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布里奇,哈佛大学医学院内日德毕尔特餐厅。
一楼雅座宽敞明亮、舒适安静,两位身穿制服的侍者在门旁垂手而立,随时准备听从客人的召唤。
一群西装笔挺的绅士正在这里用餐,他们围坐在圆桌旁,一边吃着一边轻声地交谈着,举手投足都显得文雅有礼,整个房间充满了一种友好祥和的气氛。
然而,就在侍者刚刚撤去餐具不久,一位绅士急忙站起来宣读了自己的论文。这时房间里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犹如夏日的天气,刚才还风和日丽,突然间就惊雷四起,大雨滂沱。人群激动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围攻”发言者,发言者也不退让,极力辩解着。一会儿,反对者中的观点又出现了分歧,一场“混战”开始了,有人为了引起别人的注意嗓门越提越高,几位年轻人甚至抢着爬上桌子大喊大叫,就像精神病院跑出的疯子,真是斯文扫地,全无半点学者风度。
侍者对此见怪不怪,对待这群“疯子”他只能无奈地苦笑着。这种场面在近一两年里几乎每隔一个月就有一次,他知道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最后这群“疯子”会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互相握手道别,并约好下次发“疯”的时间。
原来这是由罗森勃吕特博士举办的,不列入哈佛教学计划的科学方法论讨论会。一般情况下每月举办一次,参加的人都是自愿的。他们当中有生理学家、数理逻辑学家、计算机设计专家、心理学家、数学家、物理学家、电工学家、工程师、医生……会议以聚餐形式开始,谈话方式是活泼的、无拘无束的。这里没有长幼之分,没有尊卑的界限,大家都是平等相待。饭后,要么是这个集体中的某人宣读论文,要么是邀请来的客人宣讲某个科学问题。但内容主要限制在科学方法论方面。任何宣讲者都要受到一通尖锐批评的夹击,批评都是善意的,然而措辞又是尖刻、毫不客气的,因此“混战”常常发生,经受不住这种考验的人,也就不会有下次了。维纳是这个讨论班的长期参加者,他特别喜欢这种畅所欲言能产生思维共振的方式。
这时的维纳已经将近四十岁,他参加过多次世界数学会议,有了许多数学成就,是位被国际数学界承认的青年数学家。正当维纳为自己的合作者——英国数学家佩莱因滑雪事故死于非命而悲痛万分时,朋友们为他介绍了墨西哥生理学家阿梯罗·罗森勃吕特(A。Rosenblueth)博士,这种相识使维纳逐渐摆脱了因佩莱去世而带来的失落感。
罗森勃吕特当时是哈佛大学生理学家沃尔特·坎农的得力助手,他中等身材,结实健壮,行动敏捷,说话急促,思考问题时总喜欢在房间快步踱来踱去。虽然他只有八分之一的墨西哥血统,但看上去却像个地地道道的墨西哥人。后来维纳还发现罗森勃吕特多才多艺,而且每门技艺都几乎达到精深程度。他弹古典钢琴的技艺可媲美钢琴师。他下国际象棋和打桥牌的水平,使他在业余爱好者中很难找到对手。
维纳与罗森勃吕特相处得很好,他们的共同特点是对科学方法论都具有强烈的兴趣,他们认为各学科之间的划分,只是便于资金和人力分配的行政措施,而一个从事实际工作的科学家,只要研究需要就应该打破这种划分。搞科学研究应该协同努力,这种共同的志向使他们合作了二十多年。
在被外人视为“疯子”聚会的讨论班上,维纳和罗森勃吕特阐述了这种观点,与会的科学家们经过广泛的讨论,最后他们一致认为: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一方面,专家们在愈来愈狭窄的领域内进行着的事业,一些科学家沦为狭隘分工的奴隶;另一方面,又出现了各门学科相互交叉走向综合的趋势,提出了许多需要各门学科共同研究的问题,这与原有的狭隘专业分工发生了尖锐的矛盾。因此,只有打破原来的狭隘专业分工的界限,集合一批既是自己领域的专家,又对邻近领域十分熟悉的科学家,到未被开垦的科学处女地去勘察、开垦和耕耘,这样才能在科学上获得最大的成就。
后来的事实表明这群“疯子”们寻找到的方向是正确的,他们分别在不同的领域里获得了巨大的成功。维纳创立了控制论,冯·诺伊曼(Von Neu-mann)成为博弈论的奠基人和二进制电子计算机的创始人之一,别格罗和戈德斯汀都是电子计算机设计的最早参加者,麦克卡洛和匹茨成为神经控制论和人工智能的奠基人,罗森勃吕特则是控制论和人工智能的开拓者之一……
这种方法论讨论的聚会举办了很久,后来在罗森勃吕特回到墨西哥之后,维纳仍与罗森勃吕特分别在马萨诸塞理工学院和墨西哥国立心脏学研究所单独地举行类似的会议,并极力恢复当年的那种“疯”劲儿。参加过这种聚会的人无不称赞它,它使这些人对科学哲学产生了兴趣,并接触到非常具体的思想和研究方法。讨论会成员在科学研究方面获得的成功,使得讨论会在科学界树立起极高的声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