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正月就算年里,这为迟来的过年问好或聚会找到了说辞。不过旧时,正月十五过后,还有十九的“燕九”,也称“筵九”。古时相传,十九日有神仙下凡,所以民众多游白云观等庙宇,祈求福祉。直至二十一日,学校陆续开学,京师各署择日办公,称为“开印”。
按现在的习惯,过了正月十五,这个年就算过来了。此时,过年的总结数字或是各种话题纷纷出笼。今年媒体中说得多的要算“年味儿”了。经济上的相关数字涨上来,年味儿却淡薄了。于是约略回味过年情景:年前准备不如以前花的时间多了,除夕时的鞭炮不如往年响了,过年中的拜年不如以前印象深了……如此才引得媒体讨论这样的话题。
以前,过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进腊月就在提示,要过年了。腊月八日,泡腊八儿醋,雪白的蒜被泡入醋里,盼到了翠绿,仿佛望到了三十晚上的饺子,醋蒜结合生成的美味,已溢出瓶外。
腊月十五以后,各种准备开始了,卖年货的星罗棋布,临近除夕七八天时,卖得更是紧锣密鼓。人们对每天要做的事进行了总结,编出了歌谣:“二十三,糖瓜黏。”之后要扫房子,糊窗户,炖牛肉,宰公鸡,把面发,蒸馒头;也有不同版本,还要写福字,扫尘土,对联贴门口等。这并不是全部。每一项里还有许多细节,仅关于搞卫生还有这样的民谚:“腊月二十五,扫房掸尘土;腊月二十七,里外洗一洗;腊月二十八,家什擦一擦;腊月二十九,脏土都搬走。”扫尘表示辞旧迎新,民间俗称“扫年”,源于古代先民驱除病疫的一种宗教形式,经历代相传,扫除的不仅是尘土,还有秽气、晦气、穷气。
糖瓜黏也有说法儿。这一天要做糖瓜儿、糖饼。不同的地方还有别的品种,如胡蔴糖片、胡蔴条、糯米细糖、梨糕等总称南糖和粘牙糯米糖做成的关东糖等。二十三前后,街上也开始卖了:糖瓜儿圆的,像瓜,如此得名,吃起来很酥,嚼化后才发黏;关东糖长的,很脆;南糖里的芝麻花生,很香。糖是用来上供的,要用黏来粘住灶王爷的嘴。俗话说,“腊月二十三,灶王爷升天”。供糖便如对联所说:“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这天也称为小年儿,街上爆响了鞭炮。
春联是能见到的醒目标志,最有气氛。过年时分,无论大街僻巷,皆是一片喜庆,光饰门户,点染年华。春联自古就有,也称桃符。宋代诗人王安石的《元日》为人称道:“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清代富察敦崇的《燕京岁时记》上记载:进入腊月以后,“即有文人墨客,在市肆檐下,书写春联”。此外,旧时还贴门神、钟馗、福禄、天官、挂钱等。买来春联,在年三十那天贴在门楹,千门万户,焕然一新。
“二十九,蒸馒头”,要把过年吃的主食做出来。旧俗,从初一到初五,各家不准用生米做饭,不准动刀动剪,只能热年前做好的吃食,所以初五又叫“破五”。这天要在太阳没出来之前,包几个饺子,把小人的嘴捏住,俗称“捏破五”。有了主食的好处还在于,过年时客人来与不来,来多来少,心里都踏实,上锅一热就行了。以前过年时,凭购货本能买到富强粉,蒸出的馒头特别有咬劲儿,再蒸点豆包儿就更好吃了。这些主食全放在外面缸里存放着。天寒地冻,早晨拿出豆包儿,带着冰碴儿,又凉又硬又甜,一咬掉渣,在那个年代,吃着真过瘾。
除歌谣所唱之外,还有大量的事要做。过年时要做的菜,待客用的茶点干果,拜年串门儿时提拿的,一应物品,都要上街采购。物质短缺的年代,还要看看购货本上的记录,瓜子、花生、粉丝、香油、芝麻酱、好米、富强粉等,还有哪样没买之前,本子千万不能作废。年货备齐了才好过年。以前住在四合院,临近年前的那几天,每家都忙得不可开交,院子里空气中,弥漫着炖肉、炸鱼、蒸馒头的各种香气。人们匆匆而出,得意而入,提进大包小包。街坊见面,相互问候着:“年货备得怎样了?”脸上透出疲惫与喜悦。
人们沉浸在忙碌之中,物品准备的或多或少,一切都是为了年的到来。大年三十,黄昏时分,街上行人渐少,商店关门,院子里各家闭户,开始剁肉剁菜。刀与案板相击,传出“当当当”的声响,才真正感到:年到了。和上最有劲儿的面,此时最舍得放油,用最好的原料拌出最香的馅儿。全家围坐在一起,包出精致的饺子,说着各种令人高兴、有趣儿的话题,其乐融融。
饺子下锅前,先放鞭炮。“乓乓乒乒”的声响,激荡着每个人的心。新年爆出的火光也映照着每家喜悦的面容,年前的紧张与忙碌被一扫而光。“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扭一扭。”心情放松下来,该是亲朋好友相互交谈的时候,平时再累或是再穷,此时也要敞亮干净轻松,显出年前早已做足了准备,有条不紊,或迎来送往,或出门拜年,一切来得体面,显得这个年过得顺利祥和。
过年好玩的要算逛厂甸了。厂甸在琉璃厂,街里有火神庙。来这里逛,能看到许多平日少见的新鲜好看的玩意儿:长长的糖葫芦儿,有说有唱的拉洋片,风车随风传出“哒哒”的悦耳声音,击打出过年的欢畅。刚恢复厂甸那年,风车卖疯了,就那几天,小贩们几次回家组织货源。逛庙会的人多,场面也是一景:老人坐在车上,推着也要来;小孩儿骑在家长的肩膀上,呵儿搂着凑个热闹,看个新鲜。
初七为“人日”,据说这天如果天气清明则人丁兴旺,这是古老的说法。春节期间多有一事。俗话说:“春打六九头。”立春多在正月,要鞭打春牛,称为“打春”,还要吃春饼卷合菜。也有书中说在初七要吃萝卜,统称为“咬春”。目的是免去春天青黄不接。事关预示年景大事,不仅百姓,官方也重视,从县令至皇帝,都要举行不同的仪式。
此后便准备进入另一个节日—正月十五元宵节。此节历史悠久,习俗始于汉代。到了唐代,把节日推向高潮。初唐的睿宗皇帝正月十五登上京师安福门,与群臣一起赏灯。此时门外做起二十丈高的灯轮,点燃5万盏灯,有如花树。当时的场面定然壮观,要不怎能让宋代辛弃疾还记得“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那几天,不仅有花灯,还有各种娱乐表演,“一夜鱼龙舞”,举国上下,全民参与,闹个通宵。
如今的习俗发生了很大变化。生活水平的提高,节奏的加快,过节的程序也来得简易了。以前放炮竹,既是习俗也是孩子们的玩意儿。“姑娘要花,小子要炮”,只有过节这种重要时刻才放挂鞭,其他几天哪儿舍得放那么快,总要拆开几挂,一个个单放。“二踢脚”也是一个个点燃。现在的鞭炮全是成挂的,少了也有1000头,没有哪家再拆开,几米长的鞭炮,说话间灰飞烟灭。“二踢脚”改名换姓变成“连发”,就连重重的一箱子礼花,也能在转瞬之间升上天空。一切都变得简捷快速:打扫房子可以找小时工;各种蔬菜蛋肉主食用不着排队,可以随时去买,甚至打个电话,就能送货到家;年三十的饺子可以不动手,超市常年摆着各种品牌;煮饺子的工夫也可省去,直接就到宾馆饭店订餐,在外面吃年夜饭了。生活好了,天天都在过年。
有了现代通讯工具,拜年也省事了,从以前的登门拜望,到十几年前的电话拜年,现今的短信更把拜年时间大为缩短,省去书写贺卡的时间,不用想词儿,不用费脑,想说什么词句都有现成的下载,手指轻轻触动间,瞬间就给好几个人拜了年。据统计,2012年全国拜年短信高达300亿条,所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做了个节目,话题是短信拜年增多,而提笔忘字的人也多了。
当记者采访到本人时,也引起了我的反思。现代生活快捷了,省时省力,却也省去了过程。直接得到结果,固然很好,却缺少了体味。磕瓜子重在一个“磕”字,吃一把瓜子仁,很痛快,却没了喝茶谈话的媒介,没了氛围和情趣,没了消磨时光的闲散与安逸。奥运会上,拿到金牌可喜可贺,那些体力不支、动作失误而又坚持到底的运动员,哪怕名落孙山,也令人尊敬,因为体育的精神就是重在参与。有了缆车,登山不费吹灰之力,到了顶峰,即使是名山大川,也无太深感触,没有“会当凌绝顶”的付出,没有坚守的毅力,绝不会有“一览众山小”的豪迈。
经过了耕耘,才会有丰收的喜悦;经历了风雨,才觉出彩虹的灿烂;有了咀嚼,才品味得出美味佳肴。过程是享受,有时比结果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