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醋水横流的两人
一匹黄骠马在长白山脚下的一条偏僻大路上疾驰。
骑在马上的黑衣人挥舞着马鞭，嘴里还在不停地喝着“驾驾”的催促声。
寒风吹动着黑衣人头上蒙在斗笠上的黑纱，隐隐映出黑衣人曼妙的脸部轮廓。
风飒飒地怒吼，可是，却比不上叶莫离心中快要见到仇人的那种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在扔下袁不放后，她毅然孤身前往长白山。
因为，据可靠消息，她的仇人就在长白山里的某个地方。
快了啊，爹娘，还有那些冤死的亡魂，很快，我就会让你们瞑目了。
叶莫离手中的马鞭挥得愈是频繁了。
忽然……
余光一瞥。
叶莫离冷笑一声……从半个时辰前就一直跟踪她的尾巴们依旧牢牢地甩也甩不掉。他们是那群追杀她的黑巾杀手，因为敬重南宫澈，居然能沉住气一直跟随她来到长白镇直到她落单才动手，看来，看似无情的他们还是有某种道义的。
头顶晃过几个黑影。
几粒寒星从不同地方向马背上的叶莫离集中。
叶莫离一招“狡兔脱身”翻身下马，可怜黄骠马变成了那些暗器的箭靶子。
没过一会儿，黄骠马口吐鲜血而亡。
叶莫离望着马，缓缓抽出霸王刀。
又有一个生命被那四个人给夺走了。到底他们还要夺走几条生命才会罢手？
胸中的愤怒如即将爆发的火山一样，冒着熊熊的复仇火焰。
这些人，都该死！
三十个黑巾杀手也纷纷亮出自己的独门兵器。
箭在弦上，犹如千钧之势，绷得紧紧的。
山谷里，只有呼呼的风声冷冷刮过。
没有人敢动一下，仿若只有一丝响动，就会惊起一场恶斗。
几滴血，以血腥的弧度在天空中荡开决斗的第一回合。
叶莫离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几个黑巾杀手，嘴角带着一抹冷酷的笑。
还有二十七个。
她并不慌乱，反而从没有像现在这般镇定。
充满仇恨的眼珠梭巡在近在眼前的敌人们的身上，寻找着最有弱点的那一个。
正当叶莫离选好目标准备发动攻击时。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天而降……
“住手！”
半丈之外，一个白衣如雪的身影在亮光笼罩中，徐徐降落。
翻飞的黑发，衬出他俊美无比的容颜。在他出现的瞬间，幽暗的山谷也似乎立刻变得明亮起来。
顷刻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逆着阳光，感受着那人正气凛然的气质，黑巾杀手们不约而同地微微皱起眉头……不会吧？难道他又回来了？他们的运气怎会这样的背？
白衣男子持剑走近，刺亮的剑尖指着那帮黑巾杀手，他厉声道：“以多欺少，实在有违江湖道义。”
叶莫离听得见黑巾杀手们看清是郑明瀚后安心的吐气声。
这帮蠢货，只怕都把他当成南宫澈了。
“明瀚，你怎么会在这里？”叶莫离惊讶地问。
“我曾经答应过大嫂会让大哥平安归去。”郑明瀚给了她一个淡淡的笑容。
阳光下，望着郑明瀚这张俊秀的脸，叶莫离感触良多。
不愧是名门之后，这样的侠义之心，当今武林能有几人？
叶莫离知道，郑明瀚既然来了，绝对不会轻易地离开，“你要小心。”
“知道。”两人迅速靠近，背靠着背，准备迎敌。
突然……
离他们大约一丈开外，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毫不避忌地飞入叶莫离的耳中，伴随着那些声音，本来就不甚茂密的小林子里，小树微微抖动着光秃秃的枝干。
几只受到惊吓的小麻雀惶恐恐地展翅飞走。
黑巾杀手迅速有五个人跃入小树林中。
几声男人的闷哼后，小树林里再没有动静。
黑巾杀手们等待着同伴的归来，可是，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出来。
气氛渐渐变得凝重。
黑巾杀手们的呼吸渐渐沉重。
“出来！”有位黑巾杀手沉不住气，冲着小树林喝道。
“再等等！”有个清脆的声音似乎在阻止着谁道。
“再等黄花菜都凉了。”回答的声音显得很焦急。
灰影一晃，袁不放笑眯眯地站到了叶莫离前面。
“阿离，我在这里等了你好几个时辰呢。”他一见到叶莫离，眼睛笑得只剩下一条细缝。
没等叶莫离回答，他一见到郑明瀚和叶莫离背靠背，剑眉就皱得老高。不由分说，他大咧咧走到他们中间，将郑明瀚挤到一边。
郑明瀚愣了愣，疑惑地问叶莫离：“叶大哥，这位是……”
叶莫离含糊地说：“明瀚，大敌当前，这种事等下再说不迟。”
袁不放故意探头挡住郑明瀚的脸，“原来我是‘这种事’啊。”他酸酸地叹了口气。
这家伙，叶大哥叫得那么亲热，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最可恶的是，他居然抢了他完美的出场……他和叶莫离分手后，天不亮就到这个小林子里蹲守了。因为这里是叶莫离上长白山的必经之路。
唉！人算不如天算，他的英雄救美没了！
都是这家伙害的！
袁不放转过头，很幽怨地斜睨着郑明瀚。
“废话少说，小心！”叶莫离连看也不看他，只是很没有感情地说了这句话。
虽然他的语调冰冷，但是袁不放还是能感觉到他话里隐藏的关心。
呵呵。他竟又情不自禁地笑出来。
三个人背靠背地组成三头六臂。
袁不放偷偷将身体挪开郑明瀚的后背，神不知鬼不觉地向叶莫离那边靠拢。
叶莫离的身上，隔着这么厚的冬衣，依然很温暖。
依稀，他似乎还能闻到他特有的味道。
不是女孩家的脂粉香气，而是一种自然的淡香。
那香味像只美丽的小手，妩媚地诱惑着他灵敏的嗅觉。
呃……他在干什么？在这么重要的时刻他竟然还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袁不放凝神静气，集中精神。
就像阿离说的那样，什么事情，都等解决了眼前这个要命的大事再说。
眼角，模糊地可以看见叶莫离的黑衣。
袁不放温柔地笑了。
这次，他要好好保护他！
因为，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就是他！
雪光，像层薄薄的轻纱，妖娆地，反射出迷离的色彩。
无人问津的长白山顶，风景却绚丽斑斓得犹如人间仙境。
天空中，白云在温柔地浅笑。
凝结着千年冰雪的银亮的炫光，在山谷冰岩里冷冽透出，化为七彩的虹，流光溢彩。
空气里，流淌新鲜清新的味道。
如画般的秀丽景色，却怪异地染上了一抹残忍的血色。
血，如朱砂般沁入土黄色的泥地里。
淡淡泥香里和着血特有的腥气，风一吹，山涧里仿佛响起无数虚幻的叹息之声。
叶莫离盯着从霸王刀刀刃上滑落的鲜血，心，依旧很沉重。
他们胜了，却也败了……从黑巾杀手们的嘴里，她没有得到任何关于主使人是谁。单从这点来说，他们是输了。
为什么在杀了他们之后，她并没有任何快乐呢？
心里，更加痛苦。
“叶大哥，你还好吧？”郑明瀚见叶莫离盯着刀刃发呆，按住她的肩膀关切地问。
袁不放立刻拍掉他的手，冷脸挡在叶莫离的前面道：“别随便碰阿离。”
“阿离？”郑明瀚疑惑地重复，“我似乎在哪里看过你……”他上下打量着袁不放，尤其对他那双眼睛看得很是仔细。
“阿离，你告诉他我是谁。”
叶莫离将呆滞的目光投向袁不放。
她该如何和郑明瀚讲呢？说他是她的妻子玉蝉？开什么玩笑，绝对不可能。说他是她的朋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不是单纯的朋友关系了。有人会向自己的朋友示爱吗？说是陌生人？他却那么亲昵地称呼她。
唉！一切都是她的错，从一开始她就错了。
不该让这个男人接近自己，不该纵容他留在自己的身边，不该沉醉于他细心的温柔中……
叶莫离张开唇，喉咙却像打结了，根本就说不出话。
“他是路人甲，我是雪莱。”就在袁不放悬着一颗心等待叶莫离的解释时，从小林子里走出一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小姑娘朗声说道。
她的长相是那种就算在路上遇见也不会多看几眼的类型。
叶莫离还是很认真地看了她几眼。
刚刚和袁不放一起躲在林子里的就是她吧？这么说起来，他们待在一起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她才刚刚离开他，他就马上找了另一个姑娘做伴，虽然她长相平凡，但是至少是个比较正常的姑娘。
叶莫离觉得眼睛很干涩，很不舒服。
她强迫自己不要去注意她。
袁不放立刻很紧张地手足并用的向叶莫离说道：“我不认识她，是她非要缠着我带她来见你，我怎么也甩不掉。阿离，你听我解释呀。”
叶莫离冷哼一声，不理他。
郑明瀚连忙抱拳施礼道：“原来是路兄，多谢仗义相助。”
“我才不是路人甲！我叫袁不放！”被雪莱一打岔，又被叶莫离冷待，袁不放只好自己报出名字。
雪莱笑道：“这就对了嘛，自己的名字当然由自己说才最棒了！”眼波一转，她眨着好奇的眼睛来回在叶莫离和郑明瀚身上移动，“你是叶莫离吗？你是不是郑明瀚？”
郑明瀚点点头，“正是在下。”
叶莫离却没有回答她。
“哇塞！发财了！”雪莱立刻跳起来发出兴奋的欢呼声。
她解开斜背着的包袱，拿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绣花手帕，笑眯眯地又道：“你们能不能分别亲吻下这些手帕并在上面签上你的大名呢？”
“你想干什么？”叶莫离冷冷地问道。
雪莱嘿嘿一笑，从包裹里拿出一本小册子快速翻阅着，当她找到有关介绍叶莫离的和郑明瀚的那两页时，殷勤地递到她面前兴奋地说：“赚钱哇！你不知道，现在卖偶像周边的东西都赚翻了！被你们亲吻过的数量有限的签名手帕，将会是多少少女梦寐以求的宝物啊！”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叶莫离的声音很冰冷，她希望她能被自己的冷漠吓跑。
郑明瀚也很谨慎地说：“姑娘，你的要求实在太怪异了，请恕在下无法答应。”
雪莱合上小册子，噘嘴嘀咕道：“知音难觅啊！都是一群活化石！穷则变，变则通嘛！大好的赚钱机会呀！唉唉唉！”她一连重重地叹息了好几声。
活化石？叶莫离突然明白这个怪异的女子是谁了。
她应该是掳获了常寿心的那位从天而降的仙女娘子。
叶莫离不由很仔细地打量起她。
山里的阴冷雾气笼罩在她的身子上。
可是，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一丝寒冷。
只穿着一件单薄的夏衫。
她裸露在外的肌肤，隐隐泛着一层透明的华光。
原来如此，叶莫离明白了。
雪莱身上穿的是天下无双的珍宝……冰灵羽衣。
冰灵羽衣取自天山顶罕见的百年冰蚕的蚕丝和苗疆至宝七彩蜘蛛的蛛丝织成，世上也仅此一件。冰灵羽衣可以刀枪不入，真正成为不死之身。也有人传说，冰灵羽衣冬暖夏凉，延年益寿，只要穿着它一年，至少可以延寿五年。多少年来，它一直在江湖里最想拥有的宝物调查表中占据稳稳的头名之位。
谁都想要，只是谁都没有办法去要……它的主人是千面公子常寿，他不但武功奇高，而且行踪更是诡秘，从没有人能知道常寿究竟会以何种脸孔在何地出现。
“你想再看见‘南宫澈’的脸吗？”叶莫离既然知道她是谁了，有心送常寿一个大人情。
脸上堆满沮丧的雪莱一听立刻笑开了花，“南宫哥哥在哪里？我可是他骨灰级粉丝。听说他几天前在这里，可等我一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却发现他又走了，如果有飞机、汽车的话就不至于错过他了。”
“他去洛阳了。”叶莫离即使很努力地听也不明白雪莱嘴中那些奇怪的词代表着什么意义。
“洛阳？”雪莱失望地说，“我不认识路耶。”
“他送我一个生病的朋友回家，如果你现在启程，也许会在半路上遇见他们。”叶莫离用胳膊肘捅了下也发现雪莱身份的袁不放，警告他不要点破多嘴。
叶莫离很温和地对郑明瀚说道：“明瀚，这位姑娘也是我的朋友，可否麻烦你送她去洛阳？”
袁不放一听叶莫离对郑明瀚说话的语调，瘪着嘴在一旁酸溜溜地翻着白眼开始嘀咕：“同人不同命啊。”
“叶大哥，要小弟和这位姑娘一起去只怕……”
叶莫离知道郑明瀚是比较注重礼节的一个人，她干脆凑到他耳边，叽里咕噜地和他悄声耳语了一番。
袁不放的脚，在地上都刨出一个小土坑。
坑里，全部装着从他肚子里流出的酸水。
有什么话不能让他听的？为什么阿离偏偏对这家伙这样温柔？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过？
不知何时，雪莱走到袁不放的身边，小声问道：“你这样都忍得？”
“不然要我怎么办？”袁不放咬牙切齿地望着郑明瀚和叶莫离靠得很近的肩膀，无奈地回答。
“被无视了哦。”雪莱如恶魔般挑唆着袁不放的怒火。
“我……”袁不放提高声音，刚说了一个字，当他看见叶莫离似是斥责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他立刻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般，几乎接近唇语继续说道：“不在乎。”说话的语调，像极了标准的受气小媳妇。
“‘女王大人’是很难搞定的哦！”雪莱掩住嘴巴，贼贼地窃笑。
“雪莱姑娘，那个‘女王大人’是什么东西？”袁不放见雪莱笑得诡异，他觉得雪莱一定发现自己对叶莫离的心意了。
雪莱只是笑，并没有回答。
那边，郑明瀚终于答应了。
雪莱高兴得俨然像是要过年了。
“好好加油哦！”临走，她很有深意地拍了拍袁不放的肩膀。
“加油是什么意思？”袁不放一脸困惑地继续追问。
“加油嘛，就是要你努力再努力，只要这样坚持下去，就会得到自己朝思暮想的……”雪莱特意用眼睛看了看叶莫离。
叶莫离立刻迅速地移开头，假装自己在欣赏风景。
袁不放偷偷看看叶莫离，很有精神地答道：“我会加油的。”
“拜拜……再见哦！”晴空下，雪莱向他们大幅度地很快乐地挥着手。
叶莫离望着雪莱，看着她快乐的神情，心里，似乎也轻松了不少。
常寿的这位仙女娘子的确很不简单。她的话，极少人能听得懂，难怪常寿会一天到晚担心失去她，会变成那种样子。
“爱是纯洁美好的，不要只局限于世俗嘛。只要相爱，没有得不到幸福的情侣。”
远处，清晰地传来雪莱这段很隐晦的话。
叶莫离和袁不放愣在了原地。
蓦地，一股嫣红迅速占领了叶莫离白皙的脸颊。
脸颊上，如火烧般。
幸好她戴着黑纱斗笠，不然让袁不放看见了，他只怕又会……
她尴尬地扶了扶并没有戴歪的斗笠。
难道她和他在别人的眼中像对情侣？
“阿离，你不要再赶我走了。反正就算你想扔下我，我还是会千方百计地找到你，还是会继续这样跟着你。再说，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人想要杀你，留下我，至少也是一个帮手啊。”袁不放看见叶莫离遣走了郑明瀚，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也跟着消失了。
叶莫离透过黑纱，凝视着袁不放。
“你真的是玉蝉吗？”她的声音充满怀疑。
“你怀疑我？”
叶莫离避开袁不放那对热情的眸子，“玉蝉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女人，我见过她的身子。”说这话时，她还有些脸红耳赤，毕竟偷窥不是“霸王斩”做的事情。
“那个啊……”袁不放笑道，“我早就猜到你怀疑我性别了，那几天正好小四来找我，因此我就让他帮我弄了个替身好让你相信玉蝉是女人。”
“为什么你要如此大费周折？”叶莫离叹息着问道。
袁不放形成习惯地稍稍蹲下，让自己的视线和他的平行方才答道：“我怕被你发现我是男人而将我赶出去呀。从那次你救我之后，我就对你念念不忘了。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和你在一起，我不想前功尽弃。我知道自己这种心意很不正常，可是，就像雪莱说的那样，我对你抱着一份纯洁的爱，我希望你能过得更幸福，而不是将所有的时间都花在血腥的复仇之上。就算你手刃了仇人，你的心就真的能舒服吗？”
叶莫离沉默着。袁不放的话触动她的心弦。
杀光仇人，心，真的就会轻松愉快？
一转身，她不发一言地朝着山腹深处走去。
她边走边问道：“你不来吗？”
袁不放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恩宠般欢喜地说：“我当然要去，我才不要离开你。”
“别说那么肉麻，你这个未摘花！”叶莫离习惯性地吼了句。
时间，似乎又回到了霸王山庄。
几个月前，每天，她和玉蝉就是这样度过那段新婚岁月。
她想尽办法地躲避着玉蝉，玉蝉则在她身后锲而不舍地追逐着她的身影。
那段日子……虽然搞得她焦头烂额，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让她一度尝到了一种幸福的味道。
“阿离，你真的要去杀四恶吗？”
“我不想再杀人了。”
“我知道阿离最善良了。”
“别说得这么恶心！”叶莫离又在怒吼了，“离我远点，别靠我这么近！”
“阿离……”玉蝉那标准的恶心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不许用那种腔调那样叫我！未摘花！”
“我不是未摘花！”
寒风瑟瑟。
从山顶飘下几粒冰凉的小雪籽。
摊开手心，雪籽立刻融化成小水珠。
叶莫离盯着手心里的一滴小水珠，透明而弱小，和她现在的心一般。
她到底该怎么办呢？五十天来，她****夜夜就想手刃仇人，可是，此刻，她反而犹豫了。
就算她杀光他们，爹和娘还有庄里的那些人是不是都会活过来呢？
仇恨，一定要用血来还的吗？
叶莫离仰头望着天空，一脸茫然。
“我知道我没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是，我还是希望你能听一听。”袁不放走到叶莫离身边，低头凝视着他迷茫的侧脸，语重心长地继续道：“阿离，你的目光不要再放在过去，霸王山庄既然已经毁灭，作为少主人，你不是要去进行以血还血的报复行为，而是要想着重建霸王山庄，安置那些活着的人，那才是你要做的事情。”
叶莫离叹息道：“我也不想再杀人了。我只是想去问清楚，他们为何要对我的家人做那样的事情？如果他们已有悔意，我……”她咬住唇，心情很复杂。
袁不放将手放在她的肩头，“阿离，我相信你一定能挺过这关。”
叶莫离转头看着袁不放。
几个月来，连日的奔波让他也消瘦了不少。可是他的脸上，依然有那个让她印象深刻的笑容。
如果没有他，她还能支持到现在吗？无论他是玉蝉，还是不放，都是一样对她痴心不悔。
叶莫离心中那最顽固的冰，悄悄开始融化了，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袁不放的脸微微发红了。
阿离正在凝视着自己。
虽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可是他知道，黑纱里叶莫离的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此刻只有他的身影。
多想听到阿离能对自己说出他也喜欢他的话语啊。
两人各怀心事地互相凝望着。
忽然，叶莫离的瞳孔猛地一收缩……越过袁不放的肩膀，她竟意外地看见了她苦苦寻觅的仇人，正确地说，她只看见了一个仇人。
看见叶莫离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穷凶极恶露出惊恐的表情。
“你、你……是你！”穷凶极恶恐惧地连连往后退。
叶莫离冷冷道：“剩下的三个在哪里？”她握住霸王刀的手有些发抖，一看见他，霸王山庄被焚毁的悲惨画面就在眼前晃动。
“阿离，先听听他是怎么说的。冷静些！”袁不放立刻站在了穷凶极恶和叶莫离的中间，将他们隔开。
穷凶极恶很呆滞地看了眼叶莫离，眼中竟涌出泪水，“我们的运气自从遇见你以后，竟然一路衰到底……被我们第二个盯上的人是一个白衣公子，我们都不知道他就是南宫澈。结果可想而知，哥哥们在听了他的一番教诲后，决定立即弃恶从善。”他抽泣了几声接着道：“之后，大哥出家当了和尚，三哥做了道士，剩下我，帮人在长白山挖人参赚点辛苦钱养活自己和断了双臂的二哥……”
“穷凶极恶，我家是不是你们放火烧的？”叶莫离大声喝道。
“谁是穷凶极恶？小的是阿新，大家都这么叫小的。”穷凶极恶呆呆地问。
“别给我装疯卖傻！”叶莫离将霸王刀狠狠地插入泥地里。
阿新吓得跌在地上，惊慌地爬起来道：“自从二哥被你伤了后，我和哥哥们就马不停蹄地来到长白山挖人参给二哥治伤，何时去过公子的家？更况且，我们都不知道你家在哪里。”
“说谎！”叶莫离将霸王刀刀从泥地里抽出横在阿新的脖子上怒吼，“如果你们没有去过，那么，那个店小二怎么在事发前说见过你们？”
阿新的眼中再没有往日的邪气，他的眼神很平静，“小的说的都是真的，如果公子不信，就杀了小的吧。不过，如果小的死了，公子必须帮我照顾我二哥，没人照顾他，他也活不长。”
霸王刀“哐啷”一声掉到地上。
面对那样一双毫无杀气的眼睛，叶莫离不得不相信他的话。
穷凶极恶的双手长满老茧，指甲缝里嵌着黑黑的泥土，衣着也很破烂。这样贫困的他，如何有钱雇得起那么多武功高强的杀手呢？
叶莫离从腰间摸出站一百两的银票，一伸手，她将银票送到阿新的面前，“去给你二哥好好医治下吧。”
阿新却从地上捡起挖人参的工具，摇头道：“多谢公子的美意，小的不需要。听过南宫大侠的话后，小的也明白了……只有靠自己的双手挣的钱才是最干净的钱。如果没有事，请恕小的告辞了，二哥还在家等着小的给他做晚饭呢。”
叶莫离一抱拳，“刚刚叶某多有得罪，请不要见怪，对于你的二哥……”
阿新一笑，“公子不必介意，发生那样的事，谁都会那样的。告辞。”背上工具，他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阿新忽然回头，眼睛里像是闪烁着星星，他兴奋地说：“南宫公子真不愧是神啊！”那模样，竟有几分憨厚可爱。
看着完全变了一个人的穷凶极恶的背影，叶莫离思绪万千。
既然不是他们，那么到底谁是凶手呢？
为什么那个店小二会说那样的话呢？
无数疑问，在她脑海中漂浮。
接下来，她究竟该做些什么呢？
眼前，出现袁不放那张温柔的笑脸，“阿离，无论如何，我们还是再去问问那个店小二吧，也许会有新线索。”
“嗯。”叶莫离有很多感谢袁不放的话都不好意思讲出口。
除了爹娘，从来没有一个人会像他那样容忍和包含她别扭的性格，也从没有谁会如此温柔体贴过她。
她和他的这段错姻缘，竟然在上天的安排下以这样错误的方式进行到现在这种地步。
缘分，真的很奇妙。
心头，丝丝甜美在回荡。
也许，这个自始至终黏着她的袁不放已经牢牢占据了一个位置。
一个她从来就没有奢望过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