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抚摸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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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打量

母校四周都是田野,平原地势。我是山里头长大的孩子,连绵的山丘布列在童年苦涩的时光中,性格的底色是山岚,视野被山岚形成的短促钳制,当第一脚踏进这所叫做“白沙中学”的校园时,从学校的窗口环顾四周,突然觉得我是一只旱鸭子,青春原本是潮湿的,然而雨季的校园,潺潺的水响,汪汪的视野,想起时内心温润。

离家十里,住校。十里阡陌如果每天来回,体虚力乏,结伴稍好,若独自往返,山间的朝暮,雾气缭绕,露湿衣衫,在家长和老师看来,危险和不确定因素实在是太多,而且体虚力乏之后课堂形如瞌睡场,于是决定集体住校,这是我入学之前很早就确定下来的。往后延续的,还有从家里带菜带米,周三周六定为回家取菜米的固定时间,顺便洗澡换衣服。

三湾九曲,终于脚尽山前,放眼平原,是前生未见的,广袤,禾苗如浪起伏。山间的溪水向低处汇流,耳郭中到处水响,生动得无以复加。目及处——应该是平原的中间,黑压压屋群,突兀、独立,像是汪洋中抛锚未定的舟船。老生说,那就是白沙中学。白沙乡是我的户籍,早已熟稔,白沙河的修筑工程全乡参与,我的乡下童年,无处不流传关于大人们掘沙筑堤的繁琐故事。只有白沙中学,它像是一块牌匾,又像是一面旗帜,小学的自由时光,老师会经常扛着这块牌匾,手举如此红旗,引领我们学习向上,作为标示性的高位,内心里无数次企及。如今就在面前,突然变得焦躁不安起来。现在想起那时的情形,我整了衣衫,踢去黄球鞋上的尘土,敬畏的样子既笨拙又好笑。

学校的后面有一小溪,上有简易的石桥,破旧的自行车遇桥而歇,正所谓船至码头车到站,我们从山丘上来,我们从旷野中来,收拢了心思准备入学。那条小溪是有分岔的,泾渭分明,一条断我游手好闲之路,桥梁就是一副梯子,小心过梯,严谨治学。另一条,从后来我们的宿舍身旁,穿学校流出。正是这条三岔河流,见证了三年在校精彩而丰富的时光。校舍东侧有一小门,供山上下来的学生方便来去。窄门、幽径,让我想起水乡的鲁迅以及“三味书屋”。同样是求学,同样是寄存着珍贵的青春时光。入小门,合面而坐的是教室,中间是沙石平整的活动区,有杂草从纷纭的脚底,陷而复生,粗壮,混乱,呈现得斑驳。往里走,那小溪的分支就卧在那里,被水泥修葺的规整漂亮,有台阶入水,有上下两桥,住东厢的教师经下桥去教室,我们走上桥,往返于集体宿舍和教室之间。整个学校的西侧分别是教师宿舍、水塔、低墙,更西有菜园,菜园是公有还是私有现在已经不记得了。和菜园一起留在记忆中的只有三两个熟悉的面孔,教师家属兼职厨房的师傅,那些甚至更比一些老师更清晰的盘桓在记忆中,他们苛刻的表情,低着头打饭,我分明能看见饭瓢没有装满便倒进我的搪瓷碗,他们低着头,仿佛我就不会发现被克扣的粮食。对于三年的美好时光,那都是些不愉快的小插曲,不影响他们,也不影响我们去记忆学校的格局。他们谈笑风生地从小菜园出来,往后走便是食堂,师生共用的食堂。老师甚至不会带碗筷,径直走进潮湿的食堂里去,有素菜荤菜的,有汤的。我们需要排长长的队列,端着白米饭低头回到寝室,木头衣柜当案台,上面有叠在一起的书,风干的果核,还有罐头瓶装的咸菜。若是谁从家里带来的是黄豆炒辣椒,那一定要去抢的,抢劫总会引起不愉快,于是大家都异常嫉妒老师们的小资生活,暗自努力,最初超越的目标就是这“三菜一汤”的生活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