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海噬
15197400000031

第31章

“绝对不是。前天才发生的事情,被人泼了硫酸。亏得她多少懂一点这方面的常识,当即跑进一家发廊打开水龙头猛冲,不然人恐怕都没有了。”

“她人呢?现在怎么样了?”

“住在医院里,估计命保得住,但面目肯定全非了。”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现出对李美丽的种种印象。这女子大约算得上是典型的“用青春赌明天”人,不知她现在是个什么心境?

“什么人干的?”

“这就只有天知道了。”

“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我在香港有的是朋友呵!”

郑达的语气和目光都使裴子鸿的心头很不舒服,他忍不住脱口冲出一句报复味十足的话来:

“你一直对她很关注嘛!”

郑达似乎并不在意,调侃道:“不想趁此挣点儿表现?”

“让给你啦!”

这回郑达的脸上不那么自然了,提上酒道:“这样吧,等会儿再吹。”点点头,转身走了。

裴子鸿有香港港亚实业公司的电话号码,他喝干杯中的酒,心绪不宁地拿过电话,想核实一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尚未拨通,便又放下了,觉得有点名不正言不顺。也估计郑达也不会编造这种一戳就穿的“谣言”。但他怎么知道得这样快呢?是不是两个又重归于好了?刚才小子的话里似乎就含有这个意思。念及此处,他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发现郑达正与一邻座附耳低语,脸上笑得开花开朵。忽然,小子摸出传呼机来看了看,又起身朝这边走来。裴子鸿提前将电话推了过去,郑达颔首致谢。裴子鸿原想回避一下,但又觉得多余,便坐着没动。郑达也没有要避他的样子,就在那里哇哇喊叫,像是在谈什么生意。

“李美丽恐怕一年半载都回不来了。”放下电话,郑达仍像老朋友聊天似地说道。

“这么肯定呵?”

“脸上和心上都需要治疗嘛,不那么简单呵,听说她打算好了后就躲到非洲去。”

“是津巴布韦?”

“你也知道?对,靳老板在那里有一个农场。”

“不是她自己的吗?”

“说得轻巧,她有得起呵!”郑达奚落道,“你别看她平时珠光宝气,颐指气使的,好像整个港亚都是她说了算一样,实际上,真正属于她的恐怕就是平常看得见的那几样首饰和衣服了,连大哥大手机都是公司的!”

裴子鸿刚才的猜测被郑达的这几句话冲得烟消云散,但又觉得小子贬人太过分了,于是说道:

“还不至于如此吧。他本想拿李美丽垫支数万救他出来的事情作证,但想想觉得不妥,临时改口道:“听说她个人也做了不少生意嘛,好像还前些时还在涉足房地产。”

“她涉足房地产?”郑达笑道,一副不屑之态,“说句损人的话,连平方怎么计算都不懂!以前倒是倒卖过几块农民的宅基地,但是我一手帮她操办的。没有这根拐杖了,她敢一个人下水过河?”

“她能请你,就不能请别人?”

“据我的确切情报,她这一段并没有与什么人合作过,当然,只有一个人可能是例外……”.”

裴子鸿从郑达半笑不笑的表情中明白他想说什么,立即抢先道:“你老兄也不要在这里旁敲侧击了。我和她前一段也只是为梁菲受伤住院的事情有过一些来往,根本谈不上别的。”

“丽晶别墅的温控水床还是够味儿的吧?”

“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在那儿住过几天,但我可以对天发誓,纯粹只是个房客而已。”

郑达看着裴子鸿,好像在掂量他这话的可信程度,直到看得他心头发毛,才收回目光道:“看来我们是彼此彼此啦!”

直到此时,横在两个之间的那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才开始有所消融了,尽管裴子鸿明白小子在与李美丽的关系上与他不大可能是”彼此彼此”的,不然李美丽也不至于为他的不轨行为动那样大的肝火。

“现时你在在哪方发财呀?”裴子鸿主动转换了话题。

“还不是搞点老本行。”

“炒房地产?”

“给人家当当参谋跑跑腿吧。”

“早就知道你神通广大,怕早就是千万富翁了吧?”

“我这个人从不敛财,都是这只手进来那只手出去,图的只是个快活。”

“结果把李美丽给快活掉了。是吧?”

“你安分守己又怎么样,还不是掉了!”

两个人不禁相视而哂。其实在这短暂的交谈间裴子鸿已动了心思,看看差不多了,便斟了一杯威士忌递过去,然后给自己也斟了。他举杯道:

“不管怎么说,人生有缘才相逢,何况我们的缘份还不是太一般。来,为我们的缘份干杯!”

“好,我郑达认可!”

裴子鸿觉得机会难得,遂试探道:“如果有兴趣的话,将来我们合作做点事情怎么样?”

“好呀!过向天我们详谈一下吧。”郑达一口承应。

这时那一桌客人要走了。郑达又抓紧跟他干了一杯,然后空前热烈地握手告别。

一行才出门,这边赵秀秀就过来打招呼了:“汪老板,这个姓郑的不是好人,跟他打交道要注意留一手呵!”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听梁姐说,说他是鸭子,还对李姐施美男计。”

见赵秀秀极顺溜地说出这个词儿,裴子鸿不禁哑然失笑。

“真的,当初他到这方来的时候,口袋里只有几块钱,靠打小工找口饭吃;后来帮那些建筑老板当差跑腿,捡点漏油;再后来就做起那种业务来,成天跟那些富混在一起,认识李姐后,才有了点儿人样。但他狗性难改,在外面鬼混被李姐当场抓住.……他一直对梁姐怀有野心,只是梁姐会看人,没上他的当……”

“好了好了,我心头有数。”裴子鸿挥手让赵秀秀去了。要提防人?当然,但时至今日他的想法已与过去大不相同:只防范并非上策,有时候还得以攻为守!

裴子鸿以为郑达会很快跟他联系,结果却泥牛入海,一连好些时日都没个音讯,便疑心小子那天不过是在虚与委蛇,逢场作戏了。他其实也并没有觉得小子就真是神通广大了,只不过觉得多个熟人多条路,能利用就利用一下而已。看来小子确实也是他妈个令人放心的主儿。

谁知正在这时,郑达却大大咧咧地来了,一坐下就是一阵热炒热卖的海吹:某地刚发生一起金店劫案,三名持枪歹徒在光天化日之下冲进店堂,两个保安吓得不见踪影,所有店员也都吓趴在地下,只有一个清洁工高呼抓强盗,结果死于枪弹之下;某大款和情妇酒后驾车兜风,不慎冲进一辆大卡车的肚腹,双双被削掉脑袋……

裴子鸿心不在焉地听着,猜定这不过是正题之前的序幕。果然没过多久,郑达话锋一转,收小了声音道:

“最新情报:李美丽在丽晶花园的那幢别墅要出手,连所有家俱一包在内,才开价一百二十万,有没有兴趣接过来?”

裴子鸿惊诧莫名地问:“李美丽回来了?”

“哪里,是靳老板的大老婆来卖的。”

“他大老婆?李美丽不是说房子已经是她的了吗?”

“那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产权一直是挂的靳老板的名字。”

“老东西把李美丽出卖了?”

“这是必然的结局。李美丽这个人表面聪明,实际上脑子并不够用,她玩得过那个老狐狸?当初我曾一再劝她想办法把房子的产权弄到手,她就是不干,说是这样做太目光短浅也太俗气了。现在好啦,抱起石头打天去吧!”

裴子鸿无暇细辨这话有多少真实成分,只觉得转瞬间便色财两破的李美丽太惨了,他油然生出恻隐之心--不管怎么说,人家在你落难时是伸出了援手的!

“照理说,在这种时候我们应该帮她一把才是。”他对郑达说,“她毕竟和你我都朋友过一场嘛。”

“怎么个帮法?”郑达揶揄地问,然后又自答道:“最好的办法就是把房子买下来。”

“等她回来再交还给她?”裴子鸿不假思索地问。

“当然,只要你乐意。”郑达奚落道,然后瞪起眼睛:“我说你老兄有没有搞错呵?何况她现在回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裴子鸿不吭声了,他不得不承认郑达说得很现实,但仍不甚明白小子的具体盘算。

“靳太太现时正在气头上,急于脱手,我估计一百万就可以拿下来,然后拿到特区或者广州去找买主,凭丽晶花园的名声和房子本身的规格,少说也可以赚七八十万。老兄,这个财是不发白不发呀!”

裴子鸿脸上仍有犹豫之色,心里却动了。那样一幢房子连同家俱才开价一百二十万,就凭他的直觉也是划算的买卖,不要说转手,有钱的话就是买过来自己住都值得。

“消息确切吗?”他问。

“千真万确!不过现在还只是港亚的几个主要人物知道,他们当中也有人正在动念头想买。老兄如果有意的话,动作要快,必须抢在他们前头!”

“你怎么不去找他们合伙呢?”

“那些人都是他妈的势利眼。当初我和李美丽分手时一个二个那种幸灾乐祸的样子呵!……明说,老子就是不想让他们来发这个财。”

“可我一下也拿不出这笔巨款呀!”裴子鸿道。他觉得小子的话里似乎开始透露出某些实质性的东西。

“你是背靠国家的人,随便想想办法不就出来了?”

“这就是你想当然了。现在单位都精了,控制得相当紧,动一点小钱都得请示报告。”

郑达起身低回,像是有点失去耐心的样子。裴子鸿见状,正想打开天窗说亮话,他却停住步子先开了口:“不说这些了,现在就回我一句话:老兄到底想不想做?”

“有这等好事,要说不想是假的。”

“那么你到底拿得出多少钱来?”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手头挪得动的也就是三四十万。”

“差得太远了。”郑达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了下来。

“你呢,你自己拔根汗毛下来凑足不就行了吗?”裴子鸿道。

“我?”郑达苦笑道,“我要有钱的话,这等好事,还会主动送到你面前来呵!”

裴子鸿也笑了。说来说去,他还就觉得小子这几句情不自禁的漏底话还中听一些。两个人又谈了一阵,最后相互都留了点余地,答应各自回去再想想办法。

郑达一走,裴子鸿立即跑到邮局去,直接给丽晶别墅挂了个电话,他原本只是想找阿琴证实一下情况,不想竟撞上正待在那儿的靳太太,于是随机应变,干脆以风闻者的身份打听起卖房情况来,但还没有说上几句,那边便打断他的话,告诉他说:房子已经有人要了,而且交了二十万的定金,但如果他愿意出高价的话,她也可以重新考虑。他于是问现在卖价多少,对方回答说一百二十万。他又问什么价才算高价,对方说至少一百五十万,其中二十万作为违约金罚还给那位幸运的先到者。他知道事情麻烦了,说要考虑考虑,挂断了电话。

晚上他跟郑达碰头时,奉上了这个噩耗。郑达听罢,却不见有意料中的强烈反应,只是望着他,慢条斯理地摇头笑道:

“看来你哥子确实不是凡人哟,干脆交底吧:那个已经付了二十万定金的‘幸运者’就是本人。”

“原来你老兄是先编排好了圈圈,再哄着我去钻呵!”

“这叫把已到手的幸运拿出来与你分享!”

“她到底与你谈妥多少钱成交?”

“坦白说:一百万。”

“咦,这老太太,也是个人精呢!”

“那是你自己求上门去的嘛。”

但落实资金时,裴子鸿还是咬定只拿得出四十万,而且数落郑达说,二十万定金充分证明他叫穷是留有余地的。郑达哭笑不得地说,他纯粹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实际上他也就只有这二十万,毫无保留地都投入进去了!但末了还是应允再想办法。

裴子鸿好不高兴,小子自己被套住了!

第二天上午,裴子鸿照例到医院去。梁菲一见他就问:“听说郑达找过你?”

“那天他带了一帮人来吃饭,顺便闲聊了几句。”裴子鸿笑道,知道又有人来打小报告了。

“你要注意这个人啊,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鬼心眼多得很。”

“再多又怎么样,反正你吃饭我收钱,其余的大家都是空对空。”

“我当初劝李美丽不要跟他搅和,她不听,吃了大亏才来后悔。”

“他骗了李美丽不少钱吧?”裴子鸿说。

“钱还在其次,关键是感情受了创伤。她和靳老板纯粹是金钱关系,但对他却是有几分真情的,结果他做出那种事情来。李美丽嘴上挺硬,心头不知流了多少血哇!”

听了梁菲的这个话,裴子鸿对李美丽与他短暂交往中的种种表现,似乎都有了个合乎情理的解释,对其现时的遭遇也越发有所同情。但想到眼下正在进行的事情,便没有接着往下说。

“千万不要把餐馆的营业状况告诉郑达,”梁菲叮嘱道,“也不要告诉他我的住处。”

“我又不是瓜傻。”裴子鸿道,“不过,说是说,他这个人到底有没有点儿本事呵?”

“本事倒不能说完全没有,但就是习气太坏了,特别爱沾花惹草,真是要命!”

裴子鸿模棱两可地笑着。确实,对于一般女人来说,郑达的这种毛病是很难原谅的,但对于男人来说则未必了,对于精明的男人来说,这恰恰是可资利用的弱点。他反复考虑过了,只要把紧关口,郑达要算计他也不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