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中泽紧握住他的手,声音也起了波澜:“扶梓,如今还来得及。只要我们平息了霸上判乱,入主朝堂,重振朝纲,一定可有转机!”
赢扶梓缓缓的转视了喻中泽一眼,那双眼瞳里竟浸满的悔愧。突然,他反手抓住了还在一旁悲泣的子婴,快速的就朝外走去。
“子婴……子婴……”声声急唤在他们身后传来,蒙然已在侍女的掺扶下,快步的从后院奔来。
赢扶梓收住了脚步,回转身来悲然叫道:“皇嫂……”
蒙然一眼便看到赢扶梓难看的脸色,大惊起来:“皇弟……你这是怎的了?病了吗?”
“嗯……是病得太久了……如今方大病初醒啊……”赢扶梓感叹的回道。
蒙然听出他话里有话,抓住了他的双手,又低瞧了子婴一眼,也语重轻长的说道:“九弟啊,你要保重身体……京都的事,我方听闻……现国事动荡,你不能倒下……不能啊!”
“皇嫂放心,扶梓只要尚存一息,绝不会轻饶了那昏君。更不会……再让子婴受屈。”赢扶梓坚毅的将蒙然的手反执住,转向一旁的喻中泽,神情凝重的将蒙然的手放到他手心里,庄重的托咐道:“容风……余事就托办与你的……我相信你不能让我失望的!”
“扶梓……容风定当尽力所为,三日之后,一定将答案给你带去。”喻中泽紧握住蒙然与赢扶梓的手重重的承诺着,子婴见状,也将手搭在他们的手背上,转头各看向他们二人,叫道:“九皇叔……喻叔叔……”
“走!”赢扶梓立刻抓住子婴的手,迅速的转身,迈开坚定的步子,朝河岸边走去。
当夜,纠集了十万精兵,浩浩荡荡的顺着渭水河一路朝咸阳开进。喻中泽也带上蒙然,领着备粮备药的精兵随行同上,以便至渭水河的分岔口白雀河岩东苑一带,取得充足的军粮及军药,备战时所需。
舟船昼夜急行,赢扶梓轻伏在船沿旁,沉默的看着江水滔滔翻滚,心潮亦如江水般急流起涡,一切的一切,都令他身心俱乏。
本来巨鹿之战已告捷在望,却由于自己的擅离职守,以至于失掉了整个郡县,让这刘邦有空可钻,挥师直指咸阳。
外患尚未平息,胡亥那痴儿,竟敢以莫须有的罪名杀戮兄长,无非是已嫉恨自己掌握的半壁兵权,向自己逼迫退却监国一位。
“胡亥……是到了你让位的时候了!”赢扶梓长叹道。遂闭起眼眸,一任急速的江风吹动发丝,吹落自己满身的疲累。突然,一揽长臂轻轻的在后边锢住了他,他沉重的唇角,始方轻轻扬起:“容风……”
“嗯……”喻中泽用臂围锢住他,问道:“还在犹豫吗?”
“不!一切都到了不能再等的时候了,退掉咸阳之急,我即以回龙之命,号聚群臣,逼胡亥退位,扶子婴入主朝堂。”赢扶梓轻松的说了出来,似已将困住心神的长久难题全然解开了般。
“子婴……这两年成长许多,神勇如你,但却失了扶苏的仁厚。”喻中泽直言不讳。
“我会好好调教的,假以时日,他一定可成为出色的一代君主。”赢扶梓沉吟着。
“扶梓,为何不直接取而代之,何苦为自己加上一副更沉的重担。”喻中泽犹豫的说道。
“子婴是大哥的唯一希望,我不能让大哥亡灵难安。”赢扶梓的眼眸已混入了江水的混浊。
“扶苏想看到的或许是你变得更为强壮,或许不会是子婴……”
赢扶梓的声音里有了浓重的伤感:“容风……我素不喜朝堂,这是人仰共知的事。原本只想浪迹四方,不想,这两年却无端生出如此多的变故来。令我才不得不托起这一切……”
“你……不该生在帝皇家……虽有腾云之志,却永远学不了高飞的鹰。”喻中泽的话言里倾覆了满满的无奈。
“鹰?我不是鹰,我只是高飞的鹰身旁的一朵闲云,大哥在时,如此。现在子婴回来了,也应如此。待子婴步入正道,我便放下一切,到时泛舟湖野,你是否还愿意与我一道?”赢扶梓一抬手,手上却竟是拎着一壶酒,徐徐的拿起就送与口中,喝完,又将酒递给喻中泽。
“扶梓……好,你是闲云我便是野鹤,随你渡此余生去……”喻中泽星眼里如眼前的芦苇荡上萦绕的青纱般,交错而迷离。接过酒,仰起如玉的脖子,倾然入喉。
船已缓缓的靠近了岸口,一士卒奔近前来,抱拳回禀道:“殿下,白雀到了。”
“嗯,让将士们原地休歇一个时辰。走,我送你!”赢扶梓将手中的酒壶抛入水中,抓起喻中泽的手,行下甲板。
两人一路走在前边,芦苇荡中浓湿的白露凝雾成珠,从青翠的叶梗上滑滴下来,湿气也渐渐的浸润了他们的衣着。
“听闻授你医术的恩师就在这白雀岭一带?”赢扶梓边走边问道。
“嗯……我已有三年未有见到他了,此刻正好可略近心意。”喻中泽有些无奈。
忽闻前边芦苇丛深处,似两人在说话,他们的声音被夜风拂得断断续续:“姐……这……还有。”
“……芦苇的……用处还真不小。”这是个女子,声音婉转,飘缈如纱,但却携过一种淡淡的温柔。
“姐……夜霜下了……我们……回……”此声音略带些稚嫩,已能听得出是个男童。
赢扶梓与喻中泽均驻停了脚步,倾耳静静的听去,良久,那荡内的没有再传出声音来,传入耳里的,却是依然是芦苇枝叶被风吹动的‘纱纱’声响。
二人不由得相似失笑,继续沿着泥径的小路走去,一幢二层楼宇已经孤零零的呈现在眼前。
喻中泽目中泛起了丝丝负愧,直视着楼宇旁,一扇紧闭着的尚燃着火烛的窗户,透亮的窗纸忽然印出一个清瘦风雅的身姿,从里边还传过来阵阵轻咳声。
喻中泽神情有了浓重的倦恋与不舍,朝着那个身影,说道:“先生……身体可安好?这么晚了,也不曾安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