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控制地,他迈上一步靠近她,这时他看见了豪斯·美尼欧。
她几乎是径直地站在姑娘的身后,一个年龄在40岁以上的妇女。她灰白的头发藏纳于帽子之下,她有些超重,她有着粗大踝节的脚穿着一双矮跟鞋。但是在她灰色外套的蓬乱的翻领处佩戴着一朵红玫瑰花。
穿绿色套装的姑娘这时迅速走远了。
布兰德夫德感到自己好像一下子被分成两半,他跟随那个姑娘而去的欲望是如此强烈,而他对眼前这个女人的思念又是如此深沉。她的精神灵魂已经真正地占据了他的心。她就站在那里,她的苍白的圆胖的脸是高贵而可感知的,他现在能看到那一切了,他灰色的眼睛中有一种温暖的、慈祥的闪亮。
中尉布兰德夫德不再犹豫,他的手指触摸到那本精美的包装着蓝色封皮的《束缚中的人类》,正是这本书把他和她等同起来。这已经不再是爱情,但是它是更为特殊的情感。这种情感可能比爱还要圣洁——对他而言,这便是他曾经经历的和必须经历的所有情感中的最伟大的友谊。
他张开宽阔的肩膀,敬礼并把书拿出来递给那位妇女。尽管当他开口讲话时,由于些微的失望而有些颤动“我是中尉布兰德夫德,您——您是美尼欧女士吧,很高兴见到您,可以……可以让我们共同进餐吗?”
这位妇女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宽容的微笑:“我并不知道所有这些事是什么意思,孩子。”她回答道,“那位穿一身绿色套装的女士——就是刚刚走掉的那位——恳求我把这朵玫瑰花戴在我的外衣上。她说如果您让我跟您走的话,我将告诉您她正在隔着这条街的一个大饭店中等着您。我已经为美国养育了两个儿子,所以我并不想强求你什么。”
人的精神中如果有浓烈柔美的部分的话,那么这就是爱情。控制着这种浓烈柔美感情的是纯粹的、上等的、高雅的、理性的活动。
关于爱情——帕斯卡
人的精神中如果有浓烈柔美的部分的话,那么这就是爱情。控制着这种浓烈柔美感情的是纯粹的、上等的、高雅的、理性的活动……女性希望看到男性心中的浓烈柔美之情,我认为这是能够俘获女性之心的最关键的一点。
如果以同一种观点看,人的精神会疲劳衰弱。所以,尽管希望爱的欢乐是稳固的、长久的,但有时也有忘却爱的必要。这不是犯了不忠实的罪,不是因为另有所爱,而是为了恢复可以更强烈去爱的力量。这是无意识地发生的。精神自然而然地趋向这样,人的本性期望如此,命令人们如此行动。不过,正是这一事实,常常导致人的本性的悲惨结果。
在缺乏表露自己感情的勇气时,爱的欢悦之中既有痛苦,又有快乐。为打动无限尊敬的人而制订各种行动计划时,那是一种怎样狂热的迷恋啊。每天苦苦思索寻找表明心迹的方式,而且为此浪费了应当同所爱慕的女性相叙的时间……如此发展下去,这种充实感有时会凋萎,而且得不到爱情之源的灌溉,于是可悲地衰竭。心被与此相反的种种感情所占据,被割裂得百般零乱。即使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使其照射到一线希望之光,情绪无论低落到何等地步,仍然可以激起以往那样的高潮。妇人有时就是以这种游戏寻求欢乐的……我们可以看到,在恋爱时,自己似乎与以往判若两人,并且深信所有的人都会感到这一点。但是,没有比这一推理更错误的了。不过,理性由于为感情所蒙蔽,并不能做出完全可靠的判断,而且总是处于波动之中……爱的道路越长,感情敏感的人越感到欢乐……世上有需要长期持续地进行追求的人,这就是感情敏感的人;也有不能长期禁受等待的人,这就是最粗犷的人。精神敏感的人爱得持久,得到的欢乐也多;粗犷的人爱得急切而自由奔放,爱的完结也早早降临……在爱情中,沉默优于言辞。无话可说,本非好事。但拙于言谈,则会给对方造成更深的印象,这就是所谓无言的雄辩。所爱慕的男子逊于言辞,在其他方面却才气横溢,会以此而完全征服女子。口才无论怎样敏捷的人,也有这种敏捷恰好消失的情形。所有这些,都没有一定的规则、是未曾经过深思熟虑而发生的。因才能而征服对方的,也并非事先有所谋划……有人曾说,恋爱时,无论财产、父母、友人,都会完全置于脑后。我赞同他的意见。崇高的爱情来自内心深处。由于爱情深入内心,于是认为情人以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精神因为被爱情所控,担心与忧虑也没有渗透的余地。爱的激情如果不是这样狂热,就不能称得上美好。所以,恋爱者连世间的传言也不放在心上。他清楚,这一行动是基于正当的理由,因而决不应加以指责。于是他激情充溢,以致无隙认真思索……伟大的灵魂,并不是爱得最频繁的灵魂。我认为它应当是爱得最强烈的灵魂。对于伟大的灵魂来说,热情的狂潮是必需的,它会震撼灵魂,并使其得到充实。不过,伟大的灵魂一旦开始恋爱,其爱的方式就超乎寻常的热烈……在这短暂的黄昏时分,有某种转瞬即逝的、忧伤的东西笼罩着,而且这种东西并不只是一个人感觉到了,而是整个民族都感觉得到的。
我的爱——加缪
我对生活的全部的爱有两种:一种是对于可能逃避我的东西的悄然的激情,一种是在火焰之下的苦味。每天我离开修道院时,就如同从自身中挣脱那样,似在短暂时刻被留名于世界的绵延之中。我那时会想到多利亚的阿波罗那呆滞无神的眼睛或纪奥托笔下热烈而又迟钝的人物,而且清楚地知道其中的原因。直至此时,我才真正懂得这样的国家所能给我的东西。我惊叹人们能够在地中海沿岸找到生活的信念与律条,并为一种乐观主义和一种社会意义提供依据,在这里人们的理性得到了满足。因为最终使我惊讶的并不是为适合于人而造就的世界,而是这个世界却又向人关闭。不,如果这些国家的语言同我内心深处发出回响的东西相和谐,那是因为它使这些问题成为无用的,而不是因为它回答了我的问题。
在伊比札,我每天都去沿海港的咖啡馆坐坐。五点左右,这儿的年轻人沿着两边栈桥散步。婚姻在这里进行,全部生活也在这里进行。人们不禁想到这里存在某种面对世界开始生活的伟大。我坐了下来,到处都是白色的教堂、白垩墙、干枯的田野和参差不齐的橄榄树,一切都在白天的阳光中摇曳。我喝着一杯淡而无味的巴旦杏仁糖浆。我注视着前面蜿蜒的山丘,群山向着大海缓和地倾斜。夜晚正在变成绿色。在最高的山上,最后的海风使叶片转动起来。所有的人在自然的奇迹面前都放低了声音,以至于只剩下了天空和向着天空飘去的歌声。这歌声像是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在这短暂的黄昏时分,有某种转瞬即逝的、忧伤的东西笼罩着,而且这种东西并不只是一个人感觉到了,而是整个民族都感觉得到的。至于我,渴望爱如同他人渴望哭一样。从此,我似乎觉得我睡眠中的每一小时都是从生命中窃来的。或者可以这样说,是从无对象的欲望的时光中窃来的。我静止而紧张,没有力量反抗要把世界放在我双手中的巨大激情,就像在巴马的小咖啡馆里和旧金山修道院度过的激动时刻那样。
我清楚地知道,我错了,并知道有一些规定的界限。只有在这种条件下,人们才能从事创造。不过,爱是没有界限的,如果我能拥抱一切,即使拥抱得笨拙又有什么关系?在热那亚,我整个早上都迷恋于某些女人的微笑,但我现在再也看不见她们了。无疑,没有什么更简单的了。但是,我那遗憾的火焰并不会为词语所掩盖。我在旧金山修道院中的小井中看到鸽群的飞翔,我因此忘记了自己的干渴。但是,我又预感到干渴的时刻总会来临。
什么是未来?什么是过去?我们又是什么?这个团团封住我们、不让我们探索那个未知世界的神奇的层层雾气又是什么?我们诞生了,我们活着、我们又死去,一辈子处处都包围在神秘和奥妙里。
致约瑟芬——拿破仑
一年4月5日阿尔本加此刻是午夜后一点,人们送来一封信。那是个噩耗,肖维阵亡了,令我伤痛不已。他是我们的军需司令,过去你曾在巴拉斯家里见过他。最最亲爱的,此刻,我需要有人抚慰我,我惟一的安慰是给你写信。思念你,你是我道德意识的北极星,是可以托付我全部苦恼、忧患的知心人。
什么是未来?什么是过去?我们又是什么?这个团团封住我们、不让我们探索那个未知世界的神奇的层层雾气又是什么?我们诞生了,我们活着、我们又死去,一辈子处处都包围在神秘和奥妙里。难怪神甫、占星术者以及江湖医生都吃这一行饭。他们利用我们这个弱点,任意摆布我们,操纵我们的想象力。
肖维死了,他生前敬爱我,他对国家鞠躬尽瘁,贡献巨大。他最后一次捎信说要来与我聚会。这是真的,我眼前就有他的影子,它在战士中间遨游,它在空中伫立,它的英魂出现在滚滚硝烟之中——这是我天命的先兆和征象。不过,我真傻,为一个朋友如此哀伤。谁说我不会为无可挽回的损失洒泪呢?给我来信,我生命之魂。让每个信使、每次邮班带来你的信,否则,我真活不下去。
我在这里异常繁忙,博利厄的部队在调动中,我们彼此已交火。我累极了,每天我都在马背上。
再见,再见,再见!我即将上床,因为只有在睡眠中能找到慰藉。睡梦中你依偎我身边,我把你搂在怀里。但是,当我醒来,唉!我发现自己却距你如此遥远。
请问候巴拉斯、塔里昂及其妻子。
二年11月6日晚九时于柏林我收到了你的信,你好像很生气,因为我说了女人一些刻薄话,一点也不错,我最痛恨的就是偷情的女人。我习惯于规矩、温柔、体贴的女人;我爱的是这种女人。如果我被惯坏了,那不能怪我,只能怪你。你一定注意到,我对德哈茨费尔夫人就很宽厚,她是个聪明而规矩的女人。当我把他丈夫的信给她看时,她深情而真挚地哭了,一边对我说:“啊!果然是他的笔迹!”她念信那声调深深打动了我的心;她使我难过极了。我对她说:“好吧!夫人,把那封信扔到火里烧了吧;现在我再也不忍心下命令惩办你丈夫了!”她把信烧了,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她丈夫如今再也不必提心吊胆了。如果我们晚两个小时见面的话,那就来不及了。你看,我爱的是规矩、真诚、温柔的女人;但那是因为她们像你的缘故。再见,我爱;我身体很好。
在灵魂中,爱是一种占支配地位的激情;在精神中,它是一种相互的理解;在身体方面,它是我们对躲在重重神秘后面的被我们所爱的一种隐秘的羡慕和优雅的占有。
爱情箴言录——拉罗什福科
爱情是个有多重含义的字眼,可以从多个方面给它定义。在灵魂中,爱是一种占支配地位的激情;在精神中,它是一种相互的理解;在身体方面,它是我们对躲在重重神秘后面的被我们所爱的一种隐秘的羡慕和优雅的占有。
这种爱是相独立于其他情感之外,且纯之又纯的,它隐藏在心灵的深处,甚至我们自己也觉察不到。
爱情不可能长期地隐藏,也不可能长期地假装。
当我们根据爱的主要效果来判断爱,它与恨是很难分得清的。
爱情只有一种,其副本却是千千万万。
爱情和火焰一样,没有不断地运动就不能继续存在,一旦它停止希望和害怕,那它也就走到了尽头。
有两种坚贞不渝在爱情中是存在的:一种是由于我们不断地在我们的爱人那里发现可爱的新特点;另一种则不过是由于我们想获得一种坚贞不渝的名声。
青春是一种不断的陶醉,是理性的热病。
爱情需要新颖,正如果实离不开花儿,她放射出一种稍纵即逝、永不复返的光彩。
友谊很难触动女人的深情,这是因为当体验到爱情时,友谊就寡淡无味了。
在友谊中正像在爱情中一样,常常是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比那些我们知道的东西更使我们感到幸福。
世上很少有女人能做到在美色已逝的情况下价值不损折。
用来抵抗爱情的那种坚强有力,同样也可用来使爱情猛烈和持久;而那些软弱的人们又经受不住激情冲击,迟然不敢行动。
情人们只有在他们的如醉如痴结束时才看到对方的缺点。
一个好猜忌妻子的丈夫日子会过得很充实,因为他老是听到他人对妻子的谈论。
当一个女子具有全部的爱情和德性时,她是需要同情的。
当我们爱得太厉害的时候,确认别人是否停止了爱是无法进行的。
爱情之于那爱着的人的灵魂,犹如灵魂之于由它赋予生命的身体。
既然在爱或停止爱方面决不是自由的,那情人们相互抱怨对方的变心和轻浮,就显得苍白和无力。
在人们准备放弃爱时,对他人的不忠是比较能够容忍的,这样做可以减轻自己不忠的罪过。
快乐不过是痛苦的暂时停止,幸福则对痛苦毫无知晓。
爱情与幸福——普吕多姆
快乐不过是痛苦的暂时停止,幸福则对痛苦毫无知晓。
快乐只造就了一道闪电,一种短暂的兴奋。而幸福由于其自身的条件而区别于快乐,它有可能持续和永久,它建立了一种气氛。
对于拥有和欢乐这两个概念,人们根本不可能清楚地进行区分。如果人们得到一种利益后还一直对能够拥有这种利益而感到高兴,那这种拥有就是幸福。可随着我们财富的不断增加,我们欲望的界限也在不断地扩大。的确我们只想得到我们希望得到的东西,可我们拥有的越多我们希望的也就越多。我们最初的小小的愿望就这样一直扩展到无穷无尽。
爱情是幸福的巨大源泉。然而,世上的东西都是要消亡的,所以应该依恋永恒的事物,幸福就源于这份永恒的依恋。可永恒的东西并非每个人都能得到的,美和真也是这样。不过上帝曾想让永恒的善能够为大家所得,以便使幸福成为可能。
过去和未来都不属于我们,但是,它们却用各种途径给我们现阶段带来了最重要的那份感觉——回忆、悔恨、希望和恐惧。所以,幸福不是别的,而是回想和预感。
每个生灵所需的东西似乎都与其智慧成正比。既然如此,如果一无所有的才子的整个灵魂全是智慧,不是应该比只有本能的野蛮人分到更多的东西吗?此外,他还得到某个特殊的东西,一颗用来感受痛苦和欢乐,尤其是用来爱的心。然而他并没有因为这颗心而更加幸福。他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找到了舒适和安逸,但他惊奇地发现这并不是幸福。于是他找啊找啊,询问世人,拍打额头。然而,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心是他想用才智来满足的一切欲望之源,没想到才智在他的各种能力中并不是无穷尽的,正如心在他的愿望中不是无穷尽的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