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赢扶梓从浅梦中初醒过来,他双眸微蹙,琥珀色的凝眸里似还泛起昨日的浅醉。一奴役轻手推门入内来,为他洗盥整理衣袍。
赢扶梓抬目向窗外看去,昨日的滕蔓上却已是翠肥黄瘦,秋风兮兮,纷纷捞捞的落黄遍逝满地。
赢扶梓沉叹道:“物尚如此,人又复如何?”空荡的回廓下,想起昨日,竟一下不知道做了谁……
那只牡丹鹦鹉又毫不识趣的吱叫起来:“心悦君兮君不知!心悦君兮君不知!”赢扶梓莫名的烦燥起来,将手中的食料朝它身上一洒,轻喝道:“他都说不再唱这曲了,你还如此不知彼乏?!”
那鸟儿猛然被食料洒了全身,惊得振翅急拍,更加鬼叫不停:“心悦君兮君不知!心悦君兮君不知……”
赢扶梓遂长叹了口气,暗恼自己怎与这畜牲一般见识起来,转身朝外走了几步,又忆起什么,向服侍的奴役问道:“容风公子呢?”
奴役垂手回道:“喻侍郎昨晚未归?”
赢扶梓眼帘一拂,不解的问道:“昨晚未归?我睡了几个时辰了?”
“殿下已经歇寝了一日一宿了。”奴役回道。
“什么?已经这么久了?”赢扶梓心中大惊,高声喝道:“为何不唤醒我?”
“喻侍郎临出门时嘱咐说不让惊扰了殿下。”奴役即慌了起来。
“哦?他去哪里了?”赢扶梓问道。
“这个……奴才不知。”奴役颤颤惊惊的缩在一旁。
“算了。”赢扶梓不解自己怎如此好睡,失笑的摇了摇头,又问道:“可有什么事吗?昨日李符将军是不是有来过?”
“来过了,见殿下在歇养中,只一会就走了。李将军走后不久,喻侍郎也就出了门。”奴役刚才受责,此刻恨不得将知道的都说出来。
“他们……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赢扶梓不悦起来,急步的就朝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瞪了一眼那奴役,问道:“真没说去哪里吗?”
“没……没说,只是听看门的林伯说,他们像是提起黄凉岗的名儿。”奴役将所知的全囊倾吐出来。
“城西黄凉岗……”赢扶梓沉吟的片刻,即吩咐道:“备马!”疾身上马,也速速的朝着那城西而去。
城西黄凉岗,黄岗沙土之上,项羽抱臂立在一土丘上,极目朝前看去,那漫漫黄径之上,却还是空落无一人。
“主人……”楚飞红从后边迎上前来。
“嗯……”项羽鼻端轻哼了声。
“飞红请示下,如果他们未来,如何处置那对母子。”楚飞红落寞的禀道。
“杀了。”项羽的声音也没有一丝犹豫。
“主人……这会不会影响夺京大局?”楚飞红心中一惊,主子现在是怎的了?这蒙然与子婴不是今后的筹码吗?怎的为了找回苏蒹葭,就如此轻易的灭掉。
“今非昔比,那赢扶梓虽说也曾威名赫赫,当日也是甚得民心。但以我项羽今日之势,你认为还用得着背负这忘义的罪名吗?”项羽自诩满满的回道。
“主人……说得极是。”楚飞红心中早已抽紧,这项羽,自己跟随着他这么多年,竟也不曾得到他完全信任,自己今晨方知晓,蒙然与子婴竟是囚俘在他手中,而且连亲妹妹也不曾透露半分,心间的旁落顿然巨增。遂寒着脸退到落青平一行人之间,押看着被带出来的蒙然及子婴,等待着赢扶梓他们的赴约。
突然,眼前荡起一落黄尘,喻中泽一马当先,领着李符及几个人马直向黄岗上而奔来。
项羽眉结一拧,探目看去,并未见赢扶梓在随行中,脸色即立刻沉了下来。挥手示意楚飞红他们将蒙然及子婴带到十丈开外,立步背手待他们近前来,即沉声说道:“怎的?赢扶梓对此母子毫无怜悯之意吗?”
喻中泽翻身下马,将马鞭朝副将身上一抛,即淡笑道:“此等小事,何须殿下亲临。”
项羽看到竟是这个无端消匿了两年的喻中泽领头前来赴约,心中顿生起狐疑来,无不讥讽的说道:“喻中泽,嗯,你做了这些年的缩头乌龟,怎的?今日晨阳甚好,肯将脑门伸出来了吗?”
“嗯,今日晨阳是甚好,只是一会便不知会不会黄沙骤起了。”喻中泽毫不生恼,依旧淡笑如常。
“那得看你有没有此等能奈了。”项羽一语方落,子婴即在后边狂呼道:“喻叔!喻叔救我们。”
喻中泽早已看到项羽身后那对被束住手臂的母子二人,高声说道:“皇妃、公子莫忧,容风定可保你们无恙!”
“哼!几年未见,喻侍郎倒是‘威风’起来,口气也狂妄得紧了。”项羽语气冷凛阵阵,目光即向喻中泽身后搜寻,却并未见到苏蒹葭的人影,即阴森的问道:“我的夫人呢?”
喻中泽没有回应,只是目光已移到了方才他的坐骑,那匹膘马之上,正横放着个白色的布袋,看得出里边装着的是个人,且布袋外边被鲜血染得刺目的腥红。
“你……把她怎的了?”项羽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起来,大声的喝斥着,人已身形轻动,似欲扑上前来。
寒光一闪,喻中泽的宝剑已飞出了剑鞘,直指向项羽,口里冰寒的说道:“项羽,你不要坏了规矩!”
项羽急退了几步,手紧紧的握在刀柄上,极力的克制住内心的燥动及急迫,严声问来:“我……怎知这就是我夫人,我不信你与赢扶梓舍得伤了她?!”
“哼!一个祸害的女人,害了大殿下还不足吗?竟还敢深夜窜到秦营惑主,只有你才当成宝般。”喻中泽的语气憎恶又尖刻嘲讽,即不紧不慢的向副将挥手,吩咐道:“打开!”
副将即拆开了横放在马匹上布袋的系绳,一头乌黑的长发垂泄而出,竟是个女子。
项羽立在十步开外,只看到那女子脸及半边身子尽染血污,那张没有血污的脸又被长发所遮拦,不能十分清楚地看清她的面貌,可她身上所穿的衣着正是苏蒹葭那晚离开时,所穿的那件白莲浅荷裳,这是还在会稽郡时,自己亲挑的上等衣料,选最好的缝工制作的,独此一件,世上难双。项羽双唇猛烈的颤动起来,痛心的唤道:“你们……这等小人,竟敢对她如此用刑!”一目重瞳里立刻击出了可怕的怒火来,佩刀‘铛!’的一声便急抽而出。
“慢着!”喻中泽厉喝道:“看来你还真不想要她的命了!”寒剑已经架在了那女子的脖子上。
“喻中泽,看来你是忘了,你也有人质在我手里,你也不想要他们的命吗?!”项羽眼睛不敢离开喻中泽的剑半分。那落青平与楚柳飞也立刻将剑架到了蒙然与子婴的脖子上,不甘示弱起来。
“放人吧,项羽!”李符在旁喝道。
“哼!你们先放!”项羽不肯让步的回道。
“那好吧,我们就来赌一赌,既然此女在你眼中如此不值钱,命如薄蚁,我们就当个游戏来玩一下,你叫停我便停,如何?”喻中泽语气里携尽了恨意,竟将手中的剑直接压在了那女子的肩头上。
项羽看到喻中泽的手势及听到他所说的话语,即心惊肉跳起来,这些话不正是当日在上郡落府时,自己为了脱身,以苏蒹葭为盾牌,用长剑刺伤她,要挟赢扶苏所说的话吗?没想到,时隔如此之久,这喻中泽却还记在脑中。他当下急叫道:“停手!我们同时换人!”手朝后边一挥,那落青平与楚飞红即将蒙然与子婴押近前来,李符也扛着那个晕迷了的女子近前来。
正在对换的瞬间,那本来晕迷了的女子,竟闷哼了声,脸在李符背上即轻轻的旋过一侧来,那本被发丝遮盖住的半边脸庞一下便完全呈现出来,竟是楚柳水。
项羽与楚柳水同时惊叫起来,项羽长刀急指,口中震怒的喝道:“喻中泽,你竟敢戏弄于我!”
楚柳水与落青平见情况生变,立刻想扯过已经走到距喻中泽两步之近的蒙然与子婴,李符与众副将也急扑救人,一时间,混乱一片。喻中泽想护住蒙然与子婴二人,但项羽的刀已砍到面门来。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一道青光闪过,赢扶梓竟及时赶到,执剑挑开了项羽的护刀,随手将蒙然与子婴的身体朝着喻中泽的身上推去,几个近身的副将也将楚飞红及落青平逼得连连后退。
“贼子!原来是你掳了我皇嫂及皇侄,今日就是你纳命之时!”赢扶梓目中威光如炬,长剑连击。项羽没料到赢扶梓会突然出现,一时毫无防备,连连后退自保。
“九皇叔!”子婴一阵欢呼。
“皇弟……”蒙然眼眸中浮起了泪光。
“容风,护住皇嫂及子婴回转!这里交给我!”赢扶梓的声音从卷荡的剑气中掣出。
“哪里走!”项羽怒吼,劈刀即又席卷而来,赢扶梓立即用剑挡住他的去路。
“赢扶梓!你言而无信!”项羽喝着。
“哼!你见过对强盗需讲究信义的吗?哈哈哈!”赢扶梓狂笑起来,身形顿变,剑锋变得无比凌利,“今日,我就替大哥、蒹葭,还有巨鹿的将士们,把债全都讨了回来!”
项羽心中大惊,这赢扶梓果然名不虚传,剑道如狡龙,霸气而张狂,赶忙护住心门与他奋力纠缠,一时间,火石碰撞,响彻黄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