
“我们去接他的时候，他正跟蛇帮的人称兄道弟地吃着火锅。”小黑脸一红，讷讷地说：“我们也被留下一起吃……然后老大说，就这么回来不够英勇，不够悲情，所以……所以……”
“妈的。”不知谁先咒骂了一声。接着，一帮孩子群起而上，狠揍那个坏心的小子。
夏意推开小黑，冲过去把打邵钧的人一个个推开，像只母鸡似的，伸开双臂挡在他前面，不让人打他。
大家伙儿愣愣的，搞不清楚状况。
邵钧爬起来，手搁在她肩上，半个身体的力量压上去，笑眯眯，“他们跟我闹着玩的。”
夏意侧脸看他，备加关心，而后继续凶巴巴地瞪着其他人。
邵钧挠挠额头，不好意思了。
“夏意，老大整我们，你干吗护着他？”
“对嘛，应该狠揍，狠揍他。”亮出拳头。
夏意转身，用力抱着邵钧的脖子。意思很明显——不许你们碰他。
这下子换邵钧发愣了。她分辨不出什么是玩笑也就罢了，被骗了大把眼泪不生气，反而极力维护他……他突然有了罪恶感。
小黑在他们当中最机灵的，见情况发展成这样，大手一揽，把兄弟全招呼去外面庆贺。
戏散了，也安静了。
夏意的小手捧着他的脸，轻轻摩挲那块青。
“不疼。”他笑。
她直盯着他，眼中有询问。
“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搞定他们的？”
嗯。
邵钧未语先笑，好不得意，“是人都见钱眼开，我跟他们说，有办法私吞这笔钱。委托费能有多少？那个帮主马上就动心了。他们帮刚刚成立，正是缺钱的时候，我说像这样的机会多的是，以后跟他们合作，就这样打和了。”
夏意听不懂。
“总之，就是没事了。”他语气一柔，低声说：“让你担心了。”
她使劲摇头，微微地笑。
“刚才，你叫我名字了，是吧？”
闻言，夏意一怔，张张嘴，不知所措。
“再叫一次试试。”他凑近，诱哄着。
“J……”夏意费力地发音，脸憋得通红。
“慢慢来。”他笑，一个字一个字地教，“邵、钧。”
她深吸气，噘着小嘴念：“JUN……”
“对了！”他惊喜，拉着她的手，接着教，“这是名字，还有姓，邵。”
“SI……”
“不是丝，是邵。”
“SHI……”
一脸黑线，“不对，邵、邵就是……和少男的少一个发音。”
“少。”
“对对，连起说一次。”
“钧……少……”
“不对，是邵，钧。”
“钧少。”
“邵钧。”
“钧少。”
“邵钧！”
夏意把脸一扭，不学了。
“唉，你怎么这么没耐心。”
起立，走开。
邵钧的脖子跟着冷漠的小脸转，半晌，叹气：“随你喜欢吧。”
人生非常奇妙，往往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足以影响人的一生。比如，邵钧见过夏意生病的样子，决定扩张势力。比如，夏意见过邵钧受伤的样子，决定变强。
看似毫不相关的因果关系，却藏着复杂的原因。只是在小时候，我们不会深思，只凭一个意念决定未来，那么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