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淘金者
在美国西部科罗拉多州,有处称为巴美斯谷的地方。过去它不过是位于落基山脉一处人烟罕见的荒凉山谷,自从几十年前发现铁和煤等矿产后,吸引了大批淘金者聚集在这个美国最偏僻的角落来。目前已成为美国有名的矿业区。
1875年2月的某一天——
一列火车经过蜿蜒曲折的山谷,正在向上缓缓地爬行着。
铁道的两侧覆盖着皑皑白雪,只有铁道闪烁着黯黑的光亮。
前面第二节车厢里点着石油灯,里面聚集着三十位左右的矿工,他们安全度过危险而又劳累的一天之后坐车回去休息。
车厢里人声嘈杂,每个人的脸上被煤炭灰沾得一片乌黑,只露出双眼炯炯发光。矿工们坐在一起吸烟、交谈,偶尔会中断交谈,望着客车厢的前方,在那里坐着两位穿着别有徽章制服的警察。
离这群矿工不远的窗口旁,一位外地来的青年孤零零地坐在那里,他年纪约三十岁,中等身材,气宇轩昂蓬松的棕发盖至额际,灰色的瞳眸显得精神奕奕。时常打量着周围的人。他的身高虽然不高,体格却蛮结实的,而且其棱角分明的下巴与紧闭的双唇,透露出坚定的意志。
这个年轻人和坐在他旁边的一个矿工说了几句话,但对方少有粗鲁的话,使他兴趣索然,他只好沉默着,闷闷不乐地凝视着逐渐沉到地平线下面的太阳。
逐渐变暗的天色很难使人高兴起来,山坡上闪烁着炉火的红光,矿渣和炉渣堆积如山,隐现在山坡两侧,上面耸立着煤矿的竖井。零星散落在沿线的低矮木屋的窗口里透出隐隐的灯光,只能隐约看见轮廓。沿途的停车站挤满了皮肤黝黑的乘客。
这位年轻的旅客眺望着小城镇的荒凉景象,脸上的不快和好奇,表明这地方他并不熟悉。他不时地从口袋中掏出一封信来,看看它,在信的空白处潦草地写下一些字。有一次他竟从身后掏出一支最大号的海军用六发装填式左轮手枪。
他对着天花板垂下的油灯光线检查这枝枪,黄铜弹匣闪闪发光,子弹已全部装满。青年很满足地将枪放回原来的口袋,这时候座位的后方突然传来了说话声:
“喂,年轻人,你的戒备心好像很强啊!”
年轻人惊讶地回头望,后面站着一位四十五六岁的矿工。因此随即说道:“我以前住的地方,没东西不行。”
“哦!你是从哪里来的?”矿工问。
“芝加哥。”
“看你好像对这里很陌生吧,不久你会发现在这里它也派得上用场呢!”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提醒。”青年露出白牙微笑着。
“你不知道这附近出过事么?”
“没听说有什么不正常的事。”
“嗨!这里出的事多极了,用不了多久你都会听烦的。你到这儿干吗来了?”
“当然是来工作的啦!虽没认识的人,但我在芝加哥是自由联盟的会员。
这里大概也有它的分部吧!我想应该可以找到工作。”
听到“自由联盟”这个名称时,那名矿工表情突然一变,偷偷地看了看周围,那群矿工仍然在大声喧哗,客厢角落的两位警察也在打盹,似乎他们的谈话丝毫未引起注意。
那矿工立即坐到青年的身旁,悄声道:
“我怕你是间谍,为了慎重起见。我想确认一下。”
说着他将右手指举向右侧眉毛上,这时青年立刻用左手举向自己的左眉上方。
“今晚上很无聊的。”矿工打出暗语。
“对独在异乡的人夜晚是不愉快的。”青年立刻回答。
“好!”这名矿工微笑道,“我是V·V·341分部的斯坎伦,也是自由联盟的会员。”
“原来如此。那太好了。我是芝加哥第29支部的约翰·马克曼德,太幸运了。这么快就遇到一个弟兄,请你大可放心。不过你为什么要离开芝加哥到这山里来呢?”
“哈!”马克曼德微微一笑,朝客厢角落那两名正在打瞌睡的警察努努嘴,一面说道:
“如果让他们知道原因,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在芝加哥干了什么事,窃盗?还是杀人?”
“谈这样的事还太早,”马克曼德说道,“我离开芝加哥自然有充分的理由,识相的就别再问。你是什么人?为什么对这件事追问不停呢?”
“年轻气盛的马克曼德温和的双眼突然一变。斯坎伦连忙赔不是:
“好兄弟!不要生气嘛!我又没恶意。那你准备在哪里下车?”
马克曼德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说:
“在巴美斯镇下车,还很远吗?”
“不。再有三站就到了。你在巴美斯镇准备住在哪里呢?”
“嗯,暂时住在雪利丹街一位叫雪非德的老人家中。”
“嗅!若有什么事,可找分部的首领马金帝商量。只要提起马金帝老大连三岁小孩都知道。等你的住处安置好以后,最好立刻去打个招呼。那么马克曼德,我要在这一站下车,咱们后会有期。”
这时黑暗已经完全笼罩了大地,远方高炉喷出的火焰嘶叫着、跳跃着,在黑暗中放肆地发出刺眼的光芒。在红光映照中。一些黑色的身影在随着起重机或卷扬机的动作,在铿锵声与轰鸣声的旋律中劳作着。
这时突然有人在他的肩部拍了一下,他回头一看,刚刚还在打盹的警察,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旁了。“喂,你好像第一次来这里,是吗?”较高的那位警察开口问道。
“嗯,那又怎么样?”马克曼德有点粗暴无礼。
“是这样,先生,我劝你交朋友要小心谨慎。我要是你,我不会刚开始就和迈克·斯坎伦那一帮人交朋友。”
“我和谁交朋友,干你屁事!”马克曼德厉害地说道。他的声音惊动了车厢内所有的人,大家都吃惊地注视着他们,“我求你帮助我了吗?你以为我是个笨蛋,不听你的劝告就什么也干不了?有人跟你说话你再说话,如果我是你呀,早就靠边儿站了!”
他咬切齿地冲向警察,像是一只发怒欲咬人的狗。
这两个老练、温厚的警察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自己友好的表示竟遭到对方如此强烈的拒绝。
“别见怪!先生,”一个警察说道,“我们是看你初到此地,为了你好,才对你提出警告的。”马克曼德无情地怒喊道,“收起你们的警告吧,你们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人会需要它的。”
“我们不久就会再见面的,”一个警察冷笑着说道。
“我也有同感,”另一警察说,“我想我们会再见面的。”
“别以为我会怕你们!我叫约翰·马克曼德,住在巴美斯镇雪非德老人家,有什么事随时候教。现在你们还是赶快回座去睡你们的大头觉吧!”
车里的矿工们对于马克曼德如此的大胆。且毫无惧色地怒斥警察皆感惊奇,并给予同情和称赞,两个警察无可奈何地耸耸肩走开了。一时间车厢内鸦雀无声。
不久火车抵达巴美斯车站,矿工们鱼贯步下月台。马克曼德提着皮箱走向剪票口。矿工中有一个人从后面追来:
“老兄,你叫马克曼德吧!看到你跟警察顶嘴的那一幕。真是太棒了。来,我替你提皮箱,当你的向导,带你到雪非德老人那里。”
马克曼德一走出剪票口,在车站前聚集成群的矿工们同时让出一条路来,众人亲切地与他打招呼:
“马克曼德先生,刚才实在太精彩了。”
就这样,这个青年马克曼德刚到巴美斯这个捣乱分子巢穴,立刻就成了镇上的风云人物。
这个令人恐怖的地方,更加使人感到沉闷。熊熊烈焰映红了大半个天空,大煤炭渣在巨大的坑道旁堆积而成的小山上,使城显得更丑陋和肮脏。来来往往的车辆把宽阔的大街轧出许多泥泞不堪的车辙。人行道狭窄而坎坷不平,街道旁的房屋都有临街的阳台,在煤气灯暗淡的灯光的照映下,显得肮脏而又杂乱无章。
马克曼德和那矿工走近了市中心,一排店铺灯火通明,酒馆、赌场更是灯光辉煌,酒醉的矿工们的吆喝声此起彼落,矿工们把他们血汗钱扔进一个个无底洞。
“看,那就是联盟酒吧。”带路的男子指着最大的那间酒吧说,“马金帝老大就是那间酒吧的老板。”
“马金帝老大?不久前我才听到这名字,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咦!你不晓得马金帝吗?真叫人难以置信。”
“马金帝是火山党的团长,在这谷中所发生的恐怖杀人案件,大部分是火山党干的。”带路的男子看了看四周,压低了声音说。
“嗯,火山党的事在芝加哥时就有耳闻,是个大规模的暗杀集团。听说至今已杀了好几百人,马金帝是这组织的首领吗?”
“嘘,小声点儿!求求你!”带路的男子慌张地看看四周后,又说:“马克曼德先生,你要命的话就再也不要说话,刚才你所说的话要让人听见,就算你有几条命也难保住。再跟你在一块儿,连我有危险呢!喏,你看,那山丘上的一间房屋那就是雪非德老人的住处,我就送你到这里为止。”
带路的矿工将皮箱交还马克曼德后,忐忑不安地打量四周便急忙逃得不见踪影。马克曼德提起旅行包,步履沉重地慢慢地爬上山坡,敲了雪非德老人房屋的门。
门立刻被打开,出来一位十七八岁的美丽小姐。她有瑞典人血统,满头金色的头发映衬着晶莹剔透的肌肤,一双乌黑的美丽大眼睛,惊奇地打量着来者。马克曼德面对这个犹如空谷幽兰的少女,神魂颠倒,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
这位矜持的来访者——听到火山党暗杀团的名字仍面不改色的马克曼德,却由于意外碰到美丽的少女,而不由得心跳加速。最后这女子打破沉默,她双颊立刻飞红,急忙说道:
“啊!对不起,我以为是我父亲回来了。不知你有何贵干?”
“嗯……事实上,我是想借住贵宅,这里有封介绍信……”
马克曼德一面从口袋里拿出信件交给少女,一面看了看四周。
“好漂亮的房子,我实在很中意,请务必要让我留下来。”
“你决定的太快了!”少女嫣然一笑,“还没有看过屋子的内部,怎么晓得是个好住处呢?”
“除了瞎子以外任何人都会这么决定。光看住在这间房子的人,这间屋子好不好,心里马上就有数了。”马克曼德说道。
“你真会说笑。”少女大声笑着,一面请马克进屋,一面说道,“我叫海蒂,是雪非德的女儿。由于家母已经过世,所以现在我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不如先请来坐坐,家父就快回来了。”
说完,少女海蒂高兴地引导马克曼德到客厅去。不久,她的父亲雪非德回来,他是一位六十岁左右的忠厚老人,马克曼德说明来意,并拿出介绍信,因为介绍人相当可靠,所以看了马克曼德所带来的介绍信后,便放心地答应让他住了下来。
就这样,这个公然自称芝加哥被迫得无路可走的马克曼德,便与美丽少女海蒂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自此揭开了离奇案件的序幕,以恐怖谷巴美斯为始,最后在英国的波尔斯顿城落幕。
二、火山党老大
马克曼德很快就在小镇上出了名。
他走到哪里,老是马上会被人认出来。不到一周,马克曼德在小镇上已经变成雪非德家的新闻人物。这里有十位左右寄宿者,不过他们只是普通的工人或店员。
然而青年马克曼德很快便博得众人的喜欢。因为他的经历相当丰富,不但住过芝加哥,连加拿大都曾经待过,再加上他个性开朗,又深具幽默感,所以大家都喜欢和他亲近。另外,他的歌也唱得很好,每当他以哀伤动人的声调,唱出故乡爱尔兰的民谣时,雪非德老人的独生女海蒂都会情不自禁地掉下感动的眼泪。
但他在显出超人智力的时候又会突如其来地暴怒,就像那次在火车上一样让人生畏。在他眼里,法律和一切执法者全部一钱不值,这使他的一些拥护者感到高兴,另一些人则惊恐不安。而马克曼德打从第一眼看到海蒂时便爱上了她。心直口快的他,在第三天便对海蒂表诉衷情说:
“海蒂,我很喜欢你,请嫁给我吧!”
“承蒙你看得起,不过,马克曼德先生,在你之前已经有人向我求过婚了。”海蒂边笑边说道。
“是谁?那家伙叫什么名字?”
“不跟你说。不过,算起来也有十个人。”
“哇!这十个人太可怜了,现在一定要失望了。”
“嗬,你可别太自命不凡,好像只有你一个人是男人似的。”
“现在你可以说不,但我还年轻,我一定会等到你对我说行的那一刻!”
马克曼德是一个十分有手段的求婚者,他有一张爱尔兰人花言巧语的嘴巴和一套随机应变、聪明机智的手段。他那丰富的经验和难以捉摸的魅力,颇得妇女的欢心,使她们最终掉入他编织的爱情大网中。海蒂在他讲述中总是静静地听着。
她那一双乌黑的大眼里随着讲述者故事的发展变化,闪现着时而兴奋时而怜悯同情的光彩。这一切使两颗心自然迅速地贴在了一起。
由于马克曼德曾受过良好的教育,不久便被聘为矿山事务所的书记,而他努力地工作着。这占去了大部分时间无法向总会的人主动报到。有一天,那位曾在火车上认识的自由联盟会员斯坎伦,来到马克曼德的住处。
“马克曼德,听说你尚未到马金帝老大那里去拜会是吗?”
“嗯,工作实在太忙了。”马克曼德回答。
“我劝你还是尽快找时间去拜访他一下!天哪,伙计,你到这时以后,竟没有马上到工会去登记姓名,真是疯了!要是得罪了他,唉,就说到这里吧!”
马克曼德有点惊奇,说道:“斯坎伦,我入会已经好几年了,可我从来没有听到会员有这样一项义务。”
“或许在芝加哥不是这样。”
“嗯,但是社团是一样的。”
“是吗?”斯坎伦久久地凝视着他,一道凶光在其眼中闪现。
“不是吗?”
“希望你能在一个月内给我讲清楚这些事。我听说我下车你和警察争吵过。”
“你怎么知道的?”马克曼德惊讶地说。
“这件事在镇上早就被传开了,马金帝老大也晓得这回事。说不定马金帝老大会看中你呢!”
“为什么?马金帝也讨厌警察吗?”
“哈哈,不管怎样,你最好尽快到马金帝老大那里去拜个码头,要不然你一定会遭到不幸的。”
“我晓得了,今天晚上一定会去。”
然而到了晚上,马克曼德已把马金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很早便准备上床就寝。这时,门外有人敲门,海蒂的父亲雪非德老人进房来。
“马克曼德先生,听说你跟小女求过婚?”
“嗯,如果您答应,就在今天晚上举行典礼,也不妨。”
“这可不行!不瞒你说因为在你之前已经有人求过婚了。”老人说。
“这我早已听海蒂小姐说过了。总共好像有十人,但是这几个人对我来说都无所谓。”
“不,其中有一个重要人物,海蒂告诉你这个男人的名字吗?”
“没有,我问过她而她没有说。”马克曼德带着不解的口气说。
“海蒂之所以没说出这人的名字。是不想让你听了以后吓跑吧。”老人又说。
“吓跑,你是说我会吓跑?”马克曼德觉得可笑。
“没错,我的朋友不过就算你害怕也并不可耻,因为对方是伯鲁特威。”
“伯鲁特威?这恶魔是什么人?”
雪非德老人低声说道:“火山党的副团长,正住在我家中。”
“哼!又是火山党。”马克曼德耸耸肩说,“这谷中的人一听到火山党为什么一副胆战心惊的样子,火山党那么恐怖吗?”
“嘘,马克曼德先生,别那么大声,火山党是属于自由联盟的一支。”老人紧张地说。
“自由联盟?不可能我也是自由联盟的成员之一啊!”
“什么!你也是?这可真叫人意外。如果我早知道就不会让你住下来了。即使每星期一百美元,我也不同意。”雪非德老人吃惊地说。
“但是,雪非德先生,自由联盟是美国国内会员众多的优秀组织,以自由和友爱为信条。”
“这个嘛,在别的地方也许是这样吧!但是在这可就不同了。这里的自由联盟称为火山党,是一个暗杀组织,聚集着一群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就我所知他们已杀害了五十多个善良的无辜的人,凶手虽然早已知道,可是……”
雪非德老人尚未说完,马克曼德便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