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谁搞垮了曾国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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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再见北京心悲凉 (1)

曾国藩把江南机器制造总局和天京书局的事处理好以后,为了赶在元旦前进入京城,便在同治七年十一月八日(1868年12月21日),带着亲信和幕僚冒着严冬酷寒,顶着北风,从江宁启程,踏上了上京的路。一直到十二月十三日(公元1869年1月25日),才到达了京城。

曾国藩离开京城已经整整十七年了,当年意气风发的礼部右侍郎变成了两鬓如霜的老人,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十七年来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拯救民众于水火,还是为了眼前这座京城?曾国藩自己都乱了,他好像被架在了空中,一下子觉得没了依靠。

当他再次踏上京城的土地时,不觉心头一热,北京还在,紫禁城还在,自己苦心保护的大清政权还在,可是,大清的腐败已经深入骨髓。再看看百姓,更是缺衣少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各地的农民起义不断,冲击着这个腐朽不堪的大清王朝;外国列强的虎视眈眈,更是让这个王朝如惊弓之鸟。曾国藩第一次感到有心无力,自己就是有三头六臂,也无法改变大清的现状。他真有些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心塌地地为这个王朝卖命。既然自己的大半辈子都在走这条路,现在回头,又有什么意义,只能是一条道走到黑了。

到达京师的当天晚上,皇上就下旨:“赏曾国藩紫禁城骑马,明日养心殿召见。”

赏紫禁城骑马是一种极高的礼遇,只有德高望重的大臣才能有此殊荣,这种赏赐把曾国藩十七年来所受的辛苦委屈都化解得无影无踪了,一度让他彻夜不眠。总的来说,大清待他还是不薄的。

小皇上还不到十四岁,这少年天子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模样。虎父无犬子,想想道光帝,那么洞察秋毫、明辨事理,他的孙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两宫太后都还年轻,据说西太后有当年武则天的女皇风范。曾国藩恨不得马上见见大清的灵魂人物。

第二天,曾国藩来到军机处,正在和大臣们寒暄之际,恭亲王奕大步来到军机处门外,大家一齐恭敬地迎了过去。前面只知道因为叔嫂不和,恭王倒台了,可恭王现在还好好的,自由出入军机处,这皇家的事情,有时候外人真是搞不懂啊。

恭亲王对曾国藩一向都倍加推荐、保护,这种恩德,曾国藩自然不会忘记,于是,赶紧上前拜见。二人问候感叹一番后,曾国藩发现:刚步入中年的恭亲王已经没有当议政王时的威风了,反而形成了唯唯诺诺的性格。

朝廷中的权力之争、勾心斗角让一个能人变成了优柔寡断的懦弱之人,真令人心寒。大清不能善用人才,真是可悲、可悲呀。

当曾国藩在养心殿真正见到两宫和小皇帝后,彻底失望至极。

因为,两宫问的全是诸如“你兄弟几人?”“曾国荃是你胞弟?”“出京多少年了?”“一路上安静吗?”等家常事,就好像唠家常一样,至于国家大事一句也不提。曾国藩只能麻木地一句一句地回答。

最让人想不通的是端坐在宝座上的小皇帝,望着远远的门帘子,并不看他。皇帝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做了8年的皇上,接见大臣竟然一句话也不说,和摆设有什么区别,不要说与12岁亲政的康熙相比,恐怕与前代多难之主的咸丰也不能相提并论。

几次召见下来,号称“专断”的慈禧,最关心的就是直隶练兵的事情了,似乎因为自己能练湘军,所以调来直隶练兵拱卫京师罢了。至于慈安,完全是一个家庭主妇的角色,她对政治基本是一窍不通,不必多说。

太后、皇帝“同治”天下,原来就是这样“同治”啊,这样的召见倒是没有什么压力,但曾国藩开始为大清的前途担忧了。

如今,在太后和小皇帝手中的大清朝是兴还是衰呢?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有这样的摆设君王和自顾京城安危的太后,想再现康乾盛世,简直就是一相情愿、痴心妄想。

在来京城之前,曾国藩就耳闻:作为一国之都的京城,乞丐成群,大白天公开抢劫屡有发生,市民连吃饭都成了问题。京城如此,整个天下可想而知,好不到哪里去,恐怕迟早都要发生大变乱!

国家安定久了,势必要走向纷乱,谁也阻止不了朝代的更迭。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任何一代王朝都逃脱不了这个客观规律。但曾国藩着实不想看到这一天的到来。

连年的征战,已经使大清满目疮痍,再加上洋人的侵略和欺侮,已经使全国上下都怨声载道。如果皇上不能拿出好的治国方略,体恤民情,那大清真的是无可救药了。经过陛见两宫和小皇帝后,曾国藩真是不敢再指望他们能把已经衰弱的大清扶上正轨了。

在召见结束后,作为大学士的曾国藩又到翰林院走了一圈。翰林院学士、编修等前来叩见,曾国藩面带微笑一一接见作答。想起自己刚进翰林院时还未到而立之年,现在已经年近花甲了。

岁月悠悠,人生苦短,当曾国藩走出翰林院时,心中涌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怅惘之感。风华正茂的那段时光永远地刻在了他的脑海,如果可以重新来过,自己还会为这摇摇欲坠的清廷如此卖力吗?曾国藩不知道,别人更无从知道。

人生就是如此,在你的前面永远有许多无法知晓的未知,但你却无法回头假设已经流逝的时光。所以,不必为过去难过伤心,抓住眼前的时光,畅想未来才是人生的主旋律。

虽然曾国藩处在仕途的巅峰,但他内心却没有半点欢喜,反而是忧虑重重。虽然大清国运已经衰落,但请客吃饭的风气并没有停息。

有些失落的曾国藩面对案桌上已经堆了一尺多高的请帖,哭笑不得。要在以前,凭他的个性,基本上不加理睬,但这次不同,一来这里是京师重地,这些邀请者大都是显赫的朝廷大员,得罪不得;二来离京多年,他也想借这个机会与多年未见的老朋友聊天叙旧。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曾国藩便按照日程的安排前去赴宴。有王爷专设之席、大学士专设之席,还有老朋友的私席等等不胜枚举。花天酒地,歌舞升平,酒醉糜烂,这是曾国藩十多年戎马生涯中不曾有过的。

尤其参加太后、皇帝举行的春节、元宵大典,他享受了从来也不敢想的人间之欢、天堂之乐。盛况空前的场景丝毫不亚于康熙、乾隆的“千叟之宴”。没有再现康乾盛世,却出现了与康乾盛世相匹配的宴席。曾国藩并没有激动,只有悲凉:此刻有谁会想到那些缺衣少穿的穷苦百姓啊。

这一刻,曾国藩一下子好像苍老了许多,他多年奋斗的梦想好像一下子破灭了,他在疆场与太平军拼杀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保证这些官僚的糜烂生活?难道就是为了让小皇帝在龙椅上能坐得平稳一些?

大清王朝就像一艘风雨飘摇的破船,只会一天天沉没,永远也无法靠岸,再也没有什么“中兴”的可能了。长期与太平军作战,“剿捻”无功而返已经让曾国藩心力交瘁,但那是靠一种潜在的希望和力量支撑着,屡败屡战,最终取得了胜利。

但现在的曾国藩迷茫了,当一个人的信仰动摇、破灭时,这个人就已经死了。没有了精神支柱,即使活着,也和行尸走肉没什么两样。此刻的曾国藩无疑和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年岁不饶人