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两个杯子被用了,它们的渣滓都在第三只杯里,所以造成了似乎有三个人在那儿喝酒的假象。这样,所有的渣滓不是都在第三个杯子里了吗?对,我想一定是这样的。如果我的推断正确的话,夫人和女仆在跟我们撒谎,她们说的话一个字也不能相信。这样,这个案件立刻变成一件很不寻常的案子。她们掩护罪犯一定有重大目的,因此我们不该相信她们,要靠自己想方法搞清当时的情况,这也就是我现在的想法。华生,去西顿汉姆的火车来了。”村庄的人们对我们的折返感到吃惊,但福尔摩斯却装作不知道的模样,而霍普金警官因回去向搜查当局提出报告而不在现场。我和福尔摩斯一进到饭厅后,便从里面锁上门,两个人一同关在里面。
福尔摩斯一言不发地进行详细的调查,这真是件辛苦费力的工作。过了两小时后,他已经完全收齐各项线索,作为其整理高明推理所需的基本资料。
在这段时间,福尔摩斯很细心地调查了饭厅的窗户、窗帘、地毯、椅子,以及用来绑夫人的绳索。而尤斯塔斯爵士的尸体,已被处理完毕,其余的东西都和早上所看到的现场一样,原封不动。
然后,福尔摩斯攀到壁炉上面,查看由头上垂下的一条红色的绳子,绳子的一端还绑着铁丝。
福尔摩斯注视了这条绳子许久,然后将膝盖抵住墙壁,使身体上引以便能更近看这绳子,这时他的手伸到了离绳子六七厘米的地方。但这时福尔摩斯所注视的并非这条红绳,而是墙上的横木。
当福尔摩斯从壁炉上跳下来时,高兴地大声说:
“哈!华生,有了惊人的发现了,我总算清楚整个命案的轮廓了。这件案子事实上相当复杂,在福尔摩斯的侦探记录当中,将脱颖而出,成为最离奇的案子。我差一点儿就失算,真险!不过总算能看出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你是说,你知道凶手是谁了吗?”我问。
“凶手只有一人,并且是个很可怕的人物。此人天生有一股蛮力,再怎么说,能够将那根通条弯成弓形,并非寻常人可造成的。这人身高1.8米左右,动作灵巧敏捷,头脑也相当好。
“我们所遭遇的对手,具有非常出色的头脑,这次的案件,完全由他一手造成。不过这样的凶手也有失算的地方,就在那条呼叫铃的绳子上。若不是有这点儿漏洞,恐怕这个谜谁也无法解开了!”
“怎么说呢?”我不解地问道。
“华生,用力拉这呼叫铃时,它会断在哪个地方呢?一定是在绑着铁丝的顶端部分才对吧!然而,实际上却断在离绳端七厘米左右的地方,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想那是因为绳子的那一部分松开或磨损的缘故吧!”
“一点儿不错!但仔细查看便晓得,绳子的这一端是松开的,而且那是凶手故意用小刀松开的。不过,上面距离铁丝七厘米之处被扯断的一端,却没有松开。这一点只要爬到壁炉上面去看,就可以看得出来——那不是被扯断,而是用刀子割断的。
“从以上的迹象可知,这条绳子凶手本来要扯断它,但这样一来铃声必定会响而引来家人,因此他爬上暖炉用刀子割断绳子。但由于手不够长,便将膝盖搭在墙壁的横木上,因此横木上有明显的痕迹。
“接着凶手便用刀子割下绳索,可是我的手伸不到断掉那地方的高度,大约还差七厘米。也就是说,凶手的身高比我多七厘米左右,然后,请你看看椅座是不是留下了某些痕迹呢?”
“嗯!是血迹。”
“没错,是血,所以夫人所说的完全不正确。照她所说,在凶手杀人之前她就已经被绑在椅子上了,那椅子上怎么会沾有血迹呢?一定是发生凶案时,尤斯塔斯爵士的血喷到这椅子上后,夫人再坐上去的。
“待会儿看看夫人的礼服便晓得,一定会沾有血迹,且跟这血痕一致。华生,在作战初期我们虽然尝到失败,但到最后一定会胜利的。这先不管,现在再去听听梯瑞莎所说的话,不过可要慎重行事呀!”保姆梯瑞莎可真是个难缠的人物。或许是那顽固的澳洲人血统,言语唐突,口风甚紧,而且疑心又重。起先福尔摩斯的问题提出来时,她的态度相当不合作。但是经过福尔摩斯一再委婉耐心地询问,好不容易才使她的态度软化,回答了问题。
从梯瑞莎的口中了解到,她对死去的尤斯塔斯爵士是何等的憎恨。她告诉福尔摩斯说:
“是的,正如你提到的,我的的确确曾被主人扔过水瓶。那是因为主人对夫人说了诽谤的话,而这些话说得太过分,我在一旁听了,忍不住怒气上升地对他说:如果夫人的兄弟们在这里,也许你就不敢这样辱骂夫人了!话刚说完,瓶子就飞过来了。
“幸好夫人在旁加以阻止,否则恐怕会丢过来一打瓶子吧!
“虽然主人常常欺负夫人,但夫人总是坚强忍耐,她并非那种爱向人哭诉的女人。正因为如此,她也很少告诉我她受主人欺凌的事情。像今天早上你们所看到的手臂上的伤痕,她不也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吗?但是我却知道得很清楚,那伤痕是被主人以帽子上的别针刺的。
“死去的主人是世间的恶魔。记得夫人最初遇见他时是在一年半以前,当时他对夫人十分温柔,现在回想起来,宛如一场梦。
“那时好像是7月,夫人刚到伦敦。不久后,单纯的她就被他的财产、头衔,以及矫饰的温柔所欺骗。这或许可说是夫人一时的过失,然而,在往后的日子里,她也的确饱受责罚。
“夫人现在留在起居室里。她是个坚强的人,应该可以接见你们,不过请不要问得太多,再怎么说,才刚刚遭遇到那样悲惨的事……”
布莱肯斯特尔夫人仍旧躺在早上那张长椅上,从脸色看来似乎比早上更加开朗些。保姆梯瑞莎也和我们一同到夫人身边,再次为夫人的伤冷敷。而夫人见到我们进来,便先开口说:
“福尔摩斯先生,你又要来调查我吗?”
“不,请别误会,我并不打算增加夫人无谓的痛苦。只要夫人能安心,便是我最大的祈愿。据我所知,夫人过去已遭受到足够的苦楚,请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夫人信赖的事。”
“那你要我如何做呢?”
“我希望你能说出事情的真相。”福尔摩斯温和地回答。
“福尔摩斯先生,关于这件事,我已经……”
“不,很抱歉,请不要再隐瞒了。夫人,我也算是小有名气,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早晨夫人所说的那些话,完全不是真实的。”
这时,夫人和保姆脸色苍白,畏惧地看着福尔摩斯。
梯瑞莎叫道:“福尔摩斯先生,你说夫人说谎,难道不觉得太失礼了吗?”
“那么,你的意思是,已经没什么可谈的吗?”
“是的,该说的都已经说了。”
“请夫人再仔细考虑一下。事实上,毫无隐瞒地说出一切真相,或许会更好些。”
福尔摩斯注视着夫人的双眼,他的眼神看来虽然温和,却不容被蒙蔽。这一瞬间,夫人似乎有点儿动摇,好像在犹豫是否要说出来,然而不久便板起面孔,断然说道:
“我已经说出一切了呀!”
福尔摩斯耸耸肩站起来,拿下帽子,平静地说道:
“我明白了,对不起,夫人。”
接着便不再说什么而走出屋外,朝村庄的池塘走去。池面已经结了一层冰,只是为了让一只白鹅停留水面而破开了一个洞。福尔摩斯注视着那里凝思了一会儿。
不久,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走向门房的小屋里去,而后写了一封给霍普金警官的短信,交给他的部下,并且说:
“能否麻烦你走一趟,将这封信交给霍普金警官?”
那人离开后,福尔摩斯对我说:
“不知道这样做是否妥当,不过,就这样两手空空而回,总觉得有点儿遗憾。为了霍普金警官,我不能放着不管。但是,现在我还不想将一切都对他讲明。
“接下来我们应该做的是回伦敦找阿得雷德·南安普敦航线的轮船公司。那家公司记得好像是在蓓尔梅街的尽头。虽然跑南澳洲和英国航线的轮船公司另外还有一家,但不管怎样,还是先到大公司去试试看吧!”
见到福尔摩斯的名片以后,公司经理马上会见了我们,从他那里福尔摩斯很快得到了他所需要的情况。1895年6月只有一条航船到了英国港口。这条“直布罗陀磐石”号是这家公司最好最大的船只,查询旅客名单,发现阿得雷德的弗莱泽女士和女仆的名字也在上面。现在这只船正要开往南澳大利亚,在苏伊士运河以南的某个地方。它与1895年比较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只有一个变化——大副杰克·克洛克已被任命为新造的“巴斯磐石”号船的船长,过两天这只船要从南安普敦开航。船长在西顿汉姆,过一会他大概会来公司,要是我们愿意,可以见到他。
福尔摩斯并不想见他,但是想了解他过去的表现和品行。
经理认为他的工作表现是完美无瑕的,船上的官员没人能比得上他。至于为人方面,他也是可靠的。只不过上岸后他粗鲁冒失,性格暴躁,情绪波折较大,然而他诚实、古道热肠。福尔摩斯了解到主要的情况后,我们就离开了阿得雷德——南安普顿海运公司,乘马车来到警署。但是他没有下车,在马车里皱着眉头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叫马车夫驾车到查林十字街的电报局,拍了一份电报,然后我们就回到贝克街。
进屋后,他说:“华生,不,我不能这么做。传票一发出他就没救了。曾经有一两次,我深悟到,我抓到罪犯而造成的坏处比犯罪本身还要严重。我现在已经懂得了慎重,法律和良心相比,我更愿意欺骗法律。我们应该多多地了解情况,再采取行动。”
傍晚时分,霍普金来了,他又遇到了麻烦。
“福尔摩斯先生,我看你真是个魔术师,你身上简直有魔力,要不然你如何得知丢失了的银器在水池底下呢?”
“我并非先知。”
“但是你让我检查水池。”
“银器在那儿?”
“没错。”
“我很高兴帮助了你。”
“可是,这反倒令我更麻烦了。偷了银器又丢到附近的水池里,这是哪门子强盗呢?”
“这当然不合常理。我只是想:如果一个人不需要银器,但为了制造骗局去偷了来,那他一定会顺手把银器扔掉。”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