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郭汝瑰回忆,10月29日,国民党参谋总长顾祝同和国民党国防部长何应钦等举行会议,研究中原作战问题,与会人员都认识到中原作战是为了保障江南的战略防御,故提出了“守江必守淮”的主张,但对守淮有两种不同意见。
第一种意见主张以攻为守,即除留一至两个军坚守徐州外,所有陇海铁路上的城镇一律放弃,集中可以集中的兵力于徐州蚌埠之间津浦铁路两侧形成重点,作战略防御。无论人民解放军由平汉路、津浦路还是取道苏北南下,均集中全力,寻求与人民解放军决战,为了配合徐州的作战,华中“剿总”必须以黄维兵团进出周家口附近。
第二种意见主张退淮河两岸进行河川防御。
研究结果,认为退守淮河南岸,则而后不便于向平汉路或苏北方面机动;且人民解放军打通陇海路后,向东西方向调动兵力,非常灵便,对国民党军队更为不利,于是会议决定采纳第一种主张(《郭汝瑰回忆录》第323页)。
另据杜聿明回忆,11月3日,国民党国防部作战厅副厅长许朗轩送给他的“徐蚌会战计划”,主要内容是(杜聿明:《淮海战役始末》,《淮海战役亲历记》第8-9页):
(一)方针
蒋军为集中兵力于蚌埠附近,击破共军攻势,达成“戡乱建国”之目的,着将徐州“剿总”所属兵团及绥靖区各部队主力移至淮河南岸蚌埠东西地区(包括临淮关、怀远、风台间地区),占领阵地,以攻势防御击退对方之攻击,相机转为攻势,予以歼灭。
(二)任务及行动
1以某兵团之一部守备徐州、贾汪,掩护主力转移。
2各部队行动:(1)新安镇附近之第七兵团经五河、临淮关附近转进。(2)徐州附近之第十三兵团、第三绥靖区经褚兰、固镇向蚌埠转进。(3)徐州以西黄口、虞城附近之第二兵团经涡阳向怀远附近转进。(4)柳河、商丘附近之第十六兵团及第四绥靖区经蒙城向海河街、风台间地区转进。(5)总部及直属部队经津浦路向蚌埠转进。
3各部队到达目的地后,应迅速占领阵地构筑工事。
杜聿明回忆的作战计划的内容,明显地是第二方案的内容。
杜聿明此时在东北,对国民党国防部讨论的作战方案有两个是事后才知道的,并且明确说对第一方案的内容全无印象。而郭汝瑰的回忆是采纳第一方案,送给杜聿明的却是第二方案。
蒋介石
可见,所谓徐蚌会战方案至11月3日送至杜聿明手中时尚未确定。
杜聿明还听人说,顾祝同11月4日到徐州,5日主持会议,是根据第一方案的原则安排的,但并未当机立断,及时实施。
11月6日,淮海战役正式打响,刘峙在徐州坐卧不安,连电向蒋介石告急。蒋介石此时才按第一方案下达正式命令。国民党蒋介石执行第一方案,正如杜聿明所说:“则自徐州到蚌埠间200多公里的铁路两侧,摆了数十万大军,既弃置徐州既设永久工事而不守(徐州那样庞大纵深的据点工事,只留一两个军,几乎等于不守),又将各兵团摆于铁路两侧毫无既设阵地的一条长形地带,形成鼠头蛇尾、到处挨打的态势,据我了解,古今中外的战史中还找不到这样一种集中会战的战略先例。”(杜聿明:《淮海战役始末》,《淮海战役亲历记》第10页)当然,这是杜聿明的事后评价,他在当时是否认识到了这一点,我们不得而知。
蒋介石采纳第一方案,是一种观望的行动,或者说是一种被迫的行动。根据杜聿明作战计划内容的回忆,证明蒋介石并不想采纳第一方案,而是主张集中兵力于蚌埠附近与人民解放军决战。时任总统府少将参军、战地视察官的李以劻在回忆中写道:“临时决定在徐州会战是被迫的。”
“济南解放后,在淮海方面,蒋介石决心放弃徐州,坚守淮河。他的着眼是徐州乃四战之地,易攻难守,后方联络线过长,兵员粮弹补充困难(据徐州第一补给区刘永焜司令说徐州粮食储备只有21天);且蒋介石一生唯心迷信,四面楚歌垓下被围的历史故事,就是发生在徐州(古彭城)附近地区,这更使他有所避忌。蒋介石的总企图是:退守淮河确保南京外围,企图在淮河附近地区挫败解放军主力,来争取第二线战略配置的时间。”(李以劻:《淮海战役国民党军被歼概述》,《淮海战役亲历记》第62页)
“放弃徐州退守淮河,原定在11月上旬转移完毕,但蒋介石在10月下旬来往北平、葫芦岛、南京间,想作多方面挣扎,一面又迟疑,怕徐州之撤影响人心。”(李以劻:《淮海战役国民党军被歼概述》,《淮海战役亲历记》第63页)
时任国民党徐州“剿总”总司令的刘峙也在回忆中写道:“陈毅、刘伯承将合攻徐州图一战获胜,直下江南,乃极明显的企图,而我方则有两个对策,撤至淮河之线取攻势防御,或增加兵力与匪于徐州附近决一生死。唯参谋本部对攻守之计迟未确定。”(转引自王道平等著《震撼世界的大决战》第129-130页)
对于徐州是守?是撤?蒋介石虽然举棋未定,但有一点是很明确的,企图拖延我军南下的时间,或者说阻止我军进攻徐州。
时任国民党第二兵团少将参谋长的李汉萍回忆说:“到11月初,原集结在济宁、兖州一带的解放军围攻徐州的动态逐渐明朗化,国民党军统帅部仓皇失措,决定作徐蚌会战准备。
“为了使徐州不受东西夹击并能彻底集中使用兵力起见,蒋介石特用极机密的亲启电,令邱清泉派1个军,伪装解放军,轻装出发,昼夜兼程前进,将鄄城以西之董口黄河堤掘开,造成鲁西泛滥,阻止解放军由鲁西方面包围徐州。”(李汉萍:《邱清泉第二兵团覆灭记》,《淮海战役亲历记》第304页)
时驻黄口的邱清泉兵团距董口相距约300公里,往返至少需1周时间,且途经的鲁西地区已经解放。邱清泉为执行蒋介石的秘密手令,与李汉萍商量后,决定派第七十军去执行任务,并且还找来第七十军军长高吉人,具体拟定了完成任务的措施。只是由于11月5日徐州军事会议后情况发生变化,才停止执行这个计划。
谁来担当徐蚌会战总指挥,如同会战计划一样,这让蒋介石也伤透了脑筋,10月22日南京军方的军事会议,提议白崇禧统一指挥国民党华中和徐州两个“剿总”所属的部队,然而,白崇禧却有意出难题。
白崇禧
白崇禧(1893-1966),字健生,广西临桂人,国民党二级陆军上将。1923年任广西讨逆军参谋长,1924年与李宗仁的“定桂军”合并,组成广西“定桂讨贼军”,任前敌总指挥兼参谋长,与李宗仁、黄绍竑共同消灭了广西境内其他势力,控制广西,形成新桂系集团。
1926年,新桂系归顺广州国民政府。北伐战争开始时,任国民革命军副总参谋长,协助蒋介石筹划军事。1927年初,任北伐军东路军前敌总指挥,率部占领杭州及上海附近地区;4月,支持并参与蒋介石的“四一二”反革命政变。
1928年,任国民革命军第四集团军副总司令兼新编第十三军军长、前敌总指挥,率部参加对奉系张作霖的战争,直抵滦东地区。
1929年蒋桂战争中新桂系失败后避居香港,不久与李宗仁恢复在广西的统治,后多次参加反对蒋介石的战争。
1931年宁粤妥协后,当选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
1932年任广西绥靖公署副主任、第五路军副总指挥,与李宗仁以自治、自卫、自给的“三自”政策统治广西,抗日战争爆发后,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副总参谋长。
1938年底,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长、桂林行营主任,统一指挥长江以南5个战区,后任军训部长、军事委员会监察委员会主席,参与制造了“皖南事变”。
1946年5月,任南京政府国防部长。
蒋介石派系林立,矛盾重重,我们从白崇禧的简历中也可以看出这一点,蒋介石历来只重用嫡系,而排挤非嫡系。国民党内勉强可以与蒋介石抗衡的当数桂系李宗仁。1948年4月,伪国大举行所谓大选,蒋介石当选总统,李宗仁冲破蒋介石的重重阻挠当选副总统,在李宗仁的竞选过程中,桂系白崇禧出了大力。于是,蒋介石决心给桂系一点颜色看看,在5月便免去了白崇禧的国防部长职务,任命何应钦为国防部长,调白崇禧为国民党华中“剿总”总司令。
白崇禧对蒋介石的这一手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蒋介石对李宗仁和白崇禧历来采取“分而治之”的政策,一个在中央,另一个必在地方。李宗仁作为副总统已入朝,白崇禧肯定要调到地方,既然要到地方去,就想多争一点兵权。
于是,在蒋介石向他宣布任命时,他就向蒋介石提出了由他统一指挥中原大军的要求,白崇禧说:“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我只有接受委员长的任命。但健生认为:华中‘剿总’的成立,应以保卫南京这个国府的政治中心为基本任务,而为达到此目的,必须确立‘守江必先守淮’的战略方针。
“总结九江指挥所这几个月来的经验教训,中原大军必须统一指挥,不能分割使用。我建议将华中‘剿总’设在蚌埠,统一指挥中原大军,在徐蚌间江淮山岳地带,运用攻势防御,坚持长期作战……”(《蒋介石与白崇禧》第171-172页)
与此同时,李宗仁也向蒋介石建议将黄淮平原划成一个一个战区,由白崇禧统一指挥,但蒋介石拒不接受李宗仁和白崇禧的建议,白崇禧在黄绍竑的劝说下才去武汉任职。
蒋介石不信任白崇禧,但当郭汝瑰遵照顾祝同的叮嘱报告蒋介石,由白崇禧统一指挥华中和徐州两个“剿总”所属部队只是暂时的事,蒋介石却坚定地回答:“不要暂时指挥,就叫他统一指挥下去好了。”(《郭汝瑰回忆录》第320页)国民党参谋部根据蒋介石的指令,于10月24日下达了由白崇禧统一指挥中原军事的命令。
10月30日,白崇禧由汉口飞到南京,参加当日下午国防部召开的中原作战会议。会上,白崇禧满口同意以第十二兵团转用于阜阳、上蔡、太和地区,还提议以第三兵团随第十二兵团进出阜阳和太和附近。
但次日,即31日上午再次开会时,白崇禧却变更主张,一是坚决不肯统一指挥徐州和华中两个“剿总”,二是只允许调动十二兵团,并且还提出第二军、十五军在形势和距离上都不便归十二兵团序列,至于自己的嫡系张淦三兵团则更不允许调动了,恐怕事出有因。
10月30日晚上,白崇禧与李宗仁交换了意见。他们估计这很可能是蒋介石设下的圈套,其目的无非是想利用他的军队抵挡人民解放军的进攻,维持蒋介石政权,这与一心想取代蒋介石的李宗仁及白崇禧的夙愿是相违的。
同时,白崇禧还看到徐州“剿总”的几个兵团,以徐州为中心,像一字形部署在陇海线上,态势极为不利,假若“徐蚌会战”失败,他就得负失败之责,蒋介石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处置他。
另外,白崇禧到南京后,还发现京沪一带政治气候有点异常,呼吁和平的声浪正在高涨,他觉得还是在汉口静观风向为好(王道平等著《震撼世界的大决战》第130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