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坐他的车。这是个大老板,说是想买来作休闲用,实际上鬼都晓得是养二奶,就是车上那个女的,所以只要那个女的看起了,价格上不妨硬一点。”
“你老弟果然是神通广大,不辱使命!”裴子鸿很高兴。
“彼此彼此。”
两人来到那辆轿车前。这是一辆崭新的美国福特车,车身既宽又长,一副山姆大叔目中无人的霸气。
车里只有那个女的双手按着蛇皮挎包慵倦地靠在沙发上,见了他们,矜持地点点头,说是男的买香烟去了。两人便等着。不一会儿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的汉子迈着八字步蹒跚而来,郑达立即笑容可掬地迎了上去。不知怎么的,裴子鸿觉得这个人的步态有些眼熟,仔细一打量,顿觉失魂落魄--来者竟是吴铭!
吴铭正嘻嘻哈哈地与郑达说话,似乎还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他装模作样地朝远处招着手,嘴上“嗨嗨”地喊着,正欲拔腿而去,耳畔已响起叫声:
“裴老兄!--”
他的双腿一阵发软,险些站立不稳。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和郑达这小子联手,狗日的纯粹是老子的克星呵!
幸好吴铭那一身肥肉运动起来还不够快捷,使他尚来得及急速调整面部肌肉的组合状态。
“嘿,是你老人家呵!”他也作惊喜状,伸着手走了过去。
两个人在马路边握手寒暄,热乎得就差拥抱了。郑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站在一边干笑。
“你老兄真是发财不见面呵!”吴铭兴奋得满脸通红,“一直想跟你合作干点大事情,就是找不到影子,后来听说你出国去了,又不知是在哪一国。”
“还不就是周边地区跑跑……”他含含糊糊地说。
“新、马、泰吧?其实多跑两趟也就是那么回事了,还是国内过着实在些,是不是?”
“这是真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草窝嘛!”
“到这里来多久了?”
“也就是一个来月。”
“这幢房子是你在转让?”
“也可以这样说吧。”
“什么叫也可以?”
“一个香港朋友全权委托我卖的。,你老兄是不是要金屋藏娇啊?不是吹,这个地方只有那么安全、安静、安逸了!可惜我没有这个福气,不然非自己要了不可!”
吴铭让裴子鸿在车里就座,自己坐到司机座位上,边发动车边对裴子鸿介绍那位女郎道:“欧小姐,我的助理。”又对欧小姐介绍他:“裴老板,我的老乡兼哥们儿。”
裴子鸿再次感觉到了郑达异样的目光,于是对吴铭解释:“我早就与这个裴字脱钩了--裴者,‘赔’也!做生意的人赔字当头还有什么戏唱?今后你得称我汪老板啦--汪者,‘旺’也。”
“照你这么说,我这个吴字也该改成‘有‘才合适呵。吴铭吴铭,一文不名,只有当叫化子的命啦!”吴铭大笑。
轿车轻快地滑向前去。
“真要改,我倒建议你不要改吴字,把‘铭’字改成‘敌’得了,吴敌--所向无敌!不管是商场、赌场,还是情场……”
“算啦算啦,还是这个将就用吧,我把它想成是‘无名’。人怕出名猪怕壮,还是悄悄地当个无名小卒为好。”
“发了财就悄悄消受,我看你老兄才是真弄懂了的呢!”
裴子鸿发现欧小姐的粉脸上已是绯云涌动,郑达脸上的疑云则呈消失之态,心头才算一块石头落地。
吴铭和欧小姐都称是第一次到大亚湾来,对沿途的风光颇感新鲜,一路赞不绝口。裴子鸿先还听着顺耳,慢慢就感到不大对劲,但到底不对劲在何处,一时又说不太清楚。到得丽晶花园,他们先到各处看了看大环境,方才来到七号别墅。稍事小憩,欧小姐便房前屋后、楼上楼下地考察起来。裴子鸿让郑达给她作陪,自己在客厅里和吴铭喝茶说话。
“老实交待,这是第几个了?”裴子鸿竭力把话题往吴铭身上引。
“老兄真以为我是要金屋藏娇呵!”吴铭道,“不瞒你说,现在多少有点儿家当了,手下的人马也非往昔可比,但素质却不尽如人意。我是想买个地方来办个常年性的培训班。从公司的长远发展来看,必须要有这个投入。”
“上个月我专门到日本考察了一趟商业管理,感受不少,人家那才叫真下功夫呀!就拿我们搞家电的这一行来说,对直接面对顾客的基层销售人员的业务知识要求,超过了我们的专业管理人员,说起来都是一套一套的;再有就是企业的凝聚力,老板们有本事使顾员对公司的忠诚度超过对家庭,对老板的忠诚度超过对老婆;大家抱成团,一门心思地为公司创造最大利润,你说我们这种现状怎么和人家竟争?我一路考察一路寻思,想了好多条,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要加强对员工的调教,要下真功夫搞培训。所以我一回来就付诸行动,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低标准,瓜菜带了!”
裴子鸿与吴铭交往这些年,还从未听小子讲过这种颇上档次的话,因此不禁有一种刮目相视之感,莫非这混混儿真有长进了?于是他笑道:“说正经的,老弟有如此宏图大略,这个地方倒真是可遇而不可求了--既不远又不近,既可纵又可擒。绝了!”
“既可休闲又可学习。”吴铭打量着四周。
“一路过来你都看到了:阳光、沙滩、海浪、仙人掌……当然罗,还有一位老板娘!”最后一句裴子鸿是别有意味地唱出来的,唱罢,放声大笑。
“干脆说还有一位野婆娘不是更痛快!”吴铭小声道。
“呵,二者不可同日而语呀!”
“哎,想问一下,那位华露小姐后来回归到老兄麾下没有?”
裴子鸿没想到他会来这一下,顿时周身血气涌动。他觉得小子是有意哪壶不开提哪壶,因此竭力让自己显得幽默而不失风度:“哪位华露小姐?”
“哦,不会这么健忘吧?”吴铭倒在回沙发上,“那次去印尼老兄舍不得割爱,本人至今还耿耿于怀。”
“那是你的福气。”
“此话怎讲?她是狐妖化身?”
“是个飞鸽。”
吴铭睁大了眼睛:“真的?”
“揪走我好几万块钱。”
“几万块,我以为好不得了呢!你老兄总不是吃素的,白让她揪吧?”
“算了,你以为人人都有你那分好胃口呵!”
“我不信你老兄有那样清高。”吴铭眨巴着嘴巴说,“那女子的身条儿要些人来比呢!天天在面前晃来晃去的,你能不动心?”
“哼,反正我再辨白你也不会相信。你认为怎样就怎样吧。”裴子鸿无可奈何地笑道。他现在真的后悔自己当初在那个女妖面前的所作所为了--连嘴儿都没有正儿八经地亲上一个,却付出了一百八十万的代价!亏得老天送来了个黄培雄,不然他现在非死不可。想起黄培雄,又不由得担心起眼下的处境来——他对吴铭的出现感到心虚胆寒,说到底正是因为这个。
中午,裴子鸿在渔人村酒楼宴请吴铭和欧小姐。酒足饭饱后一起到海滨泳场去玩了整整一下午。晚上他安排吴铭和欧小姐住在楼上,他和郑达住楼下。待两个男女的脚步声在楼上消失以后,郑达问裴子鸿:
“那辆别克车呢?”
“有个朋友临时借用,开到珠海去了。”
“我这次出去也顺便打听了一下,如果四十万以内,有人愿意接手。”
“算了,还是留着自己用算了。”这个遁词是裴子鸿早就想好了的。届时小子再追问,就说朋友出了车祸拉倒,你信也罢,不信也罢,反正就是那么回事儿了!
吴铭和欧小姐在丽晶住了三日,成天由裴子鸿作东请来请去地吃喝玩乐,对买房的事一直不正面谈及。裴子鸿只以为小子对房子不甚满意,或者有意压价,也就稳着未动。这天晚上几个人又在一起吃饭时,酒酣耳热之际,吴铭忽然说道:
“哦,有个事情差点儿忘记告诉老兄了,上个月我在特区碰到龙小姐,好像她在到处打听你呢!”
裴子鸿的心头顿时心如鼓擂,幸而满脸酒气多少掩盖了他的惶乱。“她不是病了吗?还有精神到处跑。”他竭力做出平淡的样子。
“看不出来病呵,那天我还请她吃了饭。”
“很投机吧?”
“投屁个机,她反来复去的就是打听你的去向。走的时候还留了封信在我那儿,让我碰见你时交给你。早知道你在这儿,我就带来啦!”
“她是个孤儿,老家那边已经没人了,大概是想回来上班。”
吴铭点点头,像是相信了。
酒席将散时,他们终于谈起了别墅的事情。吴铭道:
“裴--呵不,汪兄,我们是多年的老友了,有啥说啥,用不着拐弯抹角:这房子我还看得起,里面的家俱也还可以将就用,但价格高了一点儿。我看有个一百五十万封顶吧。”
裴子鸿脸上没有动静,心头却已荡漾起了笑波。他没想到老兄一开价就这样大方。他不敢看郑达,怕吴铭看出两人情不自禁的欣喜。过了一会儿才说道:“吴兄,你也知道了,这房子连同里面的家俱,没有一样是我的,我不过是个代理人而已。据主人讲,这幢别墅是花了一百六十万买来的,装修花了三十万,打点前后花园花了二十万,但他本人在这儿住的时间加起来总共不到四个月。所以主人的意思是亏一点可以,但不能亏行太多,具体的就是一百七十万,家俱可以按半价折算,共十万,加起来总共是一百八十万。老兄想压价也是情理之中的,但压多了恐怕不现实。”
吴铭正欲答话,不料欧小姐却抢在了前头:“我看价格的事情下来再商量吧,老朋友难得相聚,轻轻松松地喝点酒不好吗!”
裴子鸿不知小鸡婆是什么意思,直恨得牙根儿疼。结果断了的话题再也没有接上。当天晚上吴铭接到公司的紧急电话,连夜开车赶了回去。郑达气得跺脚。
两天后,吴铭派人送来了龙玉珠的信。裴子鸿看时,果然是她的笔迹,信很短:
裴总:
久未联系,活得还好吧?我在峨岭碰到黄培雄,他谈到想与你继续合作,再做点大生意,态度十分诚恳,过去的事情只字未提。如果你觉得可行,请直接与他联系。
我来特区办事,不日将返回。
龙玉珠月日
裴子鸿的第一反应就是,铃芝摩托的水发了,龙玉珠已成了黄培雄的人质和诱饵!十有八九是他们一起来特区的,说不定还有公安部门的人同行呢!……关键的是,吴铭是不是知情?
他决定马上给吴铭打电话。但拿起电话时却又犹豫了--两个正在谈生意的人之间突然出现了这种事态,正套了一句老话:东西不跌价卖的人跌价。这笔生意还怎么个做法?严格说来,这极可能是他们之间的第一笔生意也是最后一笔生意,他恨不得狠狠地咬小子一口以解往日的心头之恨,岂有自缚绳索,上门请囚之理!
冥思苦想中,裴子鸿再次拿出龙玉珠的信来反复细看,看来看去,竟又看出一点与初看时不太一样的味道来……这还不太像是一个引蛇出洞的玩意儿,至少她是把主动权交到你的手里,要你“觉得可以”才谈下文,而且是让你自己与黄培雄联系。再则,如果黄培雄真的已把她掳为人质,堂姐那里也绝不会没有一点消息,但前不久打电话回去时那边并无一点异样反应。裴子鸿越想越觉得这种分析在理,情绪慢慢又恢复过来。
他决定在吴铭面前对这件事情作冷处理,电话里道个谢就是,以后决不再提及。
没想到吴铭连道谢都嫌多余,哈哈一笑置之。
最后房子以一百六十万成交,净赚六十万。郑达眉开眼笑,当天晚上便到夜总会去自我犒赏,泡掉三千。
几天后,裴子鸿在洗好的衣服里发现了一团已经揉得不成形的小纸团,仔细看时,原来是那一张彩票。他小心翼翼地剥开,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可惜洗得太烂,已无从辨认了。他给阿琴讲后,小女子遗憾了好半天,说那辆桑塔那说不定就在里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