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丁老师说得没有错，家里还有一场批斗大会在等着他，并且绝对不会像丁老师那般的好打发。
陈亦梅怒极攻心，肖若不给她一个好的解释，此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肖的父亲肖全此时也不再像平时那般的好说话，严肃的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变过。他虽是慈父，但也是严父。
肖终于再也忍不住，冷冷地对着母亲，“妈，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陈亦梅一挥手，“我管她叫什么名字！我只想知道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别跟我说考场失利这样的话，我不信！”
“她叫姚遥。”肖说，对着他狂怒中的母亲，一字一句，“她曾是您的得意门生，后来因为被您贴上了早恋的标签而跳楼自杀的那个姚遥。”
怒意难消的陈亦梅突然定格，僵硬地看向儿子，“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说，她叫姚遥，曾是您的学生，有过跳楼自杀的记录。妈，您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
脱去老师的外衣，作为母亲的陈亦梅在这个时候完完全全地被儿子打败了。她颓然地倒在沙发上，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被她的儿子彻彻底底地伤害到了。
肖全在喝止肖：“肖，不要乱说。你回房间去！”
肖看着母亲开始呈现苍白的脸色，心里终是不忍，软下阵来，“爸妈，对不起。只是因为还有一次机会，所以这一次我才会这么任性。但这一次，我保证，我不会再让你们失望。”
在肖转身的时候，陈亦梅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是想替你的母亲补偿她？还是什么？”
肖回过头，问她：“妈，你后悔吗？”
陈亦梅沉默不语，肖全拥住妻子，冲子儿打了个手势，示意他离开。
其实，伤害母亲并不是肖的本意，但对于母亲在某些事情上的做法，他却又无法做到苟同，所以，伤害在所难免。
是想替母亲补偿姚遥吗？真的是这样吗？他不知道，也想不清楚。在考场上决定这么做的时候，也只是思想在某一个瞬间出现的偏差，等交了卷子，就再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了。
但要说后悔……到现在为止，他真的不后悔。
也许，等联考过后，他真的要好好思考一下，对于姚遥，他存的到底是什么心思？
这么想着的时候，肖又一次地翻开了那本莎翁的悲剧集，扉页上的那八个字再一次映入眼帘。
花开一树，满院芳菲。
于是，又是一阵心神恍惚。
然而，与肖家的阴霾相对立着的便是姚家的笑逐颜开喜上眉梢。
姚至俞年过四十，膝下有一儿一女。长子姚远大学未毕业便去了国外修经济管理，只等着学成归国好子承父业，继承姚氏的家族企业，将其发扬光大，光耀门楣。
而他的小女儿便是姚遥。也许是因为有一子在先，所以姚氏夫妇对于女儿从小就是宠爱之极。而今女儿又如此争气地一举拿下了北大的保送名额，自然是欢天喜地可喜可贺了。甚至姚至俞和柳含烟高兴得就差没有大摆宴席以兹庆祝了。
柳含烟笑眯眯地望着姚遥，“我们遥遥就是厉害！这下可好了，往后就轻松了，不用再去学校了！而且啊，你大学就在我的母校，我还有几个老同学在北大任教，到时候我打个电话，让他们多照顾你一下。你真给妈妈长脸了！”
姚遥骄傲地仰起下巴，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那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女儿……”说着搂住姚至俞的肩膀，“姚至俞和柳含烟的女儿会差吗？”
姚至俞大笑，“是是是，我姚某人的女儿谁能比得了？”骄傲的父亲早就打过越洋电话给他远在美国的儿子炫耀一番了，作为父母的，偏心小女儿不是没有理由的。女儿争气，让他这为人父母的想不爱都不行。这儿子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争气。
“那……那个跟你竞争的男生考得怎么样？”柳含烟问姚遥。
姚遥怔了一下，那个肖啊……
那个一贯高深莫测的大班长，她最大的也是唯一的竞争对手。只是听说，他这一次考得极差。
她不是个好管闲事的人，但这一次却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会在最重要的一场考试中让自己失利到如此地步？这不是他的作风。一个骄傲的人是不容许自己的人生里存在这样的失败的，这是一种耻辱。
她不知道肖是怎样想的，但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并且也固执地认为肖也一定是这样想的。在不自觉之中，她已将他与自己归类成了同一类人。既然是同一类人，那么他们的思想步调也一定是相同的。那么肖的想法，应该也是这样的吧？
明天要去学校了。她忽然想知道明天的肖是不是也同往常一样的高深莫测不动声色，这一场考试对于他来说，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但再一转瞬，却又莫名地不愿再见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带着一丝的胆怯，不知道如何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去面对一个失败者。
其实算起来，她与他同学两个月，朝夕相处，谈笑相闻，但真正的正面相交却从未超过十次。且从来都是他主动与她攀谈。
她冷冷淡淡，他言语不多。
身份摆在那里，他们是对手。这一次，她赢他输，这事原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却又总觉得事情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
这一次，她赢得太简单，他输得太轻易。
“遥遥？”
妈妈的声音让她拉回思绪，“嗯？”
“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姚遥笑，“我在想啊，北大是不是真的有我们本市的这两所大学好？”
北大中文系出身的柳含烟扬起眉梢，一脸的自豪，“那是当然！”若要比，能望其项背的只有清华，名副其实的“亚洲第一校”，全国有哪所高校能跟她的母校比？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让姚遥考北大的原因。说来说去，还是母校好啊！
看着提到母校就得意到忘形的柳含烟，姚遥转向姚至俞，“爸，当年你是怎么追到这位北大中文系的才女做老婆的？”
在这所人人都为学习忙的重点高中里面，生活其实是很乏味的，除了学习还是学习，没有一点别的业余乐趣。所以，如果能有人在这里制造一些八卦笑谈来当作课余谈资的话，也算得上是功德无量了。
而在这种即将离校的时候，肖和姚遥还能够做到主动提供话题以供他们流传，也算得上是为本校师生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爱情的力量究竟有多大，我算是见识到了。肖可真有魄力！”
“爱美人不爱江山，活生生第二个温莎公爵嘛！”
“那个姚遥也是。不动声色地到咱们校，又不动声色地在咱们校成了风云人手，接着就不动声色地把肖给拿下了。现在可到好，肖为了她生生地把到手的名额拱手相让！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也没觉得那姚遥就真美得跟小龙女似的呀！怎么就把肖给迷得团团转了呢？”
……
此类说法到处都是，容不得她想忽略当作听不到。
为什么事情到现在为止，会演变成这个样子呢？
陈南彤一看到姚遥就一把拽住她，将她拉到一边，“老师不是说你可以不用来上课了吗？你又来学校干吗？你快点回去吧！”
姚遥不理会她，径自问她：“为什么学校会有这种传言？”
陈南彤见她这样问，便知道这事再也瞒不住了，只得无奈地说：“谁让肖这一次做得太过明显了呢！他们会这样猜很正常。再说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传言的可怕。好好的一句话，传到第一百个人耳里的时候，早不知道变形成什么样子了！你能指望他们传得有多好听？”
“太明显？”姚遥怔了怔，问，“你也不相信他这一次只是考场失利？”
“我要信了就有鬼了！跟他同学三年，大大小小的考试都不知道有几千次了，这是他第一次考得这么差。你说，该怎么解释？别说解释不了，就连想帮他找个借口都难。”
姚遥哑然。
所以说，她赢得太简单，他输得太轻易。
是不是还要装作若无其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